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第 87 章

每年科舉考試放榜的日子在正月到三月三上巳節之間,這是舉國都關注的大事,一旦放榜,消息便會迅速地傳到大蒼各地,就連東南縣城的書院也不會比博陵晚多少日。

下午散課之時,童少懸等四人發現書院門口張貼着今年各科錄取名錄,進士那邊已經圍滿了人。

葛尋晴算是白鹿書院女部這邊個頭高的了,即便站在人群之外,也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以前童少懸不穿過人群是不可能看見的,但是自從每晚飽受腿抽筋之苦之後,現在的她跟葛尋晴差不多高,加上眼神好,稍微踮起腳就能在外面將所有的人名都看得一清二楚。

每年放榜名錄都分為男官和女官兩排,人數也各不相同,有時男官多一些有時女官多一些,無論哪邊的人數更多,大眾已然見怪不怪。

童少懸在二甲之中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二甲第六名,吳顯容?

哎?這名字和唐見微那發小一模一樣。

之前就聽聞唐見微說她這個發小似乎成長了不少,能讀懂人的心思,不再一腔純真,也有進入官場的計劃。

這個吳顯容應當和唐見微同齡吧,十八歲正好是大蒼法定能應考的年紀,沒想到居然第一年就考上了?還是二甲第六名?

即便有家族庇萌,也需不容小覷的實力。

這個吳家,從大姐到老二,都讓童少懸相當有危機意識。

此事更是燃起了童少懸的鬥志。

……

今年白鹿書院的學子的名字依舊出現在了進士科名錄之中。

雖沒有拔得狀頭,但前五十中就有三位是白鹿書院的學子。

先生們站在前排向羨慕不已的孩子們講解師兄師姐們是如何秉燭夜讀韋編三絕,希望大家能向他們多多學習,早日登科入仕,實現畢生抱負。

每年一次的大型激勵講堂就是放榜這一日的名錄告示之前,對於剛剛入學的後生而言,是很有作用的,不過童少懸她們聽了這麼些年,也漸漸有些疲軟。

孔先生可是一眼就看到了童少懸,點名讓她好好讀書:“兩年後就看童長思摘下狀頭,光耀書院了!”

孔先生常年授課底氣十足,這一聲出來都能傳到山那一頭,更不用說圍繞在他身邊的小孩們了,全都回頭用羨慕和好奇的眼神看向童少懸。

童少懸尷尬一笑,行禮道:“長思儘力。”

葛尋晴白二娘和石如琢在旁竊笑,孔先生指着石如琢:“攻玉也是!你應當將更多的心思放在學業上!我發現最近你上課時有走神,這可不對!若是有什麼困難,一定要跟先生說!”

孔先生這麼一提,石如琢可比童少懸更難堪,無奈地也行了禮,什麼都沒好意思說。

葛尋晴和白二娘笑得更歡了,孔先生直接撥開人群向她倆走來,痛心疾首道:

“你們還有心思笑話文章錦繡前程無量的同窗?你們且看看自己的文章,狗屁不通錯字連篇!特別是你,葛仰光!你昨日交上來的策論是你家狗寫的吧?字怎能丑成這樣?!你阿耶好歹也是縣丞,也是讀書人,你如何不向你阿耶學學?!”

孔先生的教訓引來一片鬨笑,葛尋晴也不着惱,反而笑嘻嘻地說:

“先生過獎了。”

孔先生疑惑:“我這是在誇獎你?”

“先生雖然沒有直接誇獎我,卻誇獎了我家的狗,這可比直接誇我要教人開心許多啊。別說是夙縣,就算是整個大蒼能夠寫出字的狗恐怕只有我家大黑了。沒想到我家大黑居然還有讀書習字的本事,我這主人與有榮焉。哎?說不定這是個吉兆,預示着我葛仰光的名字也能出現在進士之中呢。沒想到啊沒想到,多謝先生吉言,多謝先生吉言。”

方才還在笑話葛尋晴的窗友們,此刻笑得更凶,只不過笑話的對象已經轉成了孔先生。

孔先生被她氣得渾身發抖,指着她連說了五個“你”,之後恨鐵不成鋼地狠狠地唉了一聲,走了。

葛尋晴驕傲地抬頭挺胸,手掌並在一起指向先生氣憤離去的方向,彷彿在展現自己傑出的作品一般。

“怎麼樣,長思?”

童少懸:“與我何有關係?”

“這可不就是我與你常年廝混受你熏陶的結果嗎?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徒弟,如今已經不用借你之手,光是我單槍匹馬就能將先生氣走了。”

白二娘:“……你還挺得意啊?明天你耶娘就會被請到書院了吧?”

童少懸也嫌棄她:“求求你,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我是與先生正面碰撞,拼的是學識,不是你這強詞奪理的歪門邪道只會氣人。”

“無論是什麼歪門邪道能夠氣到人就行,對吧,攻玉。”葛尋晴挨上石如琢,“你快點幫我說幾句話,你看他們倆的聯合起來對付我!”

