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番外·錦瑟之巫山
那天小蘇一臉凝重的從外面回來，可是久久未做言語。我覺察有異樣，但是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好。
一直到晚飯時，一天都沒有開口的小蘇突然道：“錦瑟，明天我可能要先離開一陣子了。”
“離開？去哪裏？”
小蘇一直不說話。
“嗯？回答我，你要去哪裏？”
“我……”
“不要騙我，你到底要去哪裏？”
“我要去……一個特別危險的地方。”
“危險？既然危險，又為什麼要去？”
“我沒有選擇，我……不得不去……”
“等我們成親之後，再去不行嗎？”
“我……如果去晚了，可能就來不及了。”
“是……被上面抓壯丁的發現了嗎？”就在從隔壁大嬸那裏聽到徵兵傳言的第二天，朝廷的徵兵批文就下來了。
小蘇沒有回答。
果然是這樣嗎？果然逃不脫嗎？
“那你要記住，我在家裏等你回來娶我。”
小蘇看着我，眼中蘊含著無盡的憂愁，“我會儘快回來的，一定要等着我。”
那晚，小蘇擁着我入眠，我們誰也沒有提即將到來的明天。
第二天清早，我起床換上了準備的嫁衣，告訴小蘇，我等着他回來。等他回來，我會穿着這件嫁衣嫁給他。
火紅的嫁衣和清晨的陽光輝映着，我目送小蘇遠離了這個陪伴我多年的家。
這一去，就半年。
半年時間，毫無訊息。直到半年後的一天，隔壁大嬸從城裏賣貨回來，臉色特別不好。我擔心的上前問道：“怎麼了嬸子，是身體不舒服嗎？怎麼臉色這麼蒼白？”
“嬸……嬸子沒事，你去給嬸子倒杯水。”
我急忙回屋，倒了一杯溫水出來，看着隔壁大嬸飲下，我替她順了順後背，又問：“嬸子你要是遇見事了就和我說說，有我在呢。”
“嬸子沒什麼事，就是今日在城中聽人說，我朝大軍昨日已經班師回朝。”
我一喜，“這是好事啊！小蘇是不是也要回來了。”又想起隔壁大嬸臉色不對勁，心中一慌，忙問道：“嬸子，你是不是聽到小蘇他們的消息了？”
“我看見皇榜……”隔壁大嬸說話吞吞吐吐。
我更害怕了，說話聲已經帶了哭腔：“嬸子，你快說啊。”
“雖然我朝打了勝仗，但是也損失慘重。回來時我在城門口看見皇榜上說……有幾個后征的軍隊全軍覆沒。那裏面……就有……就有咱們村征上去的那幾個在的隊伍，無一……生還”。
無一生還？怎麼……怎麼會呢？他不是說要回來和我成親的嗎？
“嬸子……你沒看錯嗎？”
“嬸子不會看錯的，但是要是小蘇活下來了，自己偷偷藏起來了呢？”
我未做言語，知道隔壁嬸子雖然生活在鄉下，但是小時候是識過字甚至比村裏的秀才都要有才學的。一個告示而已，隔壁大嬸是不會看錯的。
隔壁大嬸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本想着要陪着我，但是還是被我勸了回去。我不能讓關心我的人看見我哭的樣子。
沒見到屍體，我就會一直等下去！從那一天開始，整天整夜，我都穿着那件新娘裝在村口等着小蘇回來。
因為戰亂，村口的路被村子裏的人合力一起封上了，只有在村子裏生活的人才熟悉真正回家的路。我害怕，害怕小蘇離家太久了，等他回來時找不到回家的路。有我在，紅色的新娘裝足夠亮眼，即使在黑夜裏，回來的小蘇也會接着月色看到我的身影。
隔壁大嬸和黃大媽他們一開始還經常來勸我回去，別熬壞了身子。後來索性就在村口給我蓋了一間簡陋的磚房，不及原先的大，但是生活起居已經夠了。
我就在村口，沒日沒夜的看着小蘇離開的地方，不記得過去了多久。
今天隔壁嬸子來看我的時候，我才知道，時間又過了三個月。
“錦瑟，這是我和你叔給你拿來的餑餑，你留着吃。”
“謝謝嬸子。”
“照顧好自己的身子，聽說最近這附近的村莊有小偷出沒，你也注意點。這□□你留着，有危險你就點燃路旁的稻草，村裡人看見了就會來救你了。”
我接過□□，謝了嬸子。
隔壁大嬸拒絕了我留她吃飯的請求，忙着回去帶孫子，隔壁大哥哥上個月剛剛有了個兒子。說起來，我還沒來得及看一看大胖小子呢，等小蘇回來的，等小蘇回來，我們一起去看他。
