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如鬼影一般撲到他身後
另外一方面,劉寅貴近年發展的這麼快,一個主要原因就是他掌握了一批報紙記者。萬一他把煙土生意背後的這些事泄露給記者,杜老闆就是有十個頭也不夠砍的!
杜老闆一時拿不定主意,只得先把這件事放下,說:“敦兄,你說下一件事吧。”
賴敦德說的第二件事,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一向在南市老城廂里經營餐飲和娛樂業的洪大梅洪太太,居然要走私軍火!
賴先生得到的消息是,這個生意似乎已談成了。
聽清這件事,杜老闆不由也疑慮起來了,“敦兄,她走私軍火做什麼?”
賴敦德輕聲說:“洪太太走私軍火嘛,我猜,自然是為了賺錢。這個倒還在其次了。先生,您知道是誰給她牽的線?”
“誰?”杜先生目光冷峻地盯着他。
“就是剛才提到的劉寅貴!”賴敦德不動聲色地說。
這個情況,就讓杜先生警惕起來了。
這就說明,那個劉寅貴在軍隊裏有關係!甚至還是相當硬的關係!
這個情況就比較微妙了。在中國目前的情況下,拿槍的軍隊就是王,有軍隊撐腰做後盾,那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難怪賴敦德對此事不安,原來洪大梅走私軍火這件事,竟然和劉寅貴插手鴉片生意,是有某種特殊關係的。
想到這裏,他思路一轉,又問:“你剛才說,洪太太這個生意,似乎談成了,是什麼意思?”
賴敦德說:“這頭一批樣品,十支步槍,一千發子彈,已經交給洪太太了。洪太太很滿意,要往下繼續進行。但軍隊那邊卻拖延了。我猜,可能是有人向軍隊方面的人作了暗示,此事最好先過您這一關,否則可能有麻煩。所以,軍隊那邊就託人找到我,想從我這裏探探您的意思。”
杜先生明白了,這個軍火生意一定不小。就問:“軍隊方面,是個什麼人?”
賴先生點頭說:“是京滬警備司令部的後勤處長,此人叫翟振川,上校軍銜。這幾天正在市政府商議軍隊的糧食供應問題,還有租借民房的事。”
杜先生點點頭,“敦兄,看來上海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
賴敦德也點頭說:“我也是這麼猜想的。先生,要是一打仗,情況就太糟糕了!”
這時,兩人就都不說話了。這兩件事,都很難辦,且微妙而詭異。再加上上海可能要打仗的事,更讓他們猶豫不決了。
因為難辦,就拖延不辦。這也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
所以,賴敦德這天夜裏離開杜公館的時間就很晚,是十二點之後才出的門。
1-9
杜公館位於華格臬路216號,是上下兩層,前後三進的宅院。裏面有兩棟兩層的石庫門房子,還有一棟三層的中西合璧的樓房。外面有雕花圍牆和鐵柵欄門。
賴敦德出門時,十幾個擔任警戒的小兄弟站在門外,無聲地看着他上了門外的車。
陪同他上車的,還有他的兩個保鏢。
賴先生住在南市老西門那一帶,從華格臬路到老西門,就需要一些時間。
所以,賴先生一上了車就仰靠在座椅上,思考剛才和杜先生商量的那兩件事。
第一件事,他並不擔心。他相信杜先生足夠聰明,不會輕易答應劉寅貴,但也會把這件事處理好,不留下什麼麻煩。
他擔心的是第二件事。洪太太走私軍火,居然是劉寅貴牽的頭,而劉寅貴又有軍方背景。毫無疑問,這件事是有風險的,是非常大的風險!
