第59章

“嗤——”

楊定宇熟練——甚至是有些麻木地收回自己的通行卡，穿過正在朝兩側打開的艙門，走進健身室。

這會兒是地球標準時間的早上六點，他們已經在氣泡里前進了14天，整整兩周的時間。

健身室里有兩個熟悉的身影：黃梓鑫脖子上掛着一條毛巾，正在跑步機上飛速奔馳着，他的身上滿是汗水，深黑色的運動上衣也因為被汗水浸濕顯得更加深邃。

在他的身邊，是呼吸聲無比粗重，正在卧推的季莫申科。即便是一個心理醫師，這位斯拉夫大漢骨子裏還是喜歡肌肉與鍛煉的。

“早上好，”楊定宇把自己的水壺放下，和兩人打了聲招呼，又詫異地問：“陳典明呢？”

“早上好，”黃梓鑫停下跑步機，先是回了楊定宇的問好，聽到他的問題后又笑出聲來：“那傢伙大概在床上躺着吧，他已經快被逼瘋了。”

“這就受不了了？”楊定宇瞪大了眼睛，然後無奈地搖搖頭，“他們還需要加強鍛煉啊，畢竟後面的時間還很漫長，氣泡會是這次旅途里主要的風景。”

“今天就讓他休息會吧，”他走到啞鈴前，往手上打了打粉，又纏上布條，然後深吸一口氣，握住了最大的一對啞鈴，“季莫申科，隊伍里的人還正常嗎？”

季莫申科聞言，停下了手中的鍛煉，又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才開口說道：“一切正常，我和醫務室的執勤醫官對全艦蘇醒人員都做了一次細緻的檢查，暫時沒有發現任何第一級接觸的現象。”

“其他幾級接觸和常見的太空病症呢？”

“都沒有，”季莫申科笑着回道，“特別是我們的小隊，十分健康，你對他們的鞭策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嗯……但還不夠，”楊定宇舉着啞鈴，若有所思地說道：“你們回去后多注意點陳典明，他似乎有點超光速狂躁症的預兆，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的確不是，”季莫申科驚訝地抬起頭，“我聽你的，楊，我會抽時間和陳典明聊聊。”

“不只是聊聊，”楊定宇放下啞鈴，讓完成第一組訓練的身體簡單地放鬆一下，“你們一定要確保他大部分時間都有事情可以做——鍛煉，談戀愛，看電影甚至是X生活！總而言之，他必須要有事情可以做，哪怕是被強迫的。”

“我明白了，”季莫申科點點頭，“這的確是轉移注意力的好辦法。”

“那是當然，”楊定宇說完一段話，又拿起啞鈴，“我們雖然不懂心理學之類的高深學問。但我們有充足的船上服役經驗。所以對這些事情，我一直很熟。”

“繼續鍛煉吧，”他呼出一口熱氣，說道，“我們還有大把的時間需要消磨呢。”

完成每天例行的肌肉訓練和跑步鍛煉后，楊定宇用隨身帶着的毛巾簡單擦了擦身上的汗，拎着水壺和黃梓鑫兩人一起離開了健身室。

在健身室的門口，他們撞上了正打算進來鍛煉的昂克爾，王雲娜和阿諾德。

“早上好，頭，”突然見到楊定宇讓昂克爾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應了過來，“能在這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剛好有件事情要找你。”

“是陳典明，”他低聲說道，“他不太對勁——有點太狂躁不安了。”

“有多嚴重？”一旁的季莫申科聞言，立刻緊張地湊上來問道。

“我們出門的時候，聽到他一個人在房間裏竊竊私語，還聽到他砸了一些東西，總而言之，很糟糕，胡安說他可能得了超光速狂躁症。”

楊定宇和季莫申科對視了一眼，彼此都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凝重之色。

楊定宇記得這個胡安，胡安·安東尼奧，他給昂克爾的第二小隊配備的心理醫師，如果他這麼說，那陳典明很有可能出問題了。

“走，”想到這裏，楊定宇放下水壺和毛巾，“你和黃梓鑫去盯着陳典明！我去找芙麗雅大副，我們需要一支小隊支援！”

“小隊支援！？”黃梓鑫聞言，眼角使勁跳了跳，強笑着說道：“沒那麼嚴重吧頭兒，畢竟只是……”

