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9 章

第 289 章

童少懸日日都要去刺史府,每日入口的食物都由刺史府庖廚提供,可這刺史府的老廚子是地地道道的齊州人,無論做什麼菜之前都得撒一大把的蜀椒下去,那蜀椒的數量幾乎能將鍋底填滿。

辛辣的滋味讓童少懸頭皮發麻,嘴唇紅腫,眼淚橫流,魂不守舍。

和唐見微拿手的水煮魚的香辣大相逕庭,這兒的辣是不分青紅皂白的硬辣,是辣到發痛辣到發苦,辣到她看到餐盤都想吐。

童少懸去給刺史府的庖廚提了意見,可人家大廚一聽,兩眼一瞪傻了:“不放辣子?不放辣子我可做不來飯。”

童少懸苦口婆心:“您不用改變任何步驟,該怎麼做還怎麼做,別放蜀椒就成。”

大廚滿口答應,等做完了了端上來一吃,還是辣的。

大廚解釋:“我真沒放辣子,對不住,鍋是辣的,我也沒辦法,這兒就沒有不辣的鍋!”

童少懸:“……”

這讓原本就挑食的童少懸更不愛吃飯。

每日的進食成為一種煎熬,加上童少懸本就公務繁忙,對待一日三餐便更加隨意。

齊州這兒也不是沒有胡餅,童少懸便常常胡亂啃幾口胡餅,偶爾再配碗湯,就這樣對付着吃。

抹了凍瘡膏好不容易將手養得好一些的季雪,發現童少懸瘦得顴骨都突出來了,便每日緊趕慢趕地將手頭上的活兒搶先做完,騰出三餐的時間,去庖廚借了一個灶台,用自己帶來的小銅爐給童少懸做飯。

即便季雪的手藝比不上唐見微,到底比齊州老廚子要合童少懸的口味,掉秤的肉也逐漸回來了一些。

可季雪怎麼看都覺得她家四娘這股子憔悴勁兒,和唐三娘嫁入童府之前格外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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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探子回報,瀾仲禹的大軍逼近齊州最西邊的褚縣,以褚縣附近山匪橫行,幫忙褚縣剿匪之名,要褚縣大開城門。

可想而知,一旦褚縣的城門真的為他所開,瀾仲禹便會進駐褚縣,褚縣的城防必定會被他所取代,到時候褚縣便會成為瀾仲禹打開齊州的突破口。

褚縣縣令自然不放他進入。

畢竟瀾仲禹雖在西南得勢,可說到底他是渝州刺史,渝州乃是近鄰着齊州的一州,可即便鄰得再近,那也是兩個州。

州和州之間的政務、兵權相互獨立,全由本州刺史掌控,哪有渝州的兵馬說入齊州就入的?

可這褚縣距離渝州和齊州的邊境非常近,瀾仲禹的兵馬說至轉眼便至,全然不需駐紮在齊州地界內。

而瀾仲禹說有匪盜,匪盜便真的出現了。

最近一個月,褚縣附近的匪盜橫行,攪亂商伍不說,還殺了不少人。且不說單獨出城辦事的,就是成群結隊數十人出行,那些匪盜也照樣打劫不誤。錢財被搶奪一空,小命都難保。

這些兇悍的匪盜手握兵刃肆無忌憚,弄得褚縣上下人心惶惶。

褚縣縣令和縣尉親自領兵出動剿匪,倒是要看看這太平盛世何來的匪盜。

可那些匪盜萬分狡猾,並不與褚縣的兵馬正面對戰,一有動靜便躲入山中,分明是萬分熟悉當地地形,一旦躲進山野,想要尋他們便難了。

褚縣縣令也知道,要是孤軍深入進入山野,恐怕會中盜匪埋伏。

但這些臭蟲一樣的盜匪總是打了就跑,稍微放鬆警惕又開始作亂。

縣令讓縣尉帶人在縣城周圍巡查,保護沿途車馬百姓的安全,誰知縣尉竟被匪盜的□□射殺。

縣尉的死訊傳入褚縣內,更是鬧得滿城風雨,驚恐難當,家家閉戶,入夜之後猶如死城。

盜匪未除縣尉先亡,縣令鬧了個焦頭爛額,而瀾仲禹大喇喇地跑到城下叫囂,痛斥縣令無能,連個小小的匪盜都除不掉,害得我大蒼百姓連門都不敢出。

若是識相就快點開城門讓我瀾家軍進駐,保證不出月余,必定將匪患去除。

“不然的話……”

瀾仲禹九尺身形,即便站在城下也頗為矚目。

他這一番將說未說的話,伴着冷笑說出來,輕蔑的眼神和渾渾的殺氣,直讓城牆之上的縣令汗毛倒豎。

縣令實在無能為力,便寫了一封軍要文書,火速遞到了齊州刺史府。

童少懸沒打過仗,對於戰略的了解,除了以往那些被她翻爛的典籍史書之外,就只有二姐非要她帶上的那本匯聚了她畢生軍旅生涯精粹的兵法要義。

但眼下褚縣的情況還和直接開戰不太一樣。

瀾仲禹雖有自立為王之勢,在西南大獲擁戴是因為他戰功卓著,可說到底他是大蒼臣子,要真起兵那便是造反,便是給了天子發兵的理由,到時候各路勢力討伐他也出師有名。

瀾仲禹可是身經百戰的老將,豈會給自己落下這麼大的麻煩?