石如琢看了看兩邊,都是她的好友,她完全不知道站在哪邊才好。

白二娘將石如琢給拉了過來,嫌棄葛尋晴:“你有點良心,就別為難攻玉這個老實人了。攻玉咱們走,別搭理她。”

葛尋晴追上去:“哎哎哎?你怎麼還搶人呢?”

今天換成童少懸走在最後了。

四人一塊兒下山之時,她們三人走在前方,童少懸緩步於後,心裏想的都是唐見微。

想到昨晚滿懷心事的唐見微,也不知道她今天開心點兒沒有……

從山路下來,她們發現有個攤子前聚集了很多人,葛尋晴最是喜歡熱鬧事,立即上前一探究竟,發現居然是賣新鮮櫻桃的果攤。

櫻桃被譽為“春果第一枝”,更有“醍醐氣味真”“似火不燒人”的美譽。

因博陵府的貴胄世家們對櫻桃極為追崇,幾乎和荔枝並駕齊驅,所以春夏之時,櫻桃甫一上市價格便極為昂貴,一小把就要大幾百文。

葛尋晴第一個衝上去,看還真有人買,不過因為價格昂貴,商人都是按顆賣。

這一車的櫻桃晶瑩剔透,每顆都極為飽滿,賣相極佳,酸甜的口感完全可以想像,讓還沒有吃到的人已然口舌生津。

葛尋晴看着也饞,但是這個月的銀錢早已經被她揮霍一空,想要再買只能等到下個月耶娘再給她了。

可是等到下個月的時候只怕這賣櫻桃的商人早就不見蹤影。

白二娘和石如琢也瞧着眼饞,但她們更是沒錢買,只能過過眼癮。

童少懸在旁思索了片刻,待買的人散去一波之後,才向老闆尋了價。

果然貴得人頭皮發麻,要是換做以前,她是絕對不會買的。

但是……

這種果子在博陵府應該很流行吧?特別是唐見微這種家世的千金之中,是不是每到這個時節就會買上一大堆,呼朋喚友一邊遊玩閑聊,一邊隨口吃上幾枚?

以前唐見微應該常常吃這些零嘴消磨,來到夙縣之後,卻再也沒有吃過了。

想到此事,童少懸便將荷包拿了出來,之前去奉縣時唐見微給她的銀錢根本就沒怎麼動,還有五十兩,想要還回去唐見微也都不要,說是給她的零花。

既然唐見微是給她的零花,那她再花在唐見微身上,也算是投桃報李了。

她將銀票拿出來,問老闆五十兩能買多少櫻桃。

老闆看到眼前的銀票,愣了愣說:“這……這位客人,若是你一口氣出五十兩,這一車櫻桃我都給你。”

童少懸說:“好,那煩請老闆幫我裝好,讓我方便拎回家。”

老闆眼睛都要笑沒了,沒想到剛剛出攤沒多久就遇到個大老闆:

“哪用得着您拎啊,您家在何處,我直接給推家門口去不就好了?”

童少懸還從未遇見過這般熱情的商人,趕忙向他道謝。

在一旁的三位同窗和路人都驚呆了。

葛尋晴“嚯”了一聲:“咱們長思了不得啊,都會包場了!真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做派啊!”

童少懸恨不得一腳踢過去:“你胡謅什麼!我,這是買給唐見微的。”

“啊?買給嫂子的?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還以為你餵豬呢。”

雖然葛尋晴的話很欠揍,但童少懸也被她提醒了,這麼一大車恐怕唐見微吃不完。

童少懸便讓老闆給了幾個口袋,將口袋塞滿了,贈送給三位同窗。

葛尋晴興高采烈地收下,還在童少懸臉上親了一口。童少懸嚇得趕緊將胭脂擦掉,怒罵葛尋晴實在噁心人。

葛尋晴捧着櫻桃也不洗,當場吃了起來:“被我這閉月羞花的美娘子親一口居然這般嫌棄,嘖嘖嘖,不過看在櫻桃的份上我原諒你了。”

“你這是恩將仇報!”童少懸怒斥她。

葛尋晴賊兮兮地拆穿道:“別擦了,再擦臉皮就要被你擦破了。哎呀,咱們長思可是真的怕嫂子,萬一嫂子發現你臉上留着別人的胭脂印,可得罰你跪算盤吧?哎,是我親的又不是旁人親的,我親你和你自己親自己有什麼不同?你耶娘就是我耶娘,你姐姐就是我姐姐,你媳婦,嗯,還是你媳婦。”

童少懸:“……櫻桃給我還來!”

白二娘捧着櫻桃看着她倆鬥嘴哈哈笑,石如琢忐忑地問她:“這麼貴重的東西,真的可以收嗎?”

