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0日●
──心情不好的醒來。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中午。慢慢起床,走到窗邊。
外面天氣很好。晴空萬里。涼爽的空氣包圍着身體。可是……我的心裏一點都不晴朗。樟樹的樹葉也靜止不動。風停了。
【健】
‘…………‘
說不出的不安……我覺得很噁心。想去廁所,走出了房門。眼前的地上飄落了一張紙。應該是夾在門縫。我撿了起來。筆記的一端,寫了什麼。
‘我有重要的事情。今晚7點──車站前的咖啡店‘
‘──南燕‘
【健】
‘………………‘
我把它塞進口袋,走到廁所。
回到房間的路上,我從走廊的窗戶看着外頭。
太陽剛好在中天的位置。
我拿出紙條,再看了一遍。
【健】
‘重要的事情……‘
剛好。我也有話要對老師說。我回到房間準備外出。我還沒有放棄尋找翔太。
……………………。
不過……這一天,我還是沒有找到翔太。我沮喪地走着,推開了咖啡店的門。拿出手機確認時間──6點47分。(老師來了嗎……?)環顧店裏……
【信】
‘喔,伊波健!‘
【健】
‘咦……信?怎麼會……‘
【信】
‘啊?我不能在這裏嗎?‘
【健】
‘不是這樣…………‘
【信】
‘先坐下來吧‘
我先坐在信的位置上,點了咖啡。
【信】
‘其實……我是被南燕叫來的‘
【健】
‘咦……?‘
【信】
‘今天早上她突然問我‘今天有打工嗎?‘,
我跟她說‘休息‘……‘
【信】
‘‘那今天晚上7點可以來車站前的咖啡店嗎?‘
她就說了‘
【信】
‘好像說什麼‘有重要的事情‘‘
【健】
‘……………………‘
【信】
‘怎麼辦?萬一她突然跟我告白的話‘
【信】
‘‘信?其實……從很久以前……‘‘
【信】
‘哇!!怎麼辦呀!!!‘
【信】
‘抱歉……伊波健。你就放棄她吧‘
【健】
‘……………………‘
【信】
‘喂喂……開玩笑的,別認真‘
【健】
‘不是……這個意思……‘
【信】
‘?‘
【健】
‘我也是被南老師叫來的‘
【健】
‘晚上7點到這裏來‘
【健】
‘說有重要的事情‘
【信】
‘……………………‘
【健】
‘……………………‘
【信】
‘也許是剛好我們兩個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就直接一起跟我們說吧‘
【信】
‘沒有什麼奇怪的‘
【健】
‘……是啊‘
【信】
‘對了‘
【健】
‘不過……會是什麼?有什麼一定要跟我們說的重要事情‘
【信】
‘嗯……這個嗎……‘
【信】
‘可能跟朝風庄有關係吧……也就是環境的事情‘
【信】
‘比如說……晚上被伊波健的打呼聲,吵得睡不好?‘
【健】
‘為什麼會是這個!沒意義‘
【信】
‘可是……我覺得真的很大聲啊‘
【健】
‘第一,打呼的人是信不是我吧!?‘
【健】
‘而且信晚上都用音樂掩飾打呼,我覺得更吵‘
【信】
‘什麼啊!晚上的音樂不是之前早就在‘條例‘中說
清楚了‘
【健】
‘就是這樣,不是已經說了好多次……晚上要用耳機嗎!‘
【信】
‘你管我!我就是喜歡用擴音器!你不會用耳塞啊‘
【健】
‘真霸道……‘
【信】
‘算了……等到跟南燕說了再討論‘
【健】
‘太好了‘
【信】
‘………………‘
【健】
‘……?‘
【信】
‘嗯,你的表情終於比較安心了‘
【健】
‘啊?‘
【信】
‘你最近不是過的很糟糕嗎?飯也不吃,一個人一直煩惱‘
【健】
‘…………‘
【信】
‘眉頭深鎖的樣子……‘
【信】
‘這樣不累嗎?肩膀放鬆一點啊‘
【信】
‘好嗎?煩惱的時候也要開朗的煩惱啊‘
【健】
‘………………‘
【信】
‘咦?已經過了7點了?‘
【健】
‘真的‘
時間已經過了7點5分。
【信】
‘真慢……南燕‘
【健】
‘……是啊‘
……………………。
後來……再過了5分鐘,也就是遲到了10分鐘后,老師還是沒出現。我的心裏開始不安。信很無聊地拿着紙跟或火柴在玩火。把紙丟進煙灰缸,然後點火。
