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繃帶

第十六章 繃帶

“孟婆姐姐你怎麼這麼確定?三界的生靈那麼多,每個生靈又有那麼多次的轉世,你怎麼可以記得這麼清楚?”

我看着冉煜花痴的樣子,現在好了,又多了一位被冉煜崇拜至極的人。孟婆在的這幾天,冉煜再也不纏着不知,而是把着孟婆不放了。

“每個人都有着不同的命軌,但凡走過必有痕迹,只要經歷過新的經歷,我就能在他們的命軌中看到新的增長。即使是同一個人,經歷不同的輪迴后,曾經的那些也不會消失。但是所有人類輪迴前,我都會將他們之前的命軌保存在忘川河中,等着他們下一世的光顧再取回。這樣他們就會忘記前塵,擁有新的人生,這就是孟婆湯的作用所以命軌往往是一段一段連接在一起的。但如果他們可以修鍊出靈力,長生於三界,那麼命軌就一直跟着他們,直到他們死去再輪迴,我就接着替他們保管。如果一個靈體魂飛魄散灰飛煙滅,那麼命軌也就不存在了,會湮滅在忘川河中。但是我剛剛運起靈力查了查,這個女子的命軌還存在忘川河中,並沒有更新過。所以她沒有輪迴。”

“而我”,接着孟婆的話,我對冉煜解釋道:“可以通過水鏡選擇進入那人過去命軌中的任意時刻,因為命軌中的事都是發生過的,所以我並不能去改變。但就像剛剛孟婆所說,凡走過必留下痕迹,我可以循着那些過去的軌跡,找到命軌主人現在的位置,相遇過的兩個人,命軌也就有了重複的時刻。就像現在,我可以根據楊懌與木楚宛命軌中的共同部分,回到那個時候查查,看看在那段共同命軌里有沒有其他人與之後的木楚宛的命軌是重複的。這樣,我們就可以輾轉幾人,順着那些人的命軌一點一點去找,最終也就可以找到木楚宛在死前最後出現的地點。但是前提是她沒有輪迴,否則我只能知道在她身上發生過什麼,卻不能找到她,因為她有了新的生命,在走一段新的路,而我這裏沒有她那段路相關人的命軌,也就是說,沒有能夠開始的中介。”

命軌這件事解釋起來很複雜,我也不是很確定是否給冉煜解釋清楚了。但看冉煜眸子清明,應該是沒有什麼疑問。

我看了一眼不知,不知懂了我的意思,一揮手,結了個結界,將我們幾人與外界隔絕了開。

看外面各忙各事的客人,我放下心在水鏡中尋找着楊懌記憶。

這幾萬年做的生意太多了,我又不像不知那樣把什麼東西都擺放的整整齊齊,所以找起來費了些時辰。

“哈,找到了。”

我攤開手掌,上面是一絲絲銀白色聚集成束的記憶線。這是楊懌交給我,想要轉交給木楚宛的全部記憶。

不知神色複雜的看着我從水鏡中掏出的一大坨五顏六色的記憶,一字一頓的說道:“等此事了了,我幫你把這鏡子裏的東西整理一遍。”

語氣堅決,不容置疑。

就在我們要出發進入水鏡時,我發現有一件事被我忽略了。

那就是水鏡對外人有排斥反應,即使靈力高強的我,一次也只能帶一個人進入。

人數過多,水鏡裏面的世界就會變得極其不穩定。怪象叢生,不合常理。這些倒是沒什麼,但是要是出現寄存的記憶互相交雜的現象,那可就麻煩了。

因為那樣我就得一點一點把它們捋順,這可是件浩大的工程。

孟婆可以自己該幹嘛就幹嘛去,冉煜和冉熠可怎麼辦?

冉熠還需要我的血抑制邪氣,冉煜也是個惹事的主兒,就這樣放他們兩個自己在這兒,恐生禍端啊。

“沒事,你們兩個去吧,我將他倆帶回酒館,我也順便去你那溜達溜達。”孟婆叼着牙籤,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

孟婆雖然叫“婆”,但是她其實並不是一位面容滄桑的老婆婆,反而是膚若凝脂,面若桃花,好似十七八歲的少女。婆婆的外形都是她自己幻化出來的,說是為了躲避那些破爛桃花,免得又欠了什麼債。

一老一少,一美一丑。也難怪在不知結成結界,孟婆恢復了原貌后,冉煜的眼神更加是瞪得滴溜圓,片刻離不開孟婆。

這是對美的追求!

