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新的時代

“我們在做最後的調試了，等一切都確認無誤后，就能出發，”琳端起一杯咖啡，拿起銀勺攪了攪，“所以趁着還沒起飛，跟我聊聊吧——那些樹人，你見過他們，對吧？”

“嗯……”楊定宇看着面前好奇心十足，一個勁追問的女中校，有些無奈，“的確，你是從哪知道的？”

“哦……看來我們的楊大帥哥還不知道啊，”琳先是顯得有些吃驚，然後用手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來，“你的名字早就在海軍內部傳遍啦！我敢保證有大把的人想要見見你，然後聽你講一講登上敵艦的故事。我們艦隊裏的那些男孩們可都嫉妒死你了——你現在是女兵嘴裏的熱門話題。”

“我想這不算什麼好事吧？”楊定宇聳了聳肩，“如果這就是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訴你——我見過他們。”

“太好了。”琳歡呼雀躍着朝艦橋里所有還得空的士兵們招了招手，一小群女兵就歡笑着湊到了楊定宇和琳的身邊，楊定宇這才注意到艦橋上的士兵全部是女性。

“哦，這是我個人的小習慣，”見楊定宇開始觀察艦橋上的士兵，琳笑着解釋道，“我更喜歡和同性在一起工作，這會讓我感覺好些。”

楊定宇點點頭，沒有說話。於是琳放下咖啡杯，拍了拍手，隨後十分自然地拉起楊定宇的一隻手，“好了好了，現在可以給我們講講那些樹人嗎？你的那些故事？要是有照片或者視頻就更好了！”

楊定宇看了一眼滿臉都寫着渴望兩個字的琳，又看看旁邊一小圈有着同樣希冀神色的女兵，遲疑着開了口：“呃……”

他本來想說這樣不太好，是違反條例的——畢竟之前幾位參戰的司令官和辛梓都決定限制相關資料的傳播。但他轉念一想，辛梓幾個小時后就會像世人公佈樹人的存在，他就算提前幾個小時說出來，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呃……好吧，”於是他迅速改了口，“但你們要保證，不能和別人說。”

“當然，當然。”琳像小雞啄米一樣使勁點了點頭，讓楊定宇覺得有些好笑。

於是楊定宇打開自己的個人電腦，把所有在樹人戰艦上留下的照片都展示了出來，當然，全都是黃梓鑫照的。

“哇，他們真的像是奇幻故事裏的樹人一樣！”有女兵看着照片發出驚呼，“這可能嗎？植物也能進入太空，駕駛飛船？”

“而且他們的智慧不低，”旁邊有女兵出聲附和道，“你看，他們能和楊上校的隊伍用畫圖的方式進行交流。”

這個發現讓女兵們又是一陣驚呼，就連琳也暫時放下身為上官的矜持，好奇地低下頭，和她們一起研究起來。

這一看就沒個完了——女兵們先是對着每一張照片都評頭論足了一番。但很快她們就不滿足於自己評論和猜測了。當琳指出“楊上校可是當時就在那”之後，楊定宇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女兵們——包括琳，把楊定宇團團圍住，不依不饒地要求他講述當時發生的一切。楊定宇只好假裝沒看到琳眼睛裏的狡黠和得意，無奈地給她們複述起當日的經歷。

這對他來說倒不算太難——他也不止一次和最高層級的長官與科學家們複述過這件事了。

這一講就過去了大半個小時。當他講到乘坐樹人逃生艙離開戰艦時，這些女兵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楊定宇看着顯示屏上的06:10，嘆了口氣。

“抱歉，楊上校，”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姐妹們有些太過熱情了……你知道的……”

“沒事……”楊定宇擺了擺手，啞着嗓子答道，“我想我需要一些水。”

“哦哦……沒問題，”琳慌忙站起身，“雲麓，接杯水來！”

一杯水很快被送到楊定宇的手上，他舉起杯子，咕咚咕咚幾口就被一大杯的水給喝了乾淨，然後終於覺得自己快要冒煙的嗓子舒服了許多。

“現在好多了，感謝，”楊定宇放下杯子，“那麼來說說你吧，你在第幾艦隊服役？”