【健】
‘信,危險啊‘
【信】
‘不會危險啦‘
我想起老師曾經在庭院點火燃燒枯葉。
呼地,我覺得遠方響起了消防車的聲音。
【健】
‘就跟你說很危險了‘
【信】
‘伊波健真是的?怎麼這麼愛擔心……
你有什麼不好的回憶嗎?‘
【健】
‘沒有……不是這樣的…………‘
消防車的警報還沒停。有些不安……火勢是不是越來越大了。
……………………。
──忽然,我的手機響了。慌慌張張準備要接,結果卻斷了。
【健】
‘咦?掛斷了……‘
【信】
‘是不是打錯啦?‘
【健】
‘嗯……‘
我也是這麼想,看了一下通話紀錄。發話者是……‘中森翔太‘
【健】
‘──咦!?‘
我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
【信】
‘怎麼了?‘
【健】
‘……對不起,錢我放在這裏‘
【信】
‘??‘
【健】
‘我忽然有急事……老師如果來了,跟她道歉‘
【信】
‘喂喂……!?‘
──我衝出了咖啡店。雖然衝出咖啡店,但是不知該往哪裏走。實在沒有線索。可是……翔太打了電話給我。當然,也有可能打來的不是翔太本人。可是……我不認為是別人……不,我不想這樣想。翔太在哪裏……想要告訴我什麼。(翔太你……現在在哪裏?)這個時候,我看到一台響着警報器的消防車,疾駛而過。順着消防車前進的方向看去。(……?)那裏的天空,染得紅紅的。(火災……嗎?)正想到這裏的時候。
(等一下……)
(那個方向……)
(──不是朝風庄嗎!?)
身體的血液瞬間逆流。下一瞬間……!──我全力沖向朝風庄。我在黑夜中朝着朝風庄前進。心臟砰砰地激烈跳着。全身汗流不止。我的不安到達了頂點。朝風庄的圍牆聚集了一些人。停了一台消防車,消防人員正拿着水管。然後,那裏…………朝風庄……燃燒着……!
【健】
‘────────!!!‘
被火包圍的朝風庄。建築物的二樓──面對中庭的那面窗戶,正竄出重重火舌。像是惡魔的爪牙一樣揮舞着,要把黑夜燃燒了。
(對了……老師!?tomoya!?)
我勉強自己前進。一走到門口,立刻感覺到溫度跟之前周圍的不同。在人群的最前面,我看到呆然的老師。老師抱着tomoya。
【健】
‘老師……你沒事吧……‘
【燕】
‘…………‘
【健】
‘tomoya也沒事……好好……‘
我一摸tomoya的頭,它就‘嗚嗚‘地悲鳴着。
【信】
‘tomoya!!!!!‘
人群中,信拼了命地沖了出來。
【信】
‘喔喔!tomoya!!‘
從老師手上搶走tomoya,雙手用力抱緊着。
【信】
‘喔喔……沒事啊……你真的很聰明‘
那一頭,消防員手裏拿着水管,順勢噴出了水。可是……比不上火勢的蔓延。朝風庄前面的道路狹窄,不可能進來太多輛消防車。也許會燒光吧。
【燕】
‘…………‘
【健】
‘咦?老師說什麼?‘
【燕】
‘沒有救……‘
【燕】
‘他已經沒有救……‘
【健】
‘沒有救……什麼意思?‘
【燕】
‘…………‘
隨着老師的視線,又回到眼前燃燒的朝風庄。──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了!二樓走廊的窗戶位置,有個人影!!(難道……裏頭有人!?)不過,住在朝風庄的人全都在這裏。(那會是誰……?)老師說‘他‘。就是‘男人‘。就在這瞬間,我的腦中響起這個名字。忽然掛掉的電話。(──該不會!?)我的腦袋已經什麼都不能思考了。一回神的時候,我的身體已經沖了出去。
【信】
‘喂喂,伊波健!!笨蛋,住手啊!!!‘
衝出周圍的制止……我衝進了燃燒中的朝風庄──!一進到裏頭,全身籠罩着熱氣。像是要窒息,肺要燒掉一樣的灼熱。一樓還沒有什麼火勢。可是……這只是時間的問題。
【健】
‘他在二樓……是吧‘
我奮力衝上玄關,爬上樓梯。二樓走廊充滿火舌。激烈的燃燒着,朝風庄的204號室。眼前的是──翔太。虛無的眼神,他站在204號房前。手裏握着手機。
【健】
‘喂,翔太!在做什麼!快逃啊!!‘
我抓着他的肩膀搖晃着。然後……他看着我。
【翔太】
‘什麼都結束了‘