“你們兩個小子,怎麼樣,願不願意跟孟婆回去?”

“願意願意,姐姐姐夫你們就放心的去吧,我不會給孟婆姐姐惹禍的。”冉煜嘻嘻哈哈,也不管自己的弟弟在背簍里哼哼唧唧的抗議,“只是弟弟……”

我看着冉煜的樣子,心裏覺得好笑又心疼,對孟婆道:“你帶他倆回去的時候去幫我找一找給酒館送水的大姐。”

“那隻谿邊?”

“對”,我囑咐孟婆,“你回去就讓酒館裏的夥計聯繫聯繫她,幫我向她借幾碗她們族人的血,說明白,是一次借一碗,每月來送水的時候給我就行,不要一次全給我,這樣她的身體受不了……那位大姐太實誠。”

“你要她的血幹什麼?被土螻的邪氣打着了?”,孟婆擔心道。

“沒有,是冉熠,他需要谿邊的血來清除體內的邪氣。”

孟婆應承下來,又叮囑了我們幾句,就帶着冉煜冉熠離開了。

就剩我和君不知兩人,我提議回到房間再開始,這裏畢竟是公眾之地,不是十分安全。

回到房間裏,我想了想,即使君不知靈力高強,可是忘川水鏡是件極特殊的靈器,十分的有個性,還是要提前交代好。

“不知,你聽我說。”

“嗯。”

“這水鏡十分認人,按照以往的經驗,進去的人除了我都會有各種的不良反應。比如出現幻覺、幻聽,對自己產生懷疑,對生活失去興趣……總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不會出現的,你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嗯,我早就做過心理準備了。”

“你別不放在心上。”我聽着君不知雲淡風輕的語氣,很是生氣。

“嗯,記住了。”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君不知又是一臉乖乖模樣,輕輕的點頭。

“還有,不要在裏面亂跑,很容易迷路,因為裏面的記憶太多了,我不知道會不會有個萬一你就跑進別的記憶里。記憶都很排外,我們屬於外人,如果太高調被裏面的人以任何理由懷疑,就會引起連鎖反應,被所有人懷疑。到時候最好的結果是被記憶排斥出來,最嚴重的結果很可能就是被永遠困在裏面。”

“嗯。”

“算了,還是不怎麼放心你……要不還是我自己進去吧,你在這裏等我,我……”

“唉”,不知無奈的嘆口氣,一手拉住我的手腕,將我帶進懷裏,另一隻環住我的身體,阻止了我的絮絮叨叨。

他的下巴輕輕抵在我的額頭上,我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吞吐的氣息。就像那天,他的唇抵在我的嘴角。

那股氣息,炙熱濕潤。

“我沒有你想像的脆弱。我會寸步不離的跟着你,你說向東絕不向西,遇到危險不會逞強,你不讓我做的,我不會去做,放心,不會有事。”不知的大手在我頭上揉搓,一下一下安撫着我的擔驚受怕。

“嗯,不擔心了。”

“還是像個孩子。”君不知的眼睛,柔情似水。

我不知道君不知是不是在說我,因為他每次這樣深情的說著那些雲裏霧裏的話時,都讓我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在對着我,我彷彿能從他的眼中看到別人,可是他的眼中倒映着的人,明明是我。

想到這裏,心裏還有點泛酸,眼淚突然在眼眶裏打轉,不過還好,被我制止住了。

我趴在他身上深深吸了口氣,又慢慢推開他,“我們走吧,早些去早些回。”

“嗯,好。”

君不知被我推開,卻沒有放開我的手。

我想起那天白無常問我的話。

兩個名字,出現在一篇詩詞裏,真的只是巧合嗎?

&

我記得楊懌最後一次見到木楚宛,是在給她休書的那天。

我將進度調到那天的早晨,輸入靈力,帶着君不知進入了水鏡。

讓我沒想到的是,君不知還是一點不適的反應都沒有。

這靈力修為,強大的過分了!