俗話說壞事就怕念叨，念叨這它就有可能發生。
夜裏我剛熄了燈，還沒換下，就聽見外面有人在說話，彷彿了找不到進村子的路。
一開始我以為是小蘇回來了，可是一聽他們的對話就不對勁了。
原來之前那幾個村子招的賊正是附近山賊在踩點，踩來踩去，還是聽說我們村子男丁最少，容易得手。可是到了村口卻找不到進村的路。
此時此刻，我心急如焚。
即使村口已經被村裡人封上了，但是山賊都經驗豐富，夜色里找上幾個時辰也就找到了，這樣村裡人都會有危險。隔壁大嬸才剛剛添了個孫子，黃大媽的兒子也才剛剛娶了媳婦。一旦山賊進村，後果不敢設想。
“媽的！不管那麼多，四周就這麼幾個方向，老子還就不信找不着一條路。給老子找。”
山賊頭頭的話從外面傳來，緊接着是一陣腳步聲、馬蹄聲。
“頭兒，那邊好像有一間破舊的磚房，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住。”
“媽的你問我？你不回去看看！”
被發現了！我暗叫不好，知道現在一定要想一個能夠拯救村裡人的辦法。
聽着院子房門被打開，我穿着一襲嫁衣，從後門溜了出去，躲在暗處偷偷看着。那人進屋不多時就走了出去，大嗓門對山賊頭頭道：“頭兒，裏面沒人，但是床鋪是溫熱的。”
“媽的，那就證明這人可能就躲在附近啊！蠢豬！”
我拿起懷中的□□，掏空了裏面，拿着外殼往院子裏撇了過去。這□□不能留着，萬一被山賊拿到，村裡人就危險了。
“有人！”山賊們一時之間都望向我的方向。
“頭兒，那好像有個穿嫁衣的娘們！”
“追上去，追到手了就是兄弟們的！”
“謝謝頭兒。”
身後那幫山賊的污言穢語我已經顧不上噁心，在扔出石頭的那一瞬間，我就大搖大擺的跑了起來。
我要把這些人引進村子周圍的那片深山老林中。
外人不知道那深山老林的危險性，也很難輕易找到深山老林的出口。最重要的，這深山老林離村子很遠，和進村的路簡直就是相反的方向。
我不停的跑着，還好從小生長在鄉下，身體素質還算不錯，趕在那群人追上我之前進了深山老林。不然兩條腿的人和四條腿的馬，跑死我也是跑不過的。
左拐右拐的，我熟悉的拐進山林中。在林子淺處，不時的現個身，好能誘敵深入。果然，這幫山賊跟着我走進了山林的深處。
我又往深處走了近一個時辰，終於到了一個懸崖邊上。我就坐在懸崖邊喘着粗氣，想着要是那幫山賊找到了我，我還有個選擇——跳崖。
林子裏的風一直都很大，坐在懸崖邊上，穿着新娘裝，我的手臂凍得有些微微發麻。
對面突然躥出來一伙人，騎着大馬一臉兇相，衣裝很是狼狽。看起來應該就是剛剛的那群山賊，他們應該在林子裏吃了不少苦頭。
不過禍害遺千年的手法倒真是對的，他們居然沒碰上個獅子老虎。真是可惜了。
“你個娘們！居然敢耍老子！”
“呵！”我發現自己的內心居然一點也不害怕，“我耍的就是你！”
“你個娘們，要不是看你有幾分姿色，老子又好久沒嘗葷的了，早他媽把你給宰了！”
我被這話逗得心中一樂，“你以為你能嚇唬住我？”
我掏出懷中一直揣着的一條白巾，輕輕帶在自己的頭上。好了，這回連頭紗都有了。
聽老人們講，如果一個女子新婚時死了丈夫，自己死之前也會戴上一個白頭巾當做成親的頭巾，這樣在死後二者就能想見。
握着小蘇曾經給我防身的匕首，回想過去和小蘇相處的點點滴滴。
其實我知道他很可能已經戰死沙場了，可是我答應等他的。如果我跟他去了，可是他又沒戰死，那他還能尋到我嗎？可如果我一直沒跟他走，他又真的早已戰死沙場，那他會不會孤單呢？
現在好了，我不用顧慮那麼多了。
拿起匕首在脖頸間狠狠一劃，脖間噴涌的鮮血竟飛濺到了頭上的白紗。
我向後仰去，好像迷糊之中看到了我與小蘇的曾經。