沒有起伏的聲音,翔太淡淡地說著。
【翔太】
‘我想破壞幸福‘
【翔太】
‘我想破壞幸福的回憶……‘
【翔太】
‘與其被回憶束縛着,還不如把它破壞‘
【翔太】
‘想做最後的告別……‘
【翔太】
‘可是老師不在……房間裏面已經點起火了‘
【翔太】
‘……剛好‘
【翔太】
‘我就這樣燃燒,變成飛灰‘
說著,翔太的身體顫抖着。
【健】
‘…………‘
【健】
‘混蛋!!‘
【健】
‘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
【健】
‘為什麼現在還發抖……‘
【健】
‘你的心裏明明還想‘活下去啊‘!!‘
我緊抓翔太的手。
【健】
‘想要破壞它……只需要一瞬間‘
【健】
‘但是……我不想破壞……‘
【健】
‘不管多辛苦的回憶,我都要承受給大家看!‘
‘不過,螢不拋棄‘
‘螢不拋棄回憶……‘
‘因為那是……螢活着的力量‘
是的……我也要承受着。
【翔太】
‘…………‘
我拉着他往樓梯跑。可是……
【健】
‘嗚……!‘
激烈蔓延的火勢,延燒天花板跟地板,阻止我們的前進。
【健】
‘嗚……畜生……!‘
嘗試穿過。火勢實在太過強烈。
【健】
‘來吧……這裏,翔太!!‘
我打破走廊的窗子,往樓下探頭。
【健】
‘這……!‘
下面沒辦法削減我們跳下去的衝擊。這樣的翔太,實在很難衝出去。火越燒越旺,逼近我們。熱與煙侵襲我們,意識逐漸模糊。
【翔太】
‘…………‘
【健】
‘咳咳咳……翔太撐着點……咳咳……‘
【健】
‘一定會有救的…………我們會有救的‘
【翔太】
‘……………………‘
【健】
‘不要想死在這裏……你放棄吧!!‘
火勢還沒燒到203號室。看來……已經沒有退路了。握着門把。
【健】
‘──燙!‘
門把傳達了高溫。
【健】
‘嗚……!‘
全力用身體撞門。可是……門實在太堅固,沒辦法撞開。
【健】
‘…………‘
完全斷了退路。氧氣越來越少……呼吸急促。
【健】
‘都已經……‘
就在覺得絕望……這個時候────!
【健】
‘咦!?‘
突然手機響了。慌張地接起電話。
《信》
‘喂,伊波健!!窗戶!從窗戶跳出來!!‘
【健】
‘咦!?可是……翔太……!‘
《信》
‘沒問題的。一定……可以掉在香蜂草叢上面!‘
【健】
‘可是!香蜂草的窗戶,房門是鎖着的‘
我垂下肩膀。
【翔太】
‘202號室……那個門可以打開!‘
【健】
‘咦?翔太……‘
【翔太】
‘說過了……以前我常來這裏玩‘
【翔太】
‘健可能不知道,那個門很簡單就可以打開‘
翔太的眼神恢復了生氣。
【翔太】
‘看到你拚命的樣子,我覺得我真是笨蛋‘
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說著。
【翔太】
‘想被燒死嗎!?快走!‘
【健】
‘──啊啊!‘
202號室的房門就在眼前。
【翔太】
‘走吧?‘
【翔太】
‘──嗚哇!!!‘
翔太用力把門撞開。
【健】
‘…………………………‘
【翔太】
‘健!快點!?‘
【健】
‘……翔太?‘
【翔太】
‘啊?‘
【健】
‘不是只要撞壞就好了嗎?‘
【翔太】
‘不是的,只有這個門比較堅固‘
【健】
‘…………‘
【翔太】
‘來吧,走吧!‘
幸運的是,火還沒燒到202號室。我們衝進房間,打開南邊的窗戶,然後……看着茂盛的香蜂草,跳了出去。
…………………………。
慢慢地張開眼睛,我看到了15夜的滿月。我轉過頭看看四周。我掉進茂盛的香蜂草叢。強烈的檸檬香味刺激鼻腔。旁邊躺着的是趴着的翔太。他發現我的視線,充滿火苗黑黑的臉笑了。沒事了……雖然不能這麼說,不過……起碼生命沒問題了。
【信】
‘喔!兩個人都沒事啊!?‘
信跑了過來。南老師也一起。遠遠地,我聽到救護車的聲音。
【健】
‘嗚……總算沒事,不過……‘
【信】
‘不過?‘
【健】
‘好痛啊……沒有更好的逃命方法嗎?‘
【信】
‘笨蛋……得救就要謝天謝地了……‘
【信】
‘──知道吧!‘
【健】
‘痛!‘
他敲了我的額頭。
【信】