“哦……我還以為你看出來了呢，楊上校，”見到楊定宇沒什麼事，琳又本能地開始拿他打趣，“你聽到我的姓氏，難道還沒有答案嗎？”

“喔——”楊定宇看到琳意味深長的目光，瞭然地點點頭，“你來自第十二艦隊，對吧？被調到這樣一艘船上的感覺怎麼樣？肯定也很不好受吧？”

“你在說什麼呢？”琳又捂着嘴咯咯地嬌笑了起來，“這本來就是我的船！”

“這是你的船？”

“沒錯，”琳往後靠了靠，讓整個人躺進寬大的指揮椅里，“這本來就是我的船，本來就叫宇宙奧秘號，一個月前我們接到了指令，被人從第十二艦隊抽調了出來。當時我就猜會是一個大任務。”

“你們一個月前就被抽調走了？”楊定宇有些驚訝，隨後又瞭然地點點頭，看起來辛梓的計劃並非一時興起，她可能很早就開始謀划繼續向外探索，外星遺址顯然又堅定了她的信心——而自己在第一次接觸戰爭中的出色發揮給了她一個最佳人選。

這算不算是自己撞槍口上了呢？想明白這一點之後，楊定宇在心裏哭笑不得地問着自己。

“對，”琳喝了口咖啡，“直接進入到新征程空港的一個船塢里，這艘船的改造就花了二十天左右。我們一直都在猜測任務究竟是什麼，居然連戰艦都要改裝。直到三天前命令下來，我們被海軍部從休假中召回，我才知道我們這次的任務。”

“原來如此。”楊定宇點點頭，一名身穿工裝的女兵這時候推門進來，楊定宇猜測應該是準備好了，於是他站起身，“看起來一切都調試好了，我該回去了。”

“別走，”琳一把拉住他，“你就在這兒待着吧，跟我們一起見證離開太陽系的那一刻。”

“好吧，”楊定宇看到琳堅定的眼神，知道拗不過她，只好重新坐下。

“這就對了，”琳滿意地點點頭，“你可是這艘船里等級最高的長官，”她調戲了楊定宇一句，然後轉過身子，看向在一旁待命的工裝女兵，“調試完畢了嗎，一號工程師？”

“隨時可以出發，艦長。”

“很好，”琳意氣風發地站起身，“劍橋全體注意！我們出發！”

“是！”

“我們會先以高速前進，”琳向楊定宇解釋道，“得益於實驗室的突破，我們裝備了最新一代的推進器和聚變反應堆，這能讓我們前往奧爾特雲邊界的時間縮小至十一天。但這仍舊是不好過的十一天，楊上校。”

“我知道，”楊定宇笑笑，“別忘了，我曾經也是艦隊成員。不過你提醒了我，那些來自陸軍的特種兵精英們可沒經歷過這個。”

“那就是了！”琳聞言哈哈大笑，“他們肯定會受不了的，這就像是幾百年的航海一樣，你明白了嗎？雖然沒有暈船的風險，但同樣寂寞，耗時也同樣漫長！”

就在他們談笑的當口，第一通訊軍士已經完成了和港務處的協調，夾住戰艦的金屬鉗開始鬆開，液壓關節發出巨響，通向太空的艙門在緩緩打開。

在一陣震動中，藍色偏紫的尾焰從推進器中噴射而出。楊定宇看到舷窗兩邊的空港迅速地離他遠去，把他甩在了“身後”。

“我們進入到加速過程中了，”琳翻看着自己的資料，“這會是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你也許可以在這兒休息一會？”

楊定宇看着琳，有些頭疼。他當然知道為什麼琳為什麼這樣熱情。感情在海軍部隊裏從來就不是什麼禁忌話題。早在第一艦隊服役的時候，就有一些女兵和軍官表示想要和他交往。

他承認，琳作為混血兒的確十分漂亮，她的黑髮柔順閃亮，她的一顰一笑都風情萬種。但談戀愛？老實說，楊定宇一直沒思考過這個事情。

另外，他也覺得這不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一段感情的時機——再過十幾天，他的小隊就要投身到危險無比的勘探工作中去了，在這種時候開始一段戀情實在是不負責任的表現。