前天晚上,楊懌還是像往常一樣宿在軍營里,所以我不得不在楊懌的軍營里輾轉好幾個人的命軌,才來到將軍府里,在幾個丫鬟中找到與木楚宛有重複時刻的命軌。

眼前又是一陣光怪陸離的景象之後,我和君不知來到了木楚宛的東廂房外面。

“噓。”

幾個丫鬟從東廂房的門口走過,我趕緊拉着君不知躲在廂房邊的一叢灌木叢旁。

“你們晚上有沒有聽到夫人的房間裏傳來的聲音?”

“有啊有啊,好可怕啊。”

“是啊,也不知道夫人都在做什麼。每天晚上都能聽到夫人的慘叫,駭人得很,這幾年將軍也不回來府里看看。”

“回來又能怎樣?還能抱着你給你安全感了?“

那丫鬟面容羞澀,嬌嗔道:“別瞎說,別被夫人聽見”

”還叫她夫人,君上不是早就下旨囚禁她嗎?還算什麼夫人?”

“別瞎說”,其中一個丫鬟趕緊警告旁邊的幾個丫鬟噤聲,“說是那麼說,可是咱們將軍仁厚,不願意休妻,怎麼說還是對她有情的。”

“有情能怎麼樣”,一個丫鬟語氣惋惜,“即使有情,不還是敵對的兩個國家,又沒有可能在一起。”

其中一個瘦高的丫鬟將其他幾人拉攏過來,悄悄說道:“這幾天白天都是我去照顧夫人,雖然晚上我們都聽到了那一聲聲恐怖的哭喊聲,但是白天的時候,夫人就跟沒事兒人一樣,不過較之前相比還是憔悴了不少。”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這幾年還發生了什麼……”

那幾個丫鬟交談的聲音越來越遠,等外面徹底安靜了,我才帶着君不知走出來。

“不知,你聽到了嗎?”

君不知輕輕嗯了一聲。

“你說木楚宛為什麼會慘叫?還偏偏是晚上?難道是因為之前刺殺宇文昊時受的劍傷?”

君不知搖搖頭,表示不知。

八卦向來是女人的強項,所以我斟酌了良久,決定找個好的藏身地躲着,看一看事態的發展。

我選了選,發現木楚宛東邊的窗戶下是個死角,一般不會有人經過。

君不知一步一步跟着我來到窗戶下,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從窗戶里望了進去。

就像楊懌記憶中那般,木楚宛坐在地上抱着膝蓋,頭髮披散下來,面容憔悴,渾身不住地打着冷顫,斜靠在床邊。

一切都和曾經看到的那樣相似,只是有一點與記憶中的她不同。眼前的木楚宛,右手沒有纏着繃帶,那些繃帶反而是散落在腳邊,其中的不少還帶着血。

“老闆,快看她的右手。”

房間裏,木楚宛痛苦的哼了一聲,我抬頭一看,木楚宛剛剛還沒有異常的右手,突然變得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木楚宛咬着牙,將地上的繃帶撿起來,一圈一圈的纏着右手,為了不讓血滲出來,也像我那天一樣,加大了勁,使勁勒着。

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的從額頭上,順着臉頰流下。

“啊。”

一圈圈繃帶纏下去,過程實在是太過痛苦,在終於纏完時,劇烈的痛感讓木楚宛喊出了聲。緊閉的雙唇得到釋放,由蒼白恢復了點血氣。

再沒有力氣抱着膝蓋,木楚宛靠在床邊,氣息奄奄。

任何時候,人們都是勢利的。失了寵的將軍夫人,被囚禁的敵國間諜,誰會給她拿來新的繃帶呢?更何況,她自己想要隱瞞住這一切。

所以,我明白了木楚宛晚上痛苦慘叫的原因。

綁的過程已經如此痛苦可怕,等到拆的時候呢?每塊繃帶都沾着血連着肉,房中沒有止疼葯,木楚宛親自撕下的每一條繃帶,都是在撕掉自己新長的一層皮。可是只有晚上,不會有人經過這裏,更不會願意費力氣來看看她究竟是怎麼了。

不纏繃帶就會被別人看到,纏了繃帶不拆又會使胳膊壞死,這是一個死局。

不想讓他人知曉,這就是一個解不開的死局。

一個讓木楚宛痛不欲生的死局。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滄海煮酒館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滄海煮酒館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六章 繃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