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第 113 章

童少懸本來完全沒有想起來這個人是誰,全然一位陌生人。

直到她貼了上來,黏黏糊糊的動作立即讓童少懸想起來了。

這不就是那天泥石流爆發之時,不知為何被家人丟在院子裏,差點被埋的小娘子么?

那日下着大雨,董重靈躺在地上披頭散髮的,頭髮全都糊在臉上,完全看不清她的樣子,即便今日再見,對童少懸而言也完全是陌生人的五官。

要不是逮着人就親近的舉動讓童少懸一機靈,指不定還想不起來她是誰。

童少懸抬起手臂一擋,將董重靈錯開,就差用上擒拿手了:

“原來是你。董娘子自重。”童少懸正色道,“我已經成親,不好與旁人太過親近。”

董重靈也不惱,就歪着腦袋俏皮地看着童少懸:“我就喜歡你一本正經的模樣。這兩天我可都在關注你,你哪有不好與旁人太過親近?你和這幾位成天不都摟來摟去的嗎?”

董重靈指這葛尋晴她們。

葛尋晴特別稀奇地“嚯”了一聲:“那能一樣嗎?我們可是一塊兒經歷過生死的摯友。你和長思什麼時候認識的?”

董重靈跪坐在童少懸身邊,雙手撐在身子兩側,甜甜地說:“我和長思也一通經歷過生死。是吧,長思。”

葛尋晴她們三個盯着童少懸,葛尋晴聲音都粗了起來:

“童長思!你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在外胡亂招惹?嫂子知道嗎?”

童少懸煩得要命:“你胡說什麼,我哪有!”

董重靈笑着打了葛尋晴一下:“啊呀,你凶她作甚,都說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了,你能不能不胡亂猜想?”

白二娘和石如琢暗自對視一眼。

不想讓人胡亂猜想的話,你倒是別胡來啊?

我看你倒是刻意想要讓別人浮想聯翩。

那董重靈又一邊說話一邊看似無意地挨了上來,她身上的胭脂氣實在太過刺鼻,童少懸絲毫沒有防備,吸了一口猛打三個噴嚏,捏着鼻子從書案后爬了起來,快步離開。

“哎?長思,你去做什麼?我和你一起啊。”

董重靈拎着裙子立即跟了出去,童少懸心裏暗叫一聲,加快腳程撒腿就跑。

等董重靈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已經不見蹤影了。

一直等到下午上課時分,童少懸才悄悄地一邊探路一邊回到學堂。

伸出半個腦袋往裏面看了一下,發現孔先生已經到了,學堂里全部都是本班學子,沒有外班的人,童少懸這才進來,坐到自己的書案后。

葛尋晴丟了一團布糰子過來,童少懸拿起來張開一看,上書:

你和董怎麼回事!

童少懸眼皮都要抬不起來了,將當時救了此女的事簡略一寫,丟回去。

葛尋晴看完之後慷慨激昂地刷刷刷狂寫一頓,再次丟了回來,寫了個密密麻麻:

她這是纏上你了?不是我嚇你,這個董重靈可是難纏。她是昂州長史家的小女兒,雖然是庶出,可那董長史家就一個女兒,平時也跟嫡出的一樣疼愛。你也知道,州長史就是個送老官,身為副手不用擔責俸祿又奇高,有錢有勢,這董重靈又是個十足的花痴。你居然救了她的命,只怕一時半會兒難以將她擺脫了。

童少懸看完之後特別納悶,一個長史家的女兒,為什麼會獨自摔在院子裏沒人照料,差點被泥石流埋了?

這董重靈家在覽化府,乃是昂州的中心。

她在覽化的書院讀了兩年書,書沒怎麼念,惹事的本事向來不輸,居然操石頭將教書先生的腦袋給砸破了,這事兒在覽化府鬧得沸沸揚揚。雖然後來被她阿耶壓了下來,但她因此被孤立,待在書院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也不喜歡成天呆在家裏受那些哥哥們的管教,耶娘的嘮叨,正好借口跑到了夙縣來,入讀白鹿書院。

夙縣這兒的宅子便宜,她非要來,她阿耶就給她置備了一間,她選中了長雋坊。

長雋坊算是城郊,但在扶滄山腳,空氣清新又離書院近,是董重靈親自選下的地點。

本來隨身婢女是要跟着來的,還打算聘三位婢女和一位管家照顧她裡外。

她阿耶前腳走她後腳就只留了一個婢女,其餘的全給支了出去。

都逃離覽化了,為何還要受人監督?

