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超凡之始（十四）
第十四章超凡之始（十四）
（亞倫·史密斯的‘幸福’論。）
亞倫走到門口時，作為燃料的屍體已然被徹底燒焦，榨乾了最後一絲用處，成為灰燼中枯瘦乾癟的廢棄柴薪，散落在十九區周圍的土地上。
大地變成了黑色，亞倫精緻的皮鞋踏過一截冬日細枝般的屍體殘留物，腳底傳達着清脆的破裂聲。
「十九區」外部的火焰已經熄滅，而內部的火焰則開始蔓延。
亞倫沒有抽煙的習慣，因而不能從口袋中取出香煙，就着身邊正在燃燒的烈火點燃，愜意地吐出一口氣。他只是脊背挺拔地站在「十九區」門口，目光掃過之前刻意炸碎的牆角的機關槍，樓頂垃圾堆內在火焰中四分五裂的炮台，被炸出無數窟窿並坍塌了一部分的材質堅硬的高科技門牆……
文靜的感知中，「枯萎穿心攻擊」已經進入了主樓，朝樓下的熱源緩緩駛去。
亞倫謹慎地站了片刻，直