“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楊定宇瞪圓雙眼，打斷了他，“你知道那代表着什麼！”

黃梓鑫看着楊定宇，突然打了個哆嗦，他不再說話，跟着季莫申科匆匆離去。

一旁的昂克爾等人也意識到情況不對勁，收回了邁向健身室的腳步，“需要我們支援嗎，頭？”他看着楊定宇問道。

“不需要，”楊定宇快步朝黃梓鑫兩人的反方向走去，“同小隊成員存在一定危險性，哪怕是派黃梓鑫和季莫申科去都冒了一定的風險了，你們不能去！”

“我明白了，那我們會在這訓練。”昂克爾點點頭，遞給滿臉急切和不甘神色的王雲娜一個眼神，又對着阿諾德努了努嘴，示意他把王雲娜帶進健身室。

和昂克爾三人分別後，楊定宇腳步匆匆地朝電梯的位置走去，路上時不時有船員經過，對着他敬禮或是打招呼，但他已經沒時間也沒心情回應他們的軍禮或是招呼了。

“楊上校看起來很焦急的樣子，”兩名女兵看着匆匆走遠的楊定宇，其中一人疑惑地說，“他平常總是會笑着回應的。”

“一定是出什麼事了，”另一名女兵咬着牙，“我們是不是應該通知別人？”

“那可不行，”先前說話的女兵瞪了她一眼，“這還沒確定有沒有出事呢！不管怎麼樣，我們都不應該亂嚼舌根，快走吧，你不是要去吃早餐嗎？”

“啊！？哦哦！那咱們去吃早餐吧。”

楊定宇自然不知道發生在他身後的小小插曲，他一路向前，幾乎是用沖的撞進電梯裏，然後在周圍船員詫異的目光下按下通往頂層的按鈕，一些高級軍官的卧室都在頂層。

“叮！”

電梯還沒停穩，楊定宇就從剛打開的電梯門中間躥了出去，一路飛奔到大副芙麗雅的休息室，然後使勁拍響了房門。

“嘿！芙麗雅！我知道你還在睡覺！醒醒！醒醒！”

“怎麼回事！？”裏面傳來一個有些惱怒的清亮聲音——這不怪她，任何人一大清早，甚至還沒到早上的時候被吵醒，都會很生氣。

“我是楊定宇，”楊定宇貼在門板上大喊，“有很重要的事情！”

“是是是是……是楊上校嗎！？”芙麗雅的聲音變得有些慌亂，“請，請稍等！我穿個衣服！”

“我懷疑我的隊員，軍醫陳典明患上了超光速狂躁症。根據太空安全法的規定，這是一種有可能導致第一級接觸的太空心理疾病，因此根據規定，我需要你按照最高安全規格派出一支人數不少於二十人的安保隊伍，以防意外發生！”

“第一級接觸！？我明白了，”裏面的芙麗雅聞言嚇了一跳，“我這就聯繫安保部隊！”

“好，”楊定宇也不在意她能否看見，在門外重重地點了點頭，“我這就去宿舍區！請你把人派到宿舍區去！”

“我明白了！”

和芙麗雅簡單溝通后，楊定宇又匆匆從頂層返回到中層的宿舍區，季莫申科和黃梓鑫站在某間宿舍的門口，一臉如臨大敵的模樣。在他們的身邊是持着武器，一臉緊張的一些其他船員。

“怎麼回事？”楊定宇看到這個場面，心裏一沉，走上前問道。

“情況很糟糕，楊，”季莫申科轉過身回復道，“在你來之前，我已經按照緊急處理規程進行了所有標準程序詢問，遺憾的是，陳典明沒有回應。”

“你的意思是？”楊定宇眼角一抽，沒有繼續說下去。

“最好的情況，昏迷。最糟糕的情況，第一級接觸，”季莫申科平淡地把楊定宇沒說出來的話說了出來，“所以我們必須按照最壞情況來處理。”

“我明白了，可是我們還是需要一個進去的人。”楊定宇看了看緊閉着的宿舍門，“我會進去。”

“在這稍等一會，”他對着緊張的船員們說道，“我已經通知了當值的芙麗雅大副，一支最高級別的安保小隊很快就到。”