她要隨心所欲地生活!

還沒隨心兩日就摔斷了腿。再過兩日,婢女去採買物件的時候突然爆發泥石流……

幸好遇到了童少懸,不然她可真是要被活埋。

對童少懸而言,人命關天,那日無論換成是誰落難,她都會出手相助。

本以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沒想到七級浮屠造沒造不知道,倒是造了孽。

童少懸看完葛尋晴所言,更加擔憂,一張小臉少年老成似的愁眉不展。

還沒等她回給葛尋晴,葛尋晴就又丟了一個小糰子過來,上書:

別怕,要是嫂子揍你,我給你作證,是那小騷蹄子刻意接近你,你可一點兒都沒動心。

童少懸看完之後,回給葛尋晴:

只要你不亂說話,屁事沒有。

葛尋晴收到之後,恨不得跳起來跟童少懸打架:

怎麼著啊,我什麼時候亂說了我?有你這麼冤枉好姐妹的?

兩人互丟布糰子書面吵架,孔先生:

“……你們當老夫瞎了?”

散課之後又開始下雨,下山的石板路上嘩嘩地流着水,彷彿一條條湍急小河。

學生們穿着高齒木屐蹚着水,也不怕弄濕鞋,還有那頑皮的開始踩水,嬉笑打鬧,濺得到處都是污水。

童少懸看到這等場景便躲得遠遠的,不禁感嘆,真是一群小毛孩子,太不穩重了。

葛尋晴笑話她:“瞧瞧,成了親的人就是不一樣,都是同窗,一個年歲的,居然還嫌棄人家小毛孩子。是啊,有了成年人生活自然是和咱們這些小毛孩子不一樣。”

她倆互相抨擊,白二娘和石如琢在一旁看得直搖頭。

“你倆都是小毛孩子,別爭了。”

童少懸和葛尋晴在大雨里鬧了半天,裙擺都濕了,趕緊叫停。

剛剛喊停,忽然有個人笑着衝進了童少懸的傘里。

童少懸頭皮一緊,回眸一看,好么,依舊是董娘子。

董重靈髮髻上全都是雨水,嬌俏的睫毛也被打濕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依在童少懸身上,噘嘴道:

“幸好又遇到了長思,不然的話這麼大雨我可沒法回去。”

童少懸方才嬉笑時的笑臉很快收回,聲音也變得嚴肅了:“你的傘呢?”

“我沒帶啊,忘了。”

汛期每日都在下雨,能忘記帶傘也是個能人。

童少懸:“真沒帶?”

董重靈:“昂!”

童少懸直接將傘送給她,扭頭毫無留戀地躍到了最近的石如琢傘下,拉着她頭也不回地下山。

“喂!童長思!你傘不要啦?!”董重靈在石階上喊着。

石如琢緩了一下腳步,以為童少懸要回應。

童少懸拽着她的袖子,走得義無反顧。

“哼!什麼東西嘛。”董重靈不爽地用力跺腳,濺了身邊白二娘裙子上全都是泥點。

白二娘氣壞了:“你有毛病?沒看見別人不想搭理你?”

董重靈斜眼看她:“是啊,我的確不想理你。”

白二娘正面對着她,也不客氣了:“傻子吧?童長思已經成親了,我勸你給自己留點顏面。”

董重靈被激發出了鬥志:“成親怎麼了?成親了也能合離啊。”

葛尋晴笑彎了腰:“天子賜婚還能合離,也是第一次聽說。”

董重靈不是夙縣人,轉到白鹿書院也才數月,不知此事。

但童少懸那個妻子她可是見識過,長什麼模樣大下雨天沒看清,但是真的兇悍。

跟這樣的女人過一輩子,長思多可憐啊。

就這樣的母夜叉居然還是天子賜下來的,董重靈不禁更同情童少懸了。

“可憐啊,真的可憐。被強塞了一個陌生的妻子,無法和自己喜歡的人成親。這麼好的娘子為什麼不能擁有一個溫順體貼的夫人呢?”董重靈深深為童少懸扼腕,“不納妾的話,只怕這輩子都過得不開心吧?”