不用起兵就能佔領褚縣的齷齪的手法,信手拈來。

這瀾仲禹明顯是耍無賴,用自己的兵假扮匪盜。這些兵必定是他特別訓練的精銳,讓人抓也抓不到,打也不敢打,只要一鬆懈,便會害人性命。

瀾仲禹以剿匪的借口不斷滋擾褚縣,威逼利誘之下,一旦褚縣落入他的手中,他必定會對其他縣城如法炮製,一點點地蠶食齊州。

童少懸在接到褚縣求救之後,便知道要與瀾仲禹正面交鋒了,這就是她來齊州的目的。

童少懸召集屬官連夜探討,清晨時分傳了一封快信到瀾仲禹營帳,強硬地勒令他的軍馬速速退出齊州地界,否則便是故意滋擾生事,居心叵測。她將上疏彈劾瀾仲禹,請求天子發兵鎮壓,將瀾仲禹以謀反之罪就地斬殺。

瀾仲禹聽下屬念完這封信之後,冷笑道:“我還以為這小娘皮有什麼本事,不過就是告狀?好,本將軍撤便是。”

瀾仲禹將大軍回撤二十里地,就回到了他的渝州地界。

在這兒亦能虎視眈眈目眺褚縣,對褚縣形成高壓。

一旦匪盜出現,瀾家軍立即就能出動,甚至有一日直接圍了褚縣,聲稱盜匪闖入褚縣內,要進城搜人。

若是不開門的話,匪患害人性命便是瀆職之罪,瀾仲禹就要替天子發兵硬闖城門,取縣令的首級。

後來還是童少懸派去的一萬援兵先行趕到,與瀾仲禹對峙之後,瀾仲禹才慢悠悠地退了兵。

州里軍備進入褚縣,瀾仲禹的兵馬消停了幾天之後,很快童少懸便收到了他的威脅。

瀾仲禹快信一封直達齊州刺史府,說齊州刺史童少懸枉顧人命,對盜匪橫行一事置若罔聞,玩忽職守,他將以瀆職之罪彈劾童少懸,讓她做好下獄的準備。

瀾仲禹的這封信絲毫不願保密,恨不得全齊州都知道似的,一路灑着瀾家的威風而來。

以至於童少懸還未拆開信,刺史府上下都已經得知此事,鬧得人心震蕩,感覺那如狼如虎的瀾家軍已經在門外,馬上就要砸門了。

屬官們都擔心他們那年輕的童刺史會被瀾仲禹的氣焰燒着,會不戰而怯。

童少懸便是猜到這點,特意讓季雪將書房的門敞開,當著一院子屬官們的面朗聲讀了此信。

屬官們聽罷,各個面如土色:“刺史,瀾仲禹乃是瀾家人,瀾家在朝中盟黨眾多,若是聯合上疏彈劾刺史的話,只怕會是一件相當麻煩的事情。”

聽完眾人的話,童少懸沒有任何懼意,字字句句都很平穩地說:“他若是要彈劾便讓他彈劾,不過怕是他的奏疏還未到博陵,真面目便會暴露無遺。”

屬官們聽聞十分好奇:“莫非童刺史已經找到遏制瀾仲禹的法子了?”

此刻獨自在齊州的童少懸慶幸妻小沒有跟來,因為孑然一身,才催生了孤注一擲的魄力。

如今童少懸一身孤膽,熱血狂瀾。

她將信往案几上一拍,雙目炯炯:“我親自去褚縣。”

童少懸親臨褚縣一事,倒是激起瀾仲禹的好奇。

“這小娘皮膽子比我想的大,竟不懼我瀾仲禹之威,千里迢迢過來送死。行,那我便成全她。”

瀾仲禹依舊將自己的私兵偽裝成匪盜,變本加厲地騷擾褚縣內外。

只要褚縣有人出來,就會被盜匪挾持。

即便城門關閉不敢走動,總需有糧草輸入,結果送糧草的隊伍也被殺害。

瀾仲禹趁機讓人在褚縣城中散播謠言,說這段時日匪患猖獗,瀾將軍一直想要出兵剿匪,卻被那新來的刺史攪和,非要爭功,不讓瀾將軍出手。導致現下慘事頻發,近百人白白丟了性命,當真可恥又可恨。