‘啊?跟我說的沒錯吧?‘
【健】
‘?‘
【信】
‘伊波健的答案不會有毒的‘
【健】
‘……哈哈,是啊‘
【信】
‘那給我一個月的飯錢吧?‘
【健】
‘咦!?不是三天嗎?‘
【信】
‘是一個月份‘
【健】
‘哪有這樣……‘
【燕】
‘………………‘
老師悲傷地看着我們。
【翔太】
‘老師……好久不見……‘
對着老師笑的翔太。
【燕】
‘……!‘
她再也受不了,趴在翔太身上,嗚咽地哭着。
【燕】
‘對不起……‘
【燕】
‘對……不起…………‘
【翔太】
‘………………‘
邊哭邊道歉的老師。翔太安慰着她。
【翔太】
‘嗯,老師……‘
【翔太】
‘我想請你原諒我……‘
【翔太】
‘因為我全部都接受‘
【燕】
‘…………‘
【翔太】
‘現在老師需要的……不是過去的回憶……‘
【翔太】
‘是吹向未來的──風‘
【翔太】
‘風能治療老師的傷痛‘
【翔太】
‘像那個時候一樣……一定‘
【燕】
‘……………………‘
老師咬着牙,但是輕輕地點着頭。我在越來越模糊的意識中,看着她們。
【翔太】
‘嗯,健?‘
【健】
‘……什麼?‘
【翔太】
‘雖然我不太會說話………這樣算是傳達了嗎?‘
說著,翔太握着我的手。
【翔太】
‘以後要麻煩你了……拜託‘
【健】
‘嗯嗯……‘
我勉強用力回握了翔太的手。救護車送來了擔架。擔架上躺了我跟翔太。視線的那端,滅火行動持續着。火的確越來越小了。看着這個景色……我終於失去了意識…………。
●8月31日●
這是隔天的事情。一間蓋在山丘上的舊醫院。我住在這裏。今天就是暑假的最後一天,不過……明天還是沒辦法去上學吧。翔太的傷比我還嚴重,大概要好一陣子才能出院──看樣子,我的暑假還要再延長一陣子。
【健】
‘是的……請進‘
【健】
‘老師……‘
進來的是南老師。
【燕】
‘…………‘
【健】
‘怎麼了?不要站在那邊,坐吧‘
【燕】
‘健……‘
【健】
‘嗯?‘
【燕】
‘對不起……‘
【燕】
‘真的對不起……‘
【健】
‘為什麼一直道歉?‘
【燕】
‘…………‘
【健】
‘從昨天開始一直道歉?‘
【健】
‘我是做了替身,受了很多傷……‘
【燕】
‘…………‘
【健】
‘不過……老師?‘
【健】
‘不管受了什麼傷……不管有多痛,還是能繼續飛的‘
【健】
‘我想……那是鳥的……自由吧‘
【燕】
‘健…………‘
【健】
‘還有一件事‘
【健】
‘要道歉,還不如實現當時的約定‘
【燕】
‘約定?‘
【健】
‘是啊。線香花火的打賭‘
‘下個勝負中輸的人,就聽贏的人一件事情‘
【燕】
‘呵呵,原來如此‘
【燕】
‘嗯?健的願望是?‘
【健】
‘我的願望……就跟之前說的一樣…………‘
【健】
‘──變成老師的風‘
《燕》
‘從陸風變成晨嵐,從晨嵐變成陸風‘
《燕》
‘從海風變成夕嵐,從夕嵐變成海風‘
《燕》
‘不管嵐有多長……‘
《燕》
‘風一定會蘇醒‘
《燕》
‘請給我嵐的時間‘
沉穩的風吹着肌膚。一種岩石的香味撲鼻。靜下心來一聽,可以聽到海潮的聲音。大太陽底下,我走向某個地方。我們的故鄉……。我們的朝風庄……。那是我跟她交換的‘約定‘。
【健】
‘………………‘
那裏已經變成一個廣大的空地。原本主屋的位置,雜草已經長得像人一樣高。樟樹的巨木,威風凜凜的佇立着。清涼的香味刺激着鼻腔。只有這棵樹還保留原來的樣子。我閉上眼睛,想起過往。‘晚安‘記憶中,有個女人在說話。‘我在看風‘現在已經不在這裏。‘我是南燕‘對我來說……是個無法替代的存在。──在那之後數天,她消失了。不,正確的說……是我失去了再見她的機會……。因為朝風庄沒了,暑期講習也結束了。我盡一切可能尋找她的線索,可是……都無功而返。終於,我收到了一封信。
風改變的時候,就會產生嵐。
從陸風變成晨嵐,從晨嵐變成陸風。
從海風變成夕嵐,從夕嵐變成海風。
不管嵐有多長……
風一定會蘇醒。
請給我嵐的時間。
請給我接受你這陣風……的考慮時間。
所以,我必須要暫時告別你。
當朝風變成海風的時候,就是引導我們相遇的時候。
終於……海風歷經了夕嵐,變成陸風了。