聽到“納妾”這兩個字,葛尋晴是真的納悶了:

“你一個昂州長史家的女兒,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等話,可還知羞?”

她真是沒見過一門心思想要上門給人當妾的人,明明出身這般好,為何作踐自己?

董重靈看着台階下的這倆夙縣縣民,覺得好笑:“我愛說什麼便說什麼,你們覺得羞就將耳朵堵起來好了。”

說完董重靈便走了,白二娘費勁拉着想要衝上去揍她一頓的葛尋晴。

“算了。”白二娘說,“看長思也並不願意理會她,咱們若是和她較勁,只怕會讓她更得意。她要叫喚讓她叫喚,別理。”

白二娘安撫了半天葛尋晴才沒那麼氣,加快腳步跟上童少懸和石如琢。

.

今日大雨依舊,童氏食鋪人很少,能冒雨來吃頓飯的那都是食鋪的死忠食客。

六嫂出獄之後就被唐見微勸來幫忙了,每個月給的銀錢可比她開包子鋪要多上許多,六嫂挺心動的,但經營了這麼久的包子鋪一時半會兒也不捨得關。

唐見微給她建議:“包子鋪可以留着賣朝食,過了朝食的時段你再過來不好么。這樣包子鋪能夠繼續經營,你還能再多一個入項。如磨弟弟你也可以直接帶到鋪子裏,後面有間卧房,可以讓如磨弟弟在卧房裏休息,也不怕沒人照看不是?”

唐見微的建議讓六嫂相當心動。

雖然是兩頭跑,但距離並不算遠,唐見微也沒規定她來鋪子的時間,讓她沒有緊迫感,很自在。

有了六嫂鎮在堂內,加上唐見微,她倆的兇悍都聲名在外,如此一來什麼牛鬼蛇神都要繞道走。

大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沒客人的時候唐見微她們就坐着閑聊。

六嫂是出了名的愛打聽,縣裏的大事小事沒她不知道的。

而且她家鋪子正對着縣衙後門,縣衙里的事兒她都是頭一個知道。

據六嫂說,昨夜那新縣令終於到了夙縣,她還瞧見了縣令的模樣。

聽隨從稱呼他為阮縣令,這位阮縣令沒坐馬車,是自己騎馬來的,一身輕減勁裝,腰間還配着一把長劍。若是沒有旁人稱呼,只怕沒人覺得他是位縣令,還以為是位武將。

這阮公留着濃黑英俊的長髯,約莫三十五六,是個俊俏郎君。

他行動相當利落,下馬之後親自將馬栓好,人還沒進衙門,就開始詢問前來迎接的葛縣丞之前佘縣令之死的細節,一行人談着話步入衙門。

總算是來了。

唐見微心想,這位阮縣令怕是很快就會招她和童少懸去詢問了。

到了傍晚時分雨勢漸小,唐見微憋了一整日,總算能夠出門去採買些茱萸。

田莊被泥石流埋了,昨日剛剛清理完畢,本來馬上就要收成的蜀椒全都泡湯,讓唐見微無比失落。

只能讓阿姿再從博陵寄一些過來了。

唐見微撐着傘走在市集的之道上,往香料店的方向去。

也不知道阿姿有沒有順利將信轉交給長公主。

長公主怎麼回事啊,也不吭一聲,這案子她到底在不在意?

許多煩心事壓在唐見微的心頭,讓她有些心浮氣躁。

前一段時間耶娘的冤案完全沒有線索的時候,她倒是氣定神閑,什麼都不想,一心賺錢。

如今有了些線索但是無法跟進,這才讓她心裏難受得很,彷彿被吊在半空,上不去又下不來。

只希望這回來的這位阮縣令是長公主一邊的人,徹查佘縣令之死,將鷹眼男人那些幕後黑手掘地三尺給挖出來。

唐見微買了茱萸往回走,長街之上人不多,但是每人都打着一把油紙傘,看上去有一些密集。

唐見微忽然看見了童少懸的傘。

這把傘的傘面是一雙翠鳥比翼雙飛的圖案,還有一個小小的“童”字,早上唐見微親眼看見童少懸拎着這把傘出門的。

咦?