百姓們並非全部都明白事理,有些人的確會因為眼下過得艱難,誠惶誠恐,便想要找個發泄憤怒和恐懼的渠道。

謠言一起,有人刻意牽頭,人心更亂,有人大肆舉張大開城門,放瀾家軍進城的口號愈發熱烈。

作為沙場老將,抖一抖身子都能掉下無數戰略的瀾仲禹,倒是要看看,這天子派來乳臭未乾的小娘皮有什麼辦法解決此事。

童少懸抵達褚縣之時,城內已經動亂了好幾日。

她進褚縣城門的動向被人散播了出去,一大幫人四下圍堵,找到了她的馬車,紛紛投擲丟爛菜葉子,怒罵她心胸狹窄包藏禍心。就是因為她才害得整個縣裏的人身處險境。讓她快點打開城門,放瀾將軍的兵馬入城,保護褚縣百姓。

沈繪喻和護衛們喊了半天,人就是不走,還是圍堵在此。

最後還是沈繪喻抽了劍,一頓嚇唬,這幫人才悻悻而去。

待馬車進入到縣衙門內,大門一合,童少懸從馬車裏走出來。回頭一看,打趣道:

“這馬車頂上的菜葉今晚可以炒一盤了,正好給我添盤菜。”

童少懸的心情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住在縣衙門之中兩三天閉門不出似乎毫無作為。

第四日,瀾仲禹收到戰報,說有一群不知道從哪裏跑來的百餘騎兵圍了他們一小撮的人馬,得了一個偷襲的便宜,但在主力軍抵達之前便聞風而逃。

瀾仲禹聽聞此事只覺得萬分可笑。

怎麼,偷襲都沒膽子偷襲到底?老子玩兵法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玩泥巴呢。

瀾仲禹繼續在褚縣城內散播謠言,說這新來的刺史意圖偷襲謀害瀾將軍,乃是個心胸狹窄的奸佞。

城內此起彼伏的討伐聲一浪高過一浪,童少懸都充耳不聞,只在暗中等待時機。

匪盜終於又來了。

匪盜一出,童少懸帶來的精兵便在祁將軍的號令下火速出擊。

祁將軍在出擊之前特意讓士兵們敲鑼打鼓喊聲震天,讓城中的百姓親眼看他們出兵剿匪,這便是他們在守衛褚縣的證據。

而更重要的作用還在後頭。

這些假扮盜匪的人也早有準備,並不和他們正面交鋒,而是與往常一樣,有人來抓,他們便立即逃入山林之中,利用複雜的地勢一瞬間散得無影無蹤,讓人抓捕之人無可奈何。

本以為這刺史的兵馬肯定會多追他們一會兒,這群瀾家軍已經做好山林里待上三天三夜的準備。

沒想到對方隨意搜查了一番,根本沒找着人便懶洋洋地收隊回去了。

瀾家軍納悶。

這都行?根本沒一點想要抓他們的意思啊。

伍長經驗豐富,立即察覺到了情況不對,一拍大腿暗叫不好。

他率人慢慢從山林里摸了出來,換上一身不被發現的商伍衣服,接近褚縣城門。

見不遠處那祁將軍和上百士兵,壓着一群不知從哪兒抓來,身份莫名的人,往城門裏去了。

城門一合,裏面發生什麼事瀾家軍全然不知,更無法參與其中。

伍長速速帶兵回程,一路上萬分小心,就怕被人尾隨。

等回到大營,將此事告知瀾仲禹之後,瀾仲禹很快便琢磨出味道來了。

與瀾仲禹所想一致。

這童刺史之前差人偷襲的那一下,並非是為了討佔小小便宜,他們是為了瀾家軍的信物而來。

無論瀾家軍鍛造的陌刀還是百夫長所持的符牌,全都能證明瀾家的身份。

搶了這些物件去,再在全城百姓的注目下將“匪盜”帶回去,於眾目睽睽之下從他們身上搜出瀾家的信物,誣賴他們是瀾家人,向百姓說明,根本沒有真正的匪盜,所謂匪禍都是瀾仲禹的陰謀,為的是不費一兵一卒,也不落任何口舌,堂而皇之地佔領褚縣。

即便這事兒有破綻,但褚縣百姓能夠因為瀾仲禹的謠言而辱罵童少懸,也一定會被童少懸這拙劣的演繹攪和了心思。

只要有一小半的人相信匪盜是瀾仲禹的圈套,城內的謠言便會有了兩方角力的可能,童少懸這一把便不算輸。

有了這層鋪墊,且童少懸人就在城中,想要調整民心所向,無論是演一出苦情戲或是跟瀾仲禹一樣,暗中散播言論,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瀾仲禹思索過後,露出了有滋有味的笑意:“看來堂妹所言非虛,這姓童的小娘皮還是有點腦子。不過有小聰明又如何?但凡本將軍要討賊,誰能攔得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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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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