●8月30日●
──心情不好的醒來。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中午。慢慢起床,走到窗邊。
外面天氣很好。晴空萬里。涼爽的空氣包圍着身體。可是……我的心裏一點都不晴朗。樟樹的樹葉也靜止不動。風停了。
【健】
‘…………‘
說不出的不安……我覺得很噁心。想去廁所,走出了房門。眼前的地上飄落了一張紙。應該是夾在門縫。我撿了起來。筆記的一端,寫了什麼。
‘我有重要的事情。今晚7點──車站前的咖啡店‘
‘──南燕‘
【健】
‘………………‘
我把它塞進口袋,走到廁所。
回到房間的路上,我從走廊的窗戶看着外頭。
太陽剛好在中天的位置。
我拿出紙條,再看了一遍。
【健】
‘重要的事情……‘
剛好。我也有話要對老師說。我回到房間準備外出。我還沒有放棄尋找翔太。
……………………。
不過……這一天,我還是沒有找到翔太。我沮喪地走着,推開了咖啡店的門。拿出手機確認時間──6點47分。(老師來了嗎……?)環顧店裏……
【信】
‘喔,伊波健!‘
【健】
‘咦……信?怎麼會……‘
【信】
‘啊?我不能在這裏嗎?‘
【健】
‘不是這樣…………‘
【信】
‘先坐下來吧‘
我先坐在信的位置上,點了咖啡。
【信】
‘其實……我是被南燕叫來的‘
【健】
‘咦……?‘
【信】
‘今天早上她突然問我‘今天有打工嗎?‘,
我跟她說‘休息‘……‘
【信】
‘‘那今天晚上7點可以來車站前的咖啡店嗎?‘
她就說了‘
【信】
‘好像說什麼‘有重要的事情‘‘
【健】
‘……………………‘
【信】
‘怎麼辦?萬一她突然跟我告白的話‘
【信】
‘‘信?其實……從很久以前……‘‘
【信】
‘哇!!怎麼辦呀!!!‘
【信】
‘抱歉……伊波健。你就放棄她吧‘
【健】
‘……………………‘
【信】
‘喂喂……開玩笑的,別認真‘
【健】
‘不是……這個意思……‘
【信】
‘?‘
【健】
‘我也是被南老師叫來的‘
【健】
‘晚上7點到這裏來‘
【健】
‘說有重要的事情‘
【信】
‘……………………‘
【健】
‘……………………‘
【信】
‘也許是剛好我們兩個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就直接一起跟我們說吧‘
【信】
‘沒有什麼奇怪的‘
【健】
‘……是啊‘
【信】
‘對了‘
【健】
‘不過……會是什麼?有什麼一定要跟我們說的重要事情‘
【信】
‘嗯……這個嗎……‘
【信】
‘可能跟朝風庄有關係吧……也就是環境的事情‘
【信】
‘比如說……晚上被伊波健的打呼聲,吵得睡不好?‘
【健】
‘為什麼會是這個!沒意義‘
【信】
‘可是……我覺得真的很大聲啊‘
【健】
‘第一,打呼的人是信不是我吧!?‘
【健】
‘而且信晚上都用音樂掩飾打呼,我覺得更吵‘
【信】
‘什麼啊!晚上的音樂不是之前早就在‘條例‘中說
清楚了‘
【健】
‘就是這樣,不是已經說了好多次……晚上要用耳機嗎!‘
【信】
‘你管我!我就是喜歡用擴音器!你不會用耳塞啊‘
【健】
‘真霸道……‘
【信】
‘算了……等到跟南燕說了再討論‘
【健】
‘太好了‘
【信】
‘………………‘
【健】
‘……?‘
【信】
‘嗯,你的表情終於比較安心了‘
【健】
‘啊?‘
【信】
‘你最近不是過的很糟糕嗎?飯也不吃,一個人一直煩惱‘
【健】
‘…………‘
【信】
‘眉頭深鎖的樣子……‘
【信】
‘這樣不累嗎?肩膀放鬆一點啊‘
【信】
‘好嗎?煩惱的時候也要開朗的煩惱啊‘
【健】
‘………………‘
【信】
‘咦?已經過了7點了?‘
【健】
‘真的‘
時間已經過了7點5分。
【信】
‘真慢……南燕‘
【健】
‘……是啊‘
……………………。
後來……再過了5分鐘,也就是遲到了10分鐘后,老師還是沒出現。我的心裏開始不安。信很無聊地拿着紙跟或火柴在玩火。把紙丟進煙灰缸,然後點火。
【健】
‘信,危險啊‘
【信】
‘不會危險啦‘
我想起老師曾經在庭院點火燃燒枯葉。