楊定宇好幾次張開了嘴，但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下去。他有些苦惱——一方面他的確想和琳把這件事情說清楚，另一方面他又怕自己說的太直接，傷了琳的心也落了她的面子。這樣科不利於之後相處——他們可能還要在一起相處很長一段時間。

一旁的琳敏銳地注意到了楊定宇的窘態，“怎麼了？”她好奇地問道，“你看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啊……是的，”被突然叫到的楊定宇有些心慌，他急忙坐起身，又咳嗽了幾聲來掩飾自己的慌亂，“是這樣的，我在想我要不回我的房間休息——但我又有點捨不得離開，秘書長八點會發表講話。”

“地球時八點嗎？真的？和我們有關？”

在得到楊定宇肯定的答覆后，琳一下蹦了起來，在楊定宇臉上用力親了一口，“這可真是一件大事，我必須得看看！我的船和我都要出名啦~”

楊定宇看着如同小女孩一般快樂的琳，無奈地搖搖頭。他轉過身，開始觀察舷窗外的景象。地球已經被他們甩在身後，他們很快要通過月球了。

“感情上的事就改天再說吧，”看着漆黑的宇宙，楊定宇下了決定，他打算在接下來的幾天裏抽一天時間，專門到艦長室里和琳聊聊這個問題，“現在確實不太合適。”

看了一眼琳，在心底嘆了口氣后，楊定宇開始認真地欣賞起廣袤無垠的宇宙。月球正在變近，楊定宇已經能看到月球表面的建築群了。

和其他人一樣，他對月球都市嫦娥-S750有着獨特的情感。這座城市是在他六歲那年完全建成了，據說從平定戰爭之後就在建設了。

他還記得自己十六歲那年，考了全校年級第一，作為獎勵，父母帶着他到月球上玩了一圈。嫦娥-S750是一座完全不同於地表的城市。這座城市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幽靜，美麗，像一位天上的仙子。這兒每天舉辦的音樂會比新珠三角都市群一個月加起來的還要多。

坐在椅子上，楊定宇在回憶中逐漸沉沉睡去，在夢裏，他感覺自己回到了嫦娥-S750，城市裏的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模樣，彬彬有禮的行人，讓人陶醉的音樂會，還有每走幾步路就能看見的，正在對着環形山和隕石雨尋找靈感的畫家。

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城市最中央那座號稱“露娜之眼”的觀測平台上，看到的地球。

那是一顆龐大的，蔚藍的星球。星球表面亮着星星點點的閃光，那是一座座城市裏的燈光匯聚而成的信號。衛星規律地繞着星球飛過，在觀測鏡里留下一個一閃而過的黑影。

“醒醒！醒醒！”

一個聲音從外界傳來，周圍的一切開始崩塌，意識到這是一個夢的楊定宇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觀測鏡，然後睜開了雙眼。

“啊，你總算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琳那張半是擔心半是嗔怪的俏臉，她嘟着嘴，指了指顯示屏上的時間。

2113-1-18-07:59:36

“講話開始了嗎？”楊定宇坐直，他還在慢慢地從夢境裏脫離出來，“真奇怪，我怎麼睡著了。”

“馬上就要開始了，”琳顯得很是緊張，戰艦已經設為自動導航模式，除了一位負責校準方向的觀測員外，其他人都擠到了指揮椅旁，期待地看着大屏幕上的倒計時。

最後的二十四秒轉瞬即逝，在時間變成8:00:00的同時，倒計時消失了，轉而出現的是所有地球人都很熟悉的，辛梓的專用發言室。

“同胞們，早上好！在我開始這段講話之前，我需要公佈一個事實——一個真相，我知道網絡上已經有一些流言。大家也知道，現在我要告訴大家，這件事確實存在！我們遇到了外星人！”

在這段簡單的致辭之後，畫面立刻被一段視頻所替代，那是一段戰鬥畫面，由戰鬥記錄儀自行記錄。

“啊……是我的戰鬥記錄儀。”楊定宇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誰的視角。

戰鬥記錄儀位於胸口，因此畫面抖動的厲害。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畫面里的五個人類士兵正在和一種如同樹人一樣的生物交戰。

