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一家人着實可憐
孫元慎把U盤插入會客室的投影儀上，片刻后，投屏在整面牆壁上的畫面里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何妻當即如雷擊一般坐直身體，緊張地盯着畫面，眼中閃着點點淚光，那身影正是何妻的丈夫，何貴洋！
畫面中，何貴洋猶如被鬼魅附身一般，慢慢地走向高高的腳手架的盡頭，繼而一頭栽倒。
畫面清晰明了，一眼即可看出畫面中的男人是自殺，而不是意外，或者任何別的什麼。
何妻當場呆住，失神的眼中不解和不信交替浮現，她拚命搖着頭，說不可能！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跟何妻一起的工友也都漸漸地張大了嘴，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是保險公司找借口不肯賠付，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任何證據，卻沒想到他們真有，但任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何貴洋好好的為什麼要自殺。
“我沒有辦法相信！”何妻哭着說，“那天一早他走的時候，還跟孩子約好晚上給他帶大蝦回來。孩子最愛吃蝦，但不能常吃，我老公偶爾會給他買蝦，我老公最在意孩子，把這當成一件大事來對待，他怎麼會自殺？他怎麼會自殺？我不相信，我怎麼都沒辦法相信！”
何妻不顧一切地嚎啕大哭，有人默默無言，有人輕輕安慰，但無論怎樣都撫慰不了何妻的痛苦。
高一籌不免有些側目，他了解過這個案子的具體情況，知道何妻口中的孩子，指的是他們夫妻唯一的一個孩子，那個只有六七歲，卻不幸患上白血病的孩子。
這一家人着實可憐，只是，這世界上可憐的人還少嗎？
“他究竟為什麼要自殺？他從來不說自己辛苦，他說他一定會治好孩子的病，他有什麼理由要自殺？”
何妻聲淚俱下地哭訴着，一聲比一聲凄慘，在場的人都有些動容，幾個女的，包括高一籌的秘書在內，全都跟着悄悄地抹眼淚。
“是這樣的。”孫元慎思索再三，又一次開口，“我們在調查時，發現了一件事。”
說到這裏，孫元慎停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向他聚焦，他突然有些後悔不該把這話說出來，但不說肯定又不行，該讓他們知道的，隱瞞下去終究不行。
“我們發現何先生在自殺之前曾接過一個電話，我們查到了電話的來源，是市醫院打給他的，我們找到了當時給他打電話的劉醫生，推測出了他自殺的原因。”
孫元慎再次停頓片刻，甚至咽了咽口水，還做了深呼吸才又繼續說下去。
“何先生出事不久前，曾因為身體不舒服，去醫院做過檢查，那個電話就是告知他檢查結果的電話。”
“哈！”
何妻的神情瞬間變得震驚，不由自主瞪大了眼，死死地盯着孫元慎，她從來都不知道她老公那時候去醫院做過檢查這件事。
“他，我老公他怎麼了？生病了嗎？生了什麼病？”何妻聲音顫抖着問。
“何先生因為長期的操勞，再加上一些其他不可抗拒的元素，因而，不幸患上了肝癌，而且，”孫元慎遲疑着說，“而且發現那時候已經是晚期，劉醫生說以他的狀況，就算馬上入院，可能也就是三個月的樣子。”
“肝癌？”
何妻像傻了一樣，眼神空洞地注視着前方。
不敢相信，完全不敢相信，像一座山一樣支撐着她和孩子、支撐着整個家的男人，怎麼可能得肝癌那麼可怕的疾病？
這不是真的，肯定不是真的！
連日來精神幾乎一直處於崩潰狀態的何妻，只覺得大腦一片轟鳴，眼前越來越模糊，終還是沒頂住，眼一閉又一次暈了過去。
老天爺，你好殘忍！
……
高一籌安排秘書和孫元慎送何妻去醫院，他自己坐在辦公室卻無心辦公，總是想到何貴洋一家，越想越覺得可憐。
他的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看向辦公桌上的相框，那上面是一個十七八歲，青春亮麗的少女，衝著他露着一臉甜甜地笑。
高一籌的臉上頓時有了笑意，只要看着女兒的笑臉，再怎麼鬱悶的心情瞬間都能好起來。
說起來，高一籌的人生其實也好不到哪裏去。
在他出生那年，他的父親創建了“一籌保險”，還以他的名字命名。
創業初期，他的父親因為工作繁忙，時常不在家裏，後來更是跟秘書有了私情，導致他的母親常常在鬱鬱寡歡中度過，常此以往，終氣結郁心，一場大病後就走了，那時高一籌還不滿五歲。
高一籌的父親痛定思痛，從此後全力寄情於工作之中，並給予高一籌全身心的愛，藉以彌補自己的過錯。但在他二十一歲那年，他父親因病過世，“一籌保險”的擔子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好的一點是，他很快就遇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兩人情投意合相親相愛，但遺憾的是兩人一直沒有孩子。一直到高一籌三十多歲時才有了這個女兒，為了生下這個女兒，高一籌的妻子付出了生命，從此以後，這個女兒就成了高一籌的一切。
如今，十九歲的女兒承接着高一籌的一切喜怒哀樂，只要女兒開開心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那對於高一籌而言，就比什麼都好。
高一籌的視線離開女兒的照片，思緒又回到了何貴洋的事情上。
何妻那飽含淚水的雙眼總是讓他想起他的妻子，越想越覺得不放心，高一籌乾脆放下工作，決定去醫院看看。
“高總，您實在沒必要親自去醫院。”司機略微有些不滿地說，“這件事又不是您的錯，我們該賠的也賠了，何貴洋老婆進醫院所有的費用您也都給了。說句不好聽的話，您對他們已經仁至義盡，您又不欠他們什麼，何必還親自去醫院？”
“沒事，去看看吧，這一家人也確實可憐。”高一籌淡淡地說。
很快，高一籌就到了醫院，秘書接到電話跟孫元慎一起在醫院門口等着，見到高一籌后，忙不迭帶他到五樓病房，何妻休息的地方。
“高總，其實您沒必要過來的。”孫元慎說，“何太太也沒太大問題，只是急火攻心導致的暈厥，休息幾個小時就沒事了，我們特地讓醫生給安排……”
“砰！”
一個什麼從天而降，打斷孫元慎的話，恰好落在高一籌三人眼前。
醫院來往的人群中發出幾聲尖叫，高一籌愣愣地看着眼前何妻毫無生機的臉，在不斷湧出的血液中越來越蒼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