呼地,我覺得遠方響起了消防車的聲音。
【健】
‘就跟你說很危險了‘
【信】
‘伊波健真是的?怎麼這麼愛擔心……
你有什麼不好的回憶嗎?‘
【健】
‘沒有……不是這樣的…………‘
消防車的警報還沒停。有些不安……火勢是不是越來越大了。
……………………。
──忽然,我的手機響了。慌慌張張準備要接,結果卻斷了。
【健】
‘咦?掛斷了……‘
【信】
‘是不是打錯啦?‘
【健】
‘嗯……‘
我也是這麼想,看了一下通話紀錄。發話者是……‘中森翔太‘
【健】
‘──咦!?‘
我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
【信】
‘怎麼了?‘
【健】
‘……對不起,錢我放在這裏‘
【信】
‘??‘
【健】
‘我忽然有急事……老師如果來了,跟她道歉‘
【信】
‘喂喂……!?‘
──我衝出了咖啡店。雖然衝出咖啡店,但是不知該往哪裏走。實在沒有線索。可是……翔太打了電話給我。當然,也有可能打來的不是翔太本人。可是……我不認為是別人……不,我不想這樣想。翔太在哪裏……想要告訴我什麼。(翔太你……現在在哪裏?)這個時候,我看到一台響着警報器的消防車,疾駛而過。順着消防車前進的方向看去。(……?)那裏的天空,染得紅紅的。(火災……嗎?)正想到這裏的時候。
(等一下……)
(那個方向……)
(──不是朝風庄嗎!?)
身體的血液瞬間逆流。下一瞬間……!──我全力沖向朝風庄。我在黑夜中朝着朝風庄前進。心臟砰砰地激烈跳着。全身汗流不止。我的不安到達了頂點。朝風庄的圍牆聚集了一些人。停了一台消防車,消防人員正拿着水管。然後,那裏…………朝風庄……燃燒着……!
【健】
‘────────!!!‘
被火包圍的朝風庄。建築物的二樓──面對中庭的那面窗戶,正竄出重重火舌。像是惡魔的爪牙一樣揮舞着,要把黑夜燃燒了。
(對了……老師!?tomoya!?)
我勉強自己前進。一走到門口,立刻感覺到溫度跟之前周圍的不同。在人群的最前面,我看到呆然的老師。老師抱着tomoya。
【健】
‘老師……你沒事吧……‘
【燕】
‘…………‘
【健】
‘tomoya也沒事……好好……‘
我一摸tomoya的頭,它就‘嗚嗚‘地悲鳴着。
【信】
‘tomoya!!!!!‘
人群中,信拼了命地沖了出來。
【信】
‘喔喔!tomoya!!‘
從老師手上搶走tomoya,雙手用力抱緊着。
【信】
‘喔喔……沒事啊……你真的很聰明‘
那一頭,消防員手裏拿着水管,順勢噴出了水。可是……比不上火勢的蔓延。朝風庄前面的道路狹窄,不可能進來太多輛消防車。也許會燒光吧。
【燕】
‘…………‘
【健】
‘咦?老師說什麼?‘
【燕】
‘沒有救……‘
【燕】
‘他已經沒有救……‘
【健】
‘沒有救……什麼意思?‘
【燕】
‘…………‘
隨着老師的視線,又回到眼前燃燒的朝風庄。──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了!二樓走廊的窗戶位置,有個人影!!(難道……裏頭有人!?)不過,住在朝風庄的人全都在這裏。(那會是誰……?)老師說‘他‘。就是‘男人‘。就在這瞬間,我的腦中響起這個名字。忽然掛掉的電話。(──該不會!?)我的腦袋已經什麼都不能思考了。一回神的時候,我的身體已經沖了出去。
【信】
‘喂喂,伊波健!!笨蛋,住手啊!!!‘
衝出周圍的制止……我衝進了燃燒中的朝風庄──!一進到裏頭,全身籠罩着熱氣。像是要窒息,肺要燒掉一樣的灼熱。一樓還沒有什麼火勢。可是……這只是時間的問題。
【健】
‘他在二樓……是吧‘
我奮力衝上玄關,爬上樓梯。二樓走廊充滿火舌。激烈的燃燒着,朝風庄的204號室。眼前的是──翔太。虛無的眼神,他站在204號房前。手裏握着手機。
【健】
‘喂,翔太!在做什麼!快逃啊!!‘
我抓着他的肩膀搖晃着。然後……他看着我。
【翔太】
‘什麼都結束了‘
沒有起伏的聲音,翔太淡淡地說著。
【翔太】
‘我想破壞幸福‘
【翔太】
‘我想破壞幸福的回憶……‘