這段視頻只有三十幾秒，最後以兩個倒在地上，緩緩流出綠血的樹人作為終結。在這之後，畫面被切換到了另一段視頻。

三支人類艦隊正在圍攻一支任何人都沒見過的一支艦隊，這支艦隊裏的每一艘船都像是一枝花，致命的激光正接連不斷地從如同花瓣般的艦首射出。

這一段視頻也很快結束了，辛梓重新回到了所有人的視野里。她的表情十分嚴肅。楊定宇身旁的琳早已捂住了嘴巴，戰艦上的每一個人都能想得到，這樣的消息會對人類造成怎樣的衝擊。

“我知道現在肯定有很多人已經開始質疑這是虛構的了，也有可能有一些人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但同胞們，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這一切都是真的！這場戰爭，我叫它‘第一次接觸戰爭’，我們在戰爭中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我們贏了！擊敗了侵略太陽系的外星匪徒！更重要的是，我們知道了，在這片看不到邊際的宇宙中，我們不是唯一的智慧文明！”

“壞消息是，這個新出現的智慧文明對我們充滿敵意！”辛梓繼續握拳，用她招牌般的激昂語氣說道，“這次的接觸讓我意識到，人類不能再滿足於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了。我們不能關起門來，就開始祈禱宇宙里永遠不會有智慧種族，就算有也不會發現我們。這種排外主義是錯誤的！”

“坦白地說，我們在這次戰爭中俘虜了一批外星人——姑且稱之為樹人吧，還有不少的戰艦。我們對他們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這些仍舊有着一位皇帝，仍舊有着大量類似實權分封領主一樣存在的文明，卻在科技上比我們更先進！我還要告訴你們，就在幾天前，我們得知消息，巴納德星系發現了文明的遺址！”

“我不敢說這些遺址就是外星人科技發達的原因！但我知道，如果我們不去把握住這些機會，如果我們不努力的向外探索。那些勤奮的文明就會替我們承擔起這個責任，然後再用本應屬於我們的科技，我們的收穫，來攻擊我們！”

“所以，我的同胞們！我們必須走出去，我們必須走出人類已經踏足過的星系，到更深，更廣袤的銀河裏自由地探索。我相信，人類是一個浪漫而勇敢的民族！我們生來就應該不斷地向前！我相信，我們之中也有能夠在星海之間遨遊的冒險家！我相信，我們人類總有一天也能屹立在銀河之巔！”

“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同胞們。一個我們不再固步自封，不再固守疆界，不再拒絕一切的時代開始了！我們要探索！要開拓！在人類的腳步遍佈這宇宙的每一個角落之前，我們不會停下！”

“我很榮幸地告訴所有同胞，在兩個小時之前，一艘名為‘宇宙奧秘號’的勘探船已經從地球出發，他們會成為第一批主動向外探索的隊伍。但他們不會是最後一批！宇宙奧秘號是一個訊號，也是一個象徵！它代表着一個新時代的開始！它代表着一段新征程的起點！而這個嶄新的，屬於人類的時代，我稱之為——開拓時代！”

“為了地球！人類萬歲！”

“為了地球，人類萬歲！”艦橋里的女兵們早已心潮澎湃，所有人都扯着嗓子，跟着屏幕里的辛梓齊聲高呼。

講話到這兒就結束了，戰艦上的每一個人，從艦長琳到科學家團隊，都熱血澎湃，幹勁十足。第一次，他們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了一個比以往任何時候任何目標都要龐大的目標。

“我回去休息了，”楊定宇對着琳笑笑，“做好準備，我們可能會在宇宙里漂泊幾十年。”

“你不用擔心，”琳端起咖啡，也笑了起來，“這艘船配備了足夠數量的冷凍倉。我們都已經做好漂流的準備了。”

走之前，楊定宇最後看了一眼窗外，戰艦正在經過月球，它就要離開太陽系核心防衛圈，並逐漸駛向遙遠未知的宇宙。楊定宇不知道在那裏有什麼在等待着他。他只知道，自己會盡最大的努力做好準備，去解決每一個他遇上的麻煩。

“敬人類！”他舉起空空如也的水杯，遙遙對準正在遠去的地球，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艦橋。

今天來電啦！第一卷到這兒結束，之後就是第二卷的故事了。希望各位繼續支持，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