他的話音剛落，遠處就傳來整齊劃一又十分急促的沉悶腳步聲，24名全副武裝的安保人員列隊來到宿舍區前，在楊定宇面前停下。

“我是特別處置科下士田中·約翰，請楊上校指示！”

“給我一套緊急情況防護服，還有一把穩定步槍，”楊定宇敬了個禮，“現在。”

“您要親自進去？”田中·約翰睜大了眼睛，然後猛地搖搖頭，“不行！這太危險了！您身為特殊小隊的上校，絕對……”

“這是個命令！田中下士！”楊定宇突然怒吼起來，噴了田中·約翰一臉口水的同時，也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是在和你商量！現在，給我一套處理裝備！”

“是！徐澤強，你把你的裝備借給楊上校！你們體型相仿！”

在安保小隊的配合下，楊定宇很快穿上了專為這種情況設計的緊急情況防護服，又從徐澤強手裏接過穩定步槍，然後邁步走到門邊。

“做好準備，”他看向安保小隊，對着他們點點頭，“我要進去了。”

“願地球保佑你，上校！”田中·約翰敬了個禮，然後舉起了武器，一動不動地瞄準着房間的大門。

“我數3個數，3，2，1.”

楊定宇深吸一口氣，在這個瞬間，他的腦子變得一片空白，在潛意識的作用下，他的左手微微伸出，又迅速回收，拉開了這扇大門。

房裏是如同地獄和黑洞一般的黝黑景色，除此之外，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咯咯咯——”

就在此時，輻射偵測器特有的警報聲就立刻響了起來，周圍的所有人臉色都一下子變了，田中·約翰更是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

“輻射偵測器產生了反應！！！”他用撕心裂肺的聲音吼道，“確認船上出現第一級接觸！！！全體！！就地避難！！”

在他嘶吼的同時，整艘船的燈光就一下子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極為規律的警報聲和不停閃爍着的綠色燈光——在艦隊手冊里，這代表的是第一級接觸的警報。

“快！走！”黃梓鑫第一個反應了過來，“第一級接觸不是我們這些沒有防護的人能夠處理的！立刻撤退！立刻撤退！”

“草！”楊定宇站在房間門口，聽着咯咯作響的偵測器，用力地罵了一句，“千防萬防，這狗屁事情還是發生了！”

“你們，”他轉過頭，看着仍在堅守陣線的安保小隊，用吼的說出自己最後的命令：“在我出來前，給我看好這道門！如果我沒出來……”

他說到這，沉默了一下，又深吸一口氣，眼裏閃過堅定的光芒。

“那就按照最終手段處理吧。”

說罷，他用力地關上門，把自己和那個漆黑得如同墨汁一般的房間關在了一起。

“呼——”把房門關上后，楊定宇吐出之前吸進去的那口氣，感覺自己冷靜了一些，“第一級接觸……我從沒處理過這種緊急狀況。幸運的是，船員手冊我背的很清楚。”

“第一注意事項，”他邁步朝前，踏在如同虛空一般漆黑的漆黑之處，口裏念念有詞，“絕對不能讓防護服破損，第一級接觸的對象擁有極強的同化能力。”

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他又向前邁了兩步，徹底進入到了黑暗之中。

“第二注意事項，”他抬起槍，“絕對不能使用常規火藥武器攻擊接觸對象，那會在引起對象激怒的同時，造成一次嚴重的爆炸。”

“第三，也是最後一條準則，”他來到陳典明的面前，看着雙眼緊閉，躺在床上的陳典明，“那就是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東西，也不要聽解除對象的任何一句話！”

說完，他怒吼一聲，對着看上去像是昏迷了的陳典明開了一槍。

一顆特殊的子彈從槍口射出，但在它打中陳典明之前，陳典明突然睜開眼睛，用極快的速度從床前閃開。

“渺小的存在，”他看着嚴陣以待的楊定宇，緩緩開了口，“我是……”

“閉嘴，”楊定宇扣動扳機，用轟鳴的槍響打斷了他的話，“我不在意你是誰，我只希望你能立刻從陳典明的體內滾出去。”

“你很無禮，”控制陳典明的生物哼了一聲，“這是一種饋贈，而非你們所謂的災難。”

“在我看來，這就是災難，”楊定宇再次舉起槍，“現在，給我從他的體內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