【翔太】
‘與其被回憶束縛着,還不如把它破壞‘
【翔太】
‘想做最後的告別……‘
【翔太】
‘可是老師不在……房間裏面已經點起火了‘
【翔太】
‘……剛好‘
【翔太】
‘我就這樣燃燒,變成飛灰‘
說著,翔太的身體顫抖着。
【健】
‘…………‘
【健】
‘混蛋!!‘
【健】
‘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
【健】
‘為什麼現在還發抖……‘
【健】
‘你的心裏明明還想‘活下去啊‘!!‘
我緊抓翔太的手。
【健】
‘想要破壞它……只需要一瞬間‘
【健】
‘但是……我不想破壞……‘
【健】
‘不管多辛苦的回憶,我都要承受給大家看!‘
‘不過,螢不拋棄‘
‘螢不拋棄回憶……‘
‘因為那是……螢活着的力量‘
是的……我也要承受着。
【翔太】
‘…………‘
我拉着他往樓梯跑。可是……
【健】
‘嗚……!‘
激烈蔓延的火勢,延燒天花板跟地板,阻止我們的前進。
【健】
‘嗚……畜生……!‘
嘗試穿過。火勢實在太過強烈。
【健】
‘來吧……這裏,翔太!!‘
我打破走廊的窗子,往樓下探頭。
【健】
‘這……!‘
下面沒辦法削減我們跳下去的衝擊。這樣的翔太,實在很難衝出去。火越燒越旺,逼近我們。熱與煙侵襲我們,意識逐漸模糊。
【翔太】
‘…………‘
【健】
‘咳咳咳……翔太撐着點……咳咳……‘
【健】
‘一定會有救的…………我們會有救的‘
【翔太】
‘……………………‘
【健】
‘不要想死在這裏……你放棄吧!!‘
火勢還沒燒到203號室。看來……已經沒有退路了。握着門把。
【健】
‘──燙!‘
門把傳達了高溫。
【健】
‘嗚……!‘
全力用身體撞門。可是……門實在太堅固,沒辦法撞開。
【健】
‘…………‘
完全斷了退路。氧氣越來越少……呼吸急促。
【健】
‘都已經……‘
就在覺得絕望……這個時候────!
【健】
‘咦!?‘
突然手機響了。慌張地接起電話。
《信》
‘喂,伊波健!!窗戶!從窗戶跳出來!!‘
【健】
‘咦!?可是……翔太……!‘
《信》
‘沒問題的。一定……可以掉在香蜂草叢上面!‘
【健】
‘可是!香蜂草的窗戶,房門是鎖着的‘
我垂下肩膀。
【翔太】
‘202號室……那個門可以打開!‘
【健】
‘咦?翔太……‘
【翔太】
‘說過了……以前我常來這裏玩‘
【翔太】
‘健可能不知道,那個門很簡單就可以打開‘
翔太的眼神恢復了生氣。
【翔太】
‘看到你拚命的樣子,我覺得我真是笨蛋‘
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說著。
【翔太】
‘想被燒死嗎!?快走!‘
【健】
‘──啊啊!‘
202號室的房門就在眼前。
【翔太】
‘走吧?‘
【翔太】
‘──嗚哇!!!‘
翔太用力把門撞開。
【健】
‘…………………………‘
【翔太】
‘健!快點!?‘
【健】
‘……翔太?‘
【翔太】
‘啊?‘
【健】
‘不是只要撞壞就好了嗎?‘
【翔太】
‘不是的,只有這個門比較堅固‘
【健】
‘…………‘
【翔太】
‘來吧,走吧!‘
幸運的是,火還沒燒到202號室。我們衝進房間,打開南邊的窗戶,然後……看着茂盛的香蜂草,跳了出去。
…………………………。
慢慢地張開眼睛,我看到了15夜的滿月。我轉過頭看看四周。我掉進茂盛的香蜂草叢。強烈的檸檬香味刺激鼻腔。旁邊躺着的是趴着的翔太。他發現我的視線,充滿火苗黑黑的臉笑了。沒事了……雖然不能這麼說,不過……起碼生命沒問題了。
【信】
‘喔!兩個人都沒事啊!?‘
信跑了過來。南老師也一起。遠遠地,我聽到救護車的聲音。
【健】
‘嗚……總算沒事,不過……‘
【信】
‘不過?‘
【健】
‘好痛啊……沒有更好的逃命方法嗎?‘
【信】
‘笨蛋……得救就要謝天謝地了……‘
【信】
‘──知道吧!‘
【健】
‘痛!‘
他敲了我的額頭。
【信】
‘啊?跟我說的沒錯吧?‘
【健】
‘?‘
【信】
‘伊波健的答案不會有毒的‘
【健】
‘……哈哈,是啊‘