白二娘聽了她的話,思索了片刻道:“我們向來不推拒彼此的好意,有什麼稀罕的物件都是共享,攻玉不用覺得受之有愧。他日有什麼好吃好喝的別忘記長思便好。”

石如琢低頭“嗯”了一聲,心內記下長思對她的慷慨,心裏也是萬分開心的。阿娘和弟弟可從來沒吃過這麼昂貴的果子,能吃上櫻桃,她們也一定很開心吧。

.

和同窗們分開之後,童少懸領着櫻桃商將櫻桃推到了家門口,招呼柴叔他們來搬運。

唐見微吃不完這麼多,童少懸便將櫻桃分給耶娘哥哥姐姐以及婢女小廝們,都說是阿慎、少夫人請他們吃的。

聽說唐見微今天沒去鋪子裏,人在家呢,童少懸在秋心的幫助下很快將櫻桃洗好,先將一部分放置在竹籃子裏拎到東院,用腳將卧房的門踢開,開心道:

“阿慎,你看我給你買什麼回來了?”

和童少懸歡樂的語氣相比,坐在梳妝枱前沒有梳頭也沒有做任何事的唐見微顯得不在狀態。

“嗯?買了什麼?”唐見微沒有平日裏的生機勃勃,反問的語氣聽上去也不太興奮,像是在強打精神。

“買了些果子給你吃。”童少懸很快就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將沉甸甸的竹籃子放在案上,過來問她,“你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么?”

唐見微垂着頭,輕輕搖了搖。

“怎麼可能。你……是不是哭了?”

不怪童少懸這麼輕易看透她,以往無論遇到什麼事,唐見微都精神抖擻鬥志昂揚,別人懟她一句她能懟回去一萬句,隨時隨地都有大殺四方的魄力。

而此刻的唐見微,卻像是霜打過的茄子,垂着腦袋毫無生機,眼睛紅得和櫻桃有得一拼。

聽到童少懸焦急的詢問,唐見微眼淚剋制不住地往下落。

童少懸哪見過這場面,嚇得嘴唇都白了:

“阿慎,發生什麼事了?可是誰欺負了你?你一定跟我說!”

“你要怎麼做……”

“我、我跟他拼了!”

唐見微見她這副模樣,又感動又好笑,笑着笑着眼淚又滴滴答答得落得更多。

童少懸坐立難安,她是真着急。無論是腰傷還是燒刀子入口,那麼痛苦的事情唐見微都是笑着挺過來的,都有心思說俏皮話,唯有這次不同……

她從未見過唐見微這般脆弱。

言語無法表達的,只好用肢體代替。

童少懸不再追問她,不想強迫她說出自己的痛苦,只是安靜地抱着她,讓她在自己懷裏盡情地釋放眼淚和壓力。

唐見微被她抱着,在她圈住的安全世界之中放肆地流淚,直到哭累了,哭到渾身虛脫,她才拿過童少懸準備好的手絹,將眼淚拭去。

“我大姐,今天為了季雪推了我。”

“你大姐?季雪?”童少懸有點懵,“這是何意?”

唐見微便將唐觀秋和季雪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全都跟童少懸說了。

童少懸聽完之後有些暈眩,她竟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姐姐或許並不需要我。”唐見微說,“雖然她無法正常思考,可那是她最最直接的選擇,她選擇了推開我。”

“阿慎,不可說這些氣話。你也知你大姐抱恙,她所思所想不能以我們的想法去下定論,她無法自控,想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童少懸耐心地勸她,“我會去找季雪聊聊,問清這事兒是如何發生的。你若是願意,可以隨我一起來。要是不想見到她就在卧房裏等着我,我會原原本本地將她的話告訴你。”

童少懸勸慰的確將唐見微沉甸甸的心減負了不少,她看了看鏡子前自己的模樣,確定情緒不會再大起大落之後,對童少懸說:

“我跟你一起去。”

此時紫檀正在屋子裏陪着唐觀秋,而季雪有一堆的家事要做,剛剛將院中的雜草除完,此時正在浣洗衣衫。

洗着洗着便走神了……

直到童少懸出現在她面前,沉着臉說:“季雪,你隨我來一下,我有事要與你談談。”

季雪看見她身後面無表情的唐見微,便明白要談何事了。

將季雪帶到卧房,童少懸先給她一杯熱茶喝,讓她坐。

季雪搖搖頭說:“四娘不必忙活了,我知道你們找我是要談阿凈的事。”

聽到季雪這麼親密地叫姐姐的小字,唐見微心裏一陣抽痛,強行壓着火氣。

“我的確愛慕阿凈。”季雪承認,“但是我知道,無論是她的病情還是我目前為奴的身份,我都是沒有資格提這愛慕的。少夫人,四娘,你們放心,我不會對阿凈動其他的心思。我會尋訪名醫盡全力幫助她的病好起來。若是……真的沒有辦法徹底治好的話,我也願意今生今世陪在她身邊照顧她。以婢女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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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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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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