阿念為何會來市集?

莫非是想念我了,來找我?

唐見微心情大好,立即快步走上去,就要鑽到傘下抱住童少懸,忽然覺得不對。

身高不對,矮了許多,而且穿着也完全不一樣。

唐見微立即停下動作,繞到一旁,從側面看傘里的人。

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娘子,一張圓臉看着有點兒眼熟。

這誰?阿念的同窗?為什麼阿念的傘會在她手裏?

董重靈走進一家胭脂店,將傘放在了門口專門置放油紙傘的竹筐里。

待她買了一堆事物再出來時,發現傘不見了。

傘呢?

再看漫天瓢潑大雨。

董重靈:“我怎麼回家啊??”

童少懸回到家,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衫,去庖廚偷了一塊紫檀早上煎好的豆渣餅,吃一口喂阿花一口的時候,唐見微回來了。

童少懸立即將豆渣餅一口吞了,開心地跑過來:“這麼早回來了?”

唐見微沒跟她嬉皮笑臉,斜她一眼,將傘拎了到她眼前:

“眼熟嗎?”

“哎?你替我拿回來了?”

“怎麼回事?你傘怎麼在別人手裏?”

唐見微在回家這一路上心裏七上八下,想了無數種可能,想像着這個小娘子和童少懸的關係,是不是已經親密到童少懸願意在這麼大雨的時候,將自己的傘讓給她的地步。

雖然不是什麼大事,可唐見微就是不舒服,非得讓童少懸跟她說明白才行。

還以為童少懸會覺得她大驚小怪,小肚雞腸,就連一把傘借給別人這點小事也容不下。

沒想到童少懸將傘放到一旁,很認真地跟她說了這董重靈的事,毫無保留。

唐見微本以為是自己嫉妒心強又喜歡掌控,沒想到這姓董的還真是不冤枉!

“什麼意思?這都粘上你了,回頭是要跟到咱們家裏了是嗎?”

童少懸看唐見微怒不可遏,彷彿隨時都能把她腦袋擰下來,有些害怕地說:

“我可沒有讓她粘,更不會讓她上家裏來啊。我,我心眼小得很,只能容得下一個人。”

唐見微見她這般乖巧誠實全數交待了,還被嚇得不清,便換上一副溫柔的表情,安撫她道:

“我不是凶你,我這不是氣不過么。我心裏也只有阿念一人啊。”

童少懸看唐見微吃醋的模樣實在可愛,忍不住抱住她,想要和她恩愛一番。

誰知唇剛剛靠近,唐見微頭一偏,對着她的脖子就咬。

童少懸吃疼,“嗷”了一嗓子,發現她不僅咬,還猛吸了一口,讓童少懸脖子靠近衣襟之處留下了一枚鮮紅的吻痕。

這一招她自然是在博陵時目睹過的,當時就覺得很神奇,拿自己的胳膊試過。

雖然不知道怎麼舒服地進行成年人的接吻,但是佔有的方式她還是挺感興趣。

以前只是覺得自己脾氣大不服輸,如今唐見微才算是真的明白,她的佔有欲有多強。

特別是她喜歡的人,只能沾染她的氣息。

其他人,想都別想。

童少懸捂着脖子,驚魂未定,暫時沒發現唐見微在她身上留下了佔有的印記,只是覺得唐見微在對她發火。

唐見微眼裏帶着煞氣,雙掌捧着童少懸的小臉蛋,氣勢洶洶:

“我心裏只有你一個人,你也只能是我一個人的。有那麼些不長眼的小浪蹄子最好張開眼睛看看,有沒有她們的戲份。”

童少懸五官都要被揉變形了:“你不是生氣了……”

“我不氣,你這麼乖我有什麼好氣的?”唐見微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沒動怒,露出了讓人心驚膽戰的笑容,“我開心得很。”

童少懸:“……”

總覺得夫人在說反話,童少懸已經搜腸刮肚尋找哄她的法子。

唐見微心道,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還沒到博陵呢,夙縣就有小妖精能打?正好,活動活動筋骨,免得有人覺得我唐見微徒有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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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見微:行,這醋我幹了,咱們下章見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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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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