【信】
‘那給我一個月的飯錢吧?‘
【健】
‘咦!?不是三天嗎?‘
【信】
‘是一個月份‘
【健】
‘哪有這樣……‘
【燕】
‘………………‘
老師悲傷地看着我們。
【翔太】
‘老師……好久不見……‘
對着老師笑的翔太。
【燕】
‘……!‘
她再也受不了,趴在翔太身上,嗚咽地哭着。
【燕】
‘對不起……‘
【燕】
‘對……不起…………‘
【翔太】
‘………………‘
邊哭邊道歉的老師。翔太安慰着她。
【翔太】
‘嗯,老師……‘
【翔太】
‘我想請你原諒我……‘
【翔太】
‘因為我全部都接受‘
【燕】
‘…………‘
【翔太】
‘現在老師需要的……不是過去的回憶……‘
【翔太】
‘是吹向未來的──風‘
【翔太】
‘風能治療老師的傷痛‘
【翔太】
‘像那個時候一樣……一定‘
【燕】
‘……………………‘
老師咬着牙,但是輕輕地點着頭。我在越來越模糊的意識中,看着她們。
【翔太】
‘嗯,健?‘
【健】
‘……什麼?‘
【翔太】
‘雖然我不太會說話………這樣算是傳達了嗎?‘
說著,翔太握着我的手。
【翔太】
‘以後要麻煩你了……拜託‘
【健】
‘嗯嗯……‘
我勉強用力回握了翔太的手。救護車送來了擔架。擔架上躺了我跟翔太。視線的那端,滅火行動持續着。火的確越來越小了。看着這個景色……我終於失去了意識…………。
●8月31日●
這是隔天的事情。一間蓋在山丘上的舊醫院。我住在這裏。今天就是暑假的最後一天,不過……明天還是沒辦法去上學吧。翔太的傷比我還嚴重,大概要好一陣子才能出院──看樣子,我的暑假還要再延長一陣子。
【健】
‘是的……請進‘
【健】
‘老師……‘
進來的是南老師。
【燕】
‘…………‘
【健】
‘怎麼了?不要站在那邊,坐吧‘
【燕】
‘健……‘
【健】
‘嗯?‘
【燕】
‘對不起……‘
【燕】
‘真的對不起……‘
【健】
‘為什麼一直道歉?‘
【燕】
‘…………‘
【健】
‘從昨天開始一直道歉?‘
【健】
‘我是做了替身,受了很多傷……‘
【燕】
‘…………‘
【健】
‘不過……老師?‘
【健】
‘不管受了什麼傷……不管有多痛,還是能繼續飛的‘
【健】
‘我想……那是鳥的……自由吧‘
【燕】
‘健…………‘
【健】
‘還有一件事‘
【健】
‘要道歉,還不如實現當時的約定‘
【燕】
‘約定?‘
【健】
‘是啊。線香花火的打賭‘
‘下個勝負中輸的人,就聽贏的人一件事情‘
【燕】
‘呵呵,原來如此‘
【燕】
‘嗯?健的願望是?‘
【健】
‘我的願望……就跟之前說的一樣…………‘
【健】
‘──變成老師的風‘
《燕》
‘從陸風變成晨嵐,從晨嵐變成陸風‘
《燕》
‘從海風變成夕嵐,從夕嵐變成海風‘
《燕》
‘不管嵐有多長……‘
《燕》
‘風一定會蘇醒‘
《燕》
‘請給我嵐的時間‘
沉穩的風吹着肌膚。一種岩石的香味撲鼻。靜下心來一聽,可以聽到海潮的聲音。大太陽底下,我走向某個地方。我們的故鄉……。我們的朝風庄……。那是我跟她交換的‘約定‘。
【健】
‘………………‘
那裏已經變成一個廣大的空地。原本主屋的位置,雜草已經長得像人一樣高。樟樹的巨木,威風凜凜的佇立着。清涼的香味刺激着鼻腔。只有這棵樹還保留原來的樣子。我閉上眼睛,想起過往。‘晚安‘記憶中,有個女人在說話。‘我在看風‘現在已經不在這裏。‘我是南燕‘對我來說……是個無法替代的存在。──在那之後數天,她消失了。不,正確的說……是我失去了再見她的機會……。因為朝風庄沒了,暑期講習也結束了。我盡一切可能尋找她的線索,可是……都無功而返。終於,我收到了一封信。
風改變的時候,就會產生嵐。
從陸風變成晨嵐,從晨嵐變成陸風。
從海風變成夕嵐,從夕嵐變成海風。
不管嵐有多長……
風一定會蘇醒。
請給我嵐的時間。
請給我接受你這陣風……的考慮時間。
所以,我必須要暫時告別你。
當朝風變成海風的時候,就是引導我們相遇的時候。
終於……海風歷經了夕嵐,變成陸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