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不是什麼善類
“就是你哥哥自殺時無意間被拍到的監控,就放在我爸爸的辦公室里。”高筱潔抹着眼淚說,“你哥哥因為做的工種比較特殊,一般保險公司都不會承接這類工種的意外保險,你哥哥所在的那間建築公司的老闆就買了僱主責任險。如果發生意外,就有五十萬的賠償金。
“你哥哥因為長期操勞,得了肝癌,發現時已經是晚期,最多還有三個月的壽命,所以他選擇自殺,想得到這筆五十萬的賠償金,就能給念波小朋友治病,可是他在自殺時剛好被別人看到,我爸爸公司理賠部的人在調查時發現了人證和監控,按規定這種情況是不能賠的。
“你嫂嫂跟你哥哥的工友到我爸爸的公司找我爸爸理論,我爸爸一開始並不想讓你嫂嫂知道這件事,就一直沒理,後來事情越鬧越大,我爸爸實在沒辦法才找把監控給你嫂嫂看了,結果你嫂嫂一時接受不了,就自殺了。”
高筱潔一邊哭,一邊把從程依艷那裏知道的、有關何貴洋那個案子的所有信息都說給何貴波聽。何貴波沒有打斷高筱潔的話,一聲不吭地聽她說完,心裏卻亂糟糟的。
事實上他早已發現這事情有些不大對勁,但他從沒想過去查,因為他害怕查出他不想看到的結果,他唯一的親人沒了,他需要發泄,需要找個人來做替罪羊,即便這個人很無辜。現在聽高筱潔這麼一說,他基本確定她這些話的真實性,但他還是不太願意去查找真相。
在何貴波的成長過程中,特別是在海盜窩裏的這十二年,他早已摸索出了自己獨有的生存模式,那就是,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全都是敵人,就連自己的親人都有可能是,所以在他跟海盜的女兒結婚後,他非常小心的避孕,不讓自己有孩子,不是怕自己的孩子會對自己怎麼樣,而是擔心枕邊人,從頭到尾都是騙局。
何貴波也有溫柔的一面,他永遠忘不了跟他沒有血緣關係,卻把他當成親弟弟的大哥,對他的好,現在大哥沒了,大哥留下的孩子就成了他的唯一、他的一切,因此有關這孩子的任何事,對他來說都是大事。
說實話,高筱潔也算得上無辜,她真的是從頭到尾都只是受到牽連,而且從何貴波掌握到的有關高筱潔的信息來看,這個不滿二十歲的女孩子其實也算得上命苦,從小沒有母親,小時候還被綁架過,最近幾個月還出現過不止一次關乎生命的危險,當然這其中有何貴波自己引發的,也有別人,但無論怎麼來說,這個女孩子的命運都算得上坎坷。
只是,這也只能怪她命苦,出生在這個家庭,才會攤上這樣的事,但無論怎麼說吧,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何貴波怎麼也不可能放棄,即便是覺得她命運坎坷,即便是覺得她很無辜,無論是什麼,何貴波都不可能放棄。
但她說的監控,還是要看一看的,至少還能看到活着的大哥!
……
施工現場,燈火通明、叮叮噹噹,雖然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但卻絲毫妨礙不了建築工人的勞動熱情,工人的吆喝聲,機器的轉動聲,各種只有在工地上才能聽到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組成了工地上特有交響樂曲。
但在這熱火朝天的氛圍一角卻出現了極其不和諧的一幕,一張不大的矮桌安放在一盞明亮的燈光下,一個看起來大約八九歲的男孩兒正在趴在那矮桌上寫着作業,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工地上轟鳴聲音的影響。
“大寶,大寶!”一個刻意拔高的尖銳女聲從旁邊的簡易房中傳出,“怎麼還沒寫完?快點寫完去幫弟弟妹妹洗澡,我去三嬸家看看,很快回來。”
“知道啦!”男孩兒頭也不回地吼了一聲。
說話聲中,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女人從簡易房中走出來,邊走邊把一頂帽子戴好,還不忘再沖男孩兒叮囑一句。
“別忘了把葯給爸爸送去!”
“知道啦知道啦!”男孩兒不耐煩地回答。
“別跟我不耐煩!”女人嚷嚷着說,隨後又嘟囔起來,“這叫什麼事啊?這都大半年了,我真是命苦……”
女人嘟囔着離開了,男孩兒專註於自己的作業,這片違和的安靜區域在轟鳴的工地再次變得的寧靜。
一個身影一閃而過,悄悄進入這間不大的簡易房,他的腳步並不快,且有些沉重,但在這工地喧囂的吵雜聲中,卻顯得輕飄飄的,彷彿沒有任何重量。
最裏面的房間裏,一個中年男人緊閉雙眼,半卧在床頭,正陷入深深的睡眠中。身影在床前久久地停留,眼神複雜地盯着睡眠中的男人。
或許是感受到了強烈注視的目光,男人突然睜開眼睛,一眼看見床前站着的人,頓時便是一驚,差點發出聲音。
“不要害怕,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站着的人平靜地說,“半年多以前,在工地上出事的何貴洋究竟是怎麼死的?我聽說你是目擊證人。”
“你是誰?”中年男人的聲音帶着顫抖,“我不記得了,我身體不好,經常出現幻覺。”
“我是何貴洋的弟弟,我想知道我哥究竟是怎麼死的,究竟是意外還是自殺?”
