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三目

這氣氛有些奇怪，蘇小小驚喜的問，“顧叔叔，你能看到小虎嗎？！”

顧明愣了一下，似乎被她從愣神中喚醒過來。

“小虎？”他的語氣有些抑制不住的笑意，但很快就被刻意隱去，嚴肅的說，“滑頭鬼，一般的陰陽師可不能輕易看到的，我自然也看不到。不過你怎麼給滑頭鬼起了個這麼可愛的名字？”

什麼嘛，原來是誤會，果然還是沒人能看到小虎啊……

蘇小小有些失望，並且還是雙重失望，沒想到顧明也看不到小虎，而且還看不到滑頭鬼。

“哈哈……我胡亂起的啦……”蘇小小搪塞過去，轉過身環顧整個酒吧，清一色都是熟悉的陰陽師，幾乎所有人她都認識，並沒有陌生的身影。

回想起與夜君初遇的那一晚，吧枱上趴着一個喝醉了的男子，當時蘇小小沒在意，現在回想起來卻看不出他是誰，莫非那個就是滑頭鬼假扮的？

沒人能看到它，這簡直比大海撈針還難。

海里的針雖然細小，但好歹能看到。

看她很是泄氣，顧明又拿出了兩個杯子，連同那杯果酒，一共倒了三杯放在她面前。

“不要氣餒，喝杯酒提提神吧。”

蘇小小回過頭，看到這三杯酒，愣住了。

她，夜君，加上小虎，剛好三個人。

但夜君一直在裝玩偶，小虎又沒人能看到，顧叔叔是怎麼看出來的？

難道……他是在暗示我，其實他都知道？

彷彿秘密被看穿，蘇小小強行掩飾着尷尬，試探性的問，“顧叔叔……我就一個人，你怎麼擺出了三個杯子啊？”

顧明又露出他那標誌性的笑容，又溫柔，又溫暖，還很好看，“‘三目’，你知道是哪三目嗎？”

三目是酒吧的名字，以蘇小小這種從小好奇屬性就點滿了的性格，當然很早就問過顧明。

“天、地、人三目，‘人目’看遍世間表象，‘地目’看穿人心鬼蜮，‘天目’看透命運天理。”

顧明滿意的點頭，“記的倒是分毫不差，可你知道三目的含義嗎？”

說著，他攤開手，依次指了指面前的三杯酒，“人目、地目、天目。你覺得哪一種可以看到滑頭鬼？”

這可問倒了蘇小小，她記得問顧明這三目的含義時，顧明也向她詳細解釋過，那時覺得聽不懂，便沒有記住。

現在可是完全回想不起來了。

看她的表情，顧明也沒為難她，提示道，“以你的聰慧，從字面意思解讀看看呢？”

字面意思？

她看着這三杯酒，指着第一杯說，“人目，看錶象，那肯定沒法看到滑頭鬼。表象是人人都能看到的，估計連普通的鬼怪都沒法看到。”

顧明贊成的點點頭。

接着，她跳過了第二杯，指着第三杯說，“天目，看命運。命運也就是未來，能看到未來的眼睛，和滑頭鬼也沒什麼關係吧，它又不是四維生物。”

對此，顧明也贊成。

這麼一看，她的選擇就很明顯了——那便是被她跳過的第二杯。

“地目，看人心……我選這個。”

顧明壞笑的看着她，“你沒有依據吧？是用的排除法才選到這一個的。”

蘇小小不好意思的笑着撓撓頭，“嘿嘿……是的。”

“以你對鬼怪的了解，肯定也知道滑頭鬼的特殊性。”

蘇小小自信的點頭，“那是當然。滑頭鬼會出現在忙碌的人家裏，藏於繁忙的宴會之中，無人發現，還以為它才是座上貴客，藉此騙吃騙喝。”

“那你知道，為什麼會沒有人發現嗎？”

這個……《百鬼夜行錄》中並沒有記載，蘇小小也就無從得知了。

顧明無奈的搖搖頭，“跳出書本之外的思考，才是你現在所需要的。”

蘇小小沉思片刻，的確書本上的東西可不能幫她找到滑頭鬼，“請顧叔叔指教。”

顧明抱着胳膊，頗像一個滿是禪意的老頭子，“其實滑頭鬼並沒有特殊的妖術，它只是善於抓住人性的弱點。”

他笑了笑，“試想，若你在宴會上，看到一個從容不迫，滿臉威嚴，舉止打扮都像個大人物的陌生人，周圍的人都在與他寒暄奉承，你是選擇質疑呢？還是……和他們一起，與他寒暄，希望他能多多注意你？”

蘇小小歪着頭想了想，若真是在那樣的場合，她多半會覺得，這肯定是個大人物，不認識是因為她自己孤陋寡聞。

“我應該……會選後者。”說完，她似乎明白了，“滑頭鬼，就是利用這一點，讓別人發現不了它的？”

顧明點頭，“每個人都有慾望，宴會之上都希望能被大人物注意，而質疑大人物無疑是失禮的表現，絕大多數人不會冒這個風險。”

蘇小小若有所思，“所以……”

“小小，看人先看己。想看穿人心，首先要看穿自己的心。你雖單純善良，但你也有慾望，也就會存在這個弱點。”

她看着顧明的眼睛，陷入沉思。

慾望，她有，她就和每一個普通人一樣，渴望成名，成為受萬眾敬仰的人。

不止是受到老爹的影響，更多的是來自作為孤兒的幼年經歷。

她想要成為世界第一陰陽師，就是不希望再被人看不起，被人無視，被人拋棄。

所以，她想找到夢中的櫻雪原，一舉成名天下知。

這個慾望，就是權力。

有人說過，“司馬昭之心，人皆有之。”

雖然這句話後半段應該是“路人皆知”，但這個像是口誤說出來的後半句，難道不是對的嗎？

誰不想站在頂點，把所有人踩在腳下。

蘇小小沉默了很久，顧明一直沒去打擾，他知道她正在思考什麼。

直面慾望，正視自己的弱點，才能看穿己心，然後便能看穿人心。

蘇小小回過頭，看着滿場的陰陽師們，很快便發現了一個老人。

這老頭穿着體面，舉止端莊，兩手插在腋下，格外威嚴，“大人物”三個大字躍然於他的腦門之上。

他的身邊圍着幾人，正與他說話寒暄，他時而笑笑，時而嚴肅，時不時還有路過的人與他打招呼。

蘇小小一看是看到他，還真以為這是哪個德高望重的老前輩。

若是以往，她就算不去阿諛獻媚，也只會遠遠的不去打擾他，若他主動與自己搭上兩句，她肯定會滿心懷喜的秒變淑女。

但現在，她選擇質疑。

看着她堅定的走向那個陌生的“老前輩”，顧明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一旁的小虎也看着她的背影兀自思考着什麼，半晌，身後傳來顧明的聲音，“小小她，很特別，對吧？”

小虎沒有回頭看他，喃喃的說道，“這麼久沒見，我以為你除了‘她’，不會再看得上別人呢。”

“小小她的確很優秀，不過還不足以到讓我能‘看得上’的地步。”

“呵，是嗎。”

顧明輕笑了一聲，“那你呢？你看得上她？”

小虎略顯無聊的用爪子撓着下巴，“和‘她’比起來，她還差得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