夜深了,道路上的汽車就很少。賴先生的車開得飛快。
汽車從貝勒路拐上燈火璀璨的霞飛路,一路向西疾駛。之後,再拐上寬闊的敏體尼蔭路,向南行,過了老西門,就拐進一條小街里。
汽車在小街里拐幾拐,最後在一條叫棉布弄的弄堂口停下。
弄堂太窄,汽車進不去,賴先生和兩個保鏢只能下車步行。
1-10
棉布弄並不長,只有兩百多公尺長,卻狹窄而黑暗,這是他要帶兩個保鏢的原因。
弄堂走到底,向右拐,就是賴先生祖上留下的老宅。賴先生在老宅里住着很舒服,捨不得離開,也就一直住了下來。
川上武介設置的伏擊地點,就在棉布弄!他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所以,當賴敦德和保鏢走進棉布弄沒多久,就聽見後面傳來急促的奔跑聲。
他們回頭一看,只見三四個人,手裏都拿着刀和棍棒,並不出聲,只是向他們猛衝過來。走在後面的保鏢立刻從后腰裏抽出一把短刀,轉身擋住他們。
棉布弄十分狹窄。並排走兩個人,還有點富餘。但並排走三個人就有點擠了。
對方雖然人多,但能衝上來打的,只有兩個人。
這個保鏢掄着一把短刀,大劈大砍,就給賴先生爭取到一點時間。
另一個保鏢也不多說話,從腰裏抽出短刀提在手上,架住賴先生的胳膊就向前猛衝。
棉布弄並不長,只要衝到弄堂口,拐過彎就是賴家老宅的石庫門房子。只要進了門,他們就安全了。只須一個電話,就能叫來租界巡捕,把那幾個綁匪抓起來!
他們都判斷,那是幾個想錢想瘋了的綁匪!他們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但就在這時,賴先生和保鏢都聽到,從前面弄堂口外傳來一陣“咔咔”腳步聲。
眨眼之間,就從弄堂口外走進來一個女人。
保鏢連想都不用想就明白,這個女人和後面的人是同夥,也是綁匪!
黑天半夜的,棉布弄里一片喊打喊殺的聲音,這個女人竟然毫不在意地走進來。她不是綁匪是什麼!
保鏢提起手裏的短刀,挺身擋在賴先生的前面。
但等那個女人走近一些,賴先生和保鏢都有些吃驚。
這女人穿着一件長及腳面的旗袍,細細的腰肢如風中弱柳一般,左右搖擺,更顯出她的苗條和妖艷。她光潔的胳膊上,掛着一隻巴掌大的小包。
她那麼毫無顧忌地走進令人恐怖的棉布弄,大步走過來,只幾步就走到保鏢面前。
這麼一個女人,就讓保鏢有極短暫的愣怔。
忽然之間,那女人猛地高抬起一條腿,向他頭頂劈踹下來。
在那個瞬間裏,保鏢眼裏看見的,只是一條雪白大腿突然高揚到眼前。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女人大腿深處掠去,老天!他竟沒看見褲衩的邊緣!她下面光着嗎?
就在他猜想的剎那間,女人高跟鞋的鐵後跟,刀似的從他臉上劈劃下來。
哎喲!媽呀!他臉上的劇痛還未及反射到大腦里,就看見那女人手裏出現一把雪亮的匕首,並且乾淨利落地刺入他的上腹,又瞬間拔出!
就在他向後倒下去的時候,心裏又在猜想另一個問題,那女人從何處拔出匕首?她身上無處可藏呀!
到了這時,臉上和腹部的劇痛才像閃電一樣射進他的大腦里。
他倒在地上,恐懼到了極點,一手捂着血液噴涌的腹部,另一隻手撐着向後退去。
他清楚看見,賴先生一手撩起長衫下擺,一手向前伸着,恐怖地尖叫着,向弄堂口跑去。他原本整齊的頭髮竟在腦後飄揚起來。
但他並沒跑出多遠!
那女人就如鬼影一般撲到他身後,一把扭住他的胳膊,眨眼間賴先生就被掄到空中,又被她重重摔在地上。那女人騎在賴先生身上,一記直拳,猛擊在他的臉上。
保鏢此時恐懼到了極點,拚命向後退,終於退進一條狹窄的過道里。
他顫抖着爬起來,順着過道踉蹌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