在城裏的點滴，在村子裏的點滴……還有……一些我從未去過的地方，我與蘇木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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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戴着頭紗飄蕩，就這樣飄蕩了好久。身邊還有好多和我一樣的魂魄，我們一起盲目地飄蕩着，不知道將要去哪。
直到一黑一白兩個人將我一起帶走，跨過了一道橋，一個女子給我遞過來一碗香氣撲鼻的湯水。我咽了咽口水，想要吞下去。可是突然，一個人將我手中的湯碗奪走。對着那個做湯的女子說道：“這女孩我要了。”
做湯的女子看了看我又對那奪湯碗的女子說：“她就是個普通的人類，也沒有什麼靈力，要她幹嘛？”
奪湯碗的女子：“眾生平等，沒有靈力又怎麼了。我就想找個沒有多大靈力的，況且，你看她的樣子，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做湯女子：“那你就帶走嘍，你看她願不願意和你走。”
奪湯碗的女子：“你願意和我走嗎？你要是喝了這湯，從前的事可就都忘了。”
忘了？不行，不能忘了。
我急忙開口：“我跟你走，我不能忘了的。不能忘了。”
於是我就跟着奪湯碗的女子走了，我戴着頭紗看不清路，那女子就牽着我慢慢走着。
“我姓木，在梧葉鎮開了個酒館，你以後就跟着我，叫我老闆就行。”
“老闆。”
“你要是不想忘了從前，可以先在我那裏討生活。”
“謝謝老闆。”其實從前的事情我也記不得什麼了，只記得我要等一個人，我答應他的。
“那你這頭紗是不是能摘了？戴着怪嚇人的。”
“不行不行！”我連連擺手，“摘下來就等不到人了。”摘下來他就找不到我了。
“好好好，這事可以商量……這樣吧，你只能晚上帶着，白天招呼客人時必須摘下來。這是我最大的讓步，白天如果有人找跟你相似的，我會囑咐酒館裏的所有人都幫你留心的。怎麼樣？”
我點點頭，“這樣也好……謝謝老闆。”
“你叫什麼名字？”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我叫錦瑟。”
“好有靈氣的名字。”
從那之後，我就在滄海煮酒館留了下來。白天招呼招呼客人，晚上看着門外毫無目的的等着我要等待的人。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為什麼要等，只知道我答應了他，就一定要等到。
直到今天，眼前這個叫蘇木的人一進酒館看見我就拉住我的手不放，嘰里呱啦的說了一大頓。但其實我什麼也沒有聽懂，只是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說他就是我要等待的那個人。
我獃獃的看着他，覺得這個人很熟悉。不僅是外貌，而是他身上的每一道氣息都讓我覺得熟悉。
我的眼淚控制不住的流，身體也止不住的發抖。老闆他們都以為我是因為害怕，但是我自己其實知道，我是因為激動。
這激動從何而來，又因何而起，我不得而知。
“錦瑟，要不要看看這份記憶。”老闆帶着我回到房間，一邊安慰我一邊小心的問我。
我看着漂浮在老闆掌心的那份記憶，它被老闆束縛着，但卻彷彿努力拚了命一般想要向我而來。
我點點頭，看着水鏡中一點點展現的畫面，那正是我尋找了多年的滄海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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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結束這一卷就結束了，最後一卷還差一點沒結束，等我全部寫完一口氣全部發上來！謝謝小天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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