“我,我不記得了。”中年男人的眼神躲閃,明顯心虛的樣子。“我身體不好,經常出現幻覺。”
床前站着的男人,即,何貴波,他沒再說話,而是繼續久久地盯着床上的男人,直盯得男人心裏發毛,心虛到幾乎渾身冒汗。
“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想知道真實的情況,你最好把看到的東西一五一十跟我說個清楚明白,我不想惹事,但不代表不會惹事。”
何貴波的語氣從平靜漸漸轉換為冰冷,最後還帶着明顯的威脅,而中年男人一聽這話頓時就慌了,他猛地直起身體,雙眼死死地盯着何貴波,下一刻,他竟然直直地跪了下去。
“我真的不知道,我早就說過了我看到的都是幻覺,我跟老何關係不好,我故意那樣說就是不想讓他拿到那筆賠償金。我錯了,我道歉,請你看在我一家老小都需要我養的份上,不要再找我的麻煩了好嗎?”
中年男人說著說著竟嗚嗚地哭了起來,甚至開始給何貴波磕頭,請求他的原諒。
“怎麼有人找你麻煩嗎?”何貴波問。
中年男人深埋着頭,久久地保持着磕頭的姿勢,也沒有回答何貴波的話,這倒讓何貴波頗為奇怪。
這確實是一件奇怪的事,如果是高一籌的話,這隻會對他有利,絕對不會有弊,他怎麼可能找這人的麻煩?那究竟又有誰會這麼做呢?
“我不是什麼善類!”何貴波的語氣變得冷漠。“我做的本來就是打家劫舍的事,殺人放火這類的事情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我哥哥何貴洋是我唯一的親人,他的死因我必須知道,我必須知道真實的情況,但如果被我知道有人欺騙我,那我就讓他知道什麼叫‘不是善類’!”
中年男人的身體猛然一顫,跟着就劇烈地抖動起來。顯然,何貴波的威脅讓他害怕了。
“是誰找過你的麻煩嗎?”何貴波問,“告訴我,我幫你解決。”
“沒有,沒有人!”男人慌張地回答。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何貴波,是何貴洋的弟弟。”何貴波語氣平穩,不帶任何感情色彩,“我的職業,用你們的話來說,叫,‘黑幫’。”
何貴波的語氣一路平穩,但當說到“黑幫”兩字時,他特地加重語氣,一字一頓,而那中年男人一聽,直接打了個哆嗦,幾乎嚇懵。
“我不是嚇唬你,也不是威脅你,我只想知道真實的情況,你可以選擇現在馬上告訴我,或者,”何貴波冷笑一聲,“我先把你打個半死,然後你再告訴我。”
中年男人身體一僵,向一邊倒去,似乎暈倒了似的,何貴波冷笑兩聲,像看錶演似的看着對方。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三秒之內你不說,我就動手。”
何貴波開始數數,但剛說完一,中年男人立馬就坐了起來。
“我說,我都說。”男人哭喪着臉,“我跟老何在一個隊裏,平常關係也不錯,那天我們一起在腳手架上幹活,老何還樂呵呵的跟我說今晚要早點下班,要給他兒子買蝦。他兒子得的那個病我是知道的,很可怕,很花錢,老何平常根本就捨不得買什麼好點的吃食,也就偶爾給孩子買個蝦什麼的。
“那天我們像往常一樣一邊幹活,一邊聊天,我約他過兩天休息時帶孩子到我們家吃飯,他答應了,還說他兒子最喜歡吃我老婆做的紅燒肉,我們還約了具體時間。我們關係好,他們一家人經常到我們家吃飯,這也不是什麼很特殊的事。
“後來有一陣他手機響了,他就找了個地方接電話。我一個人還在砌牆,過了好半天也沒見他回來,我還覺得奇怪,結果一回頭就看見他站在腳手架邊上。
“那個腳手架缺了一塊,是比較危險的,平常我們都格外小心,但那天我就眼睜睜地看他走到那裏去。我嚇壞了,叫他回來,但他看了我一眼,就跳下去了,連一句話都沒跟我說,沒有一點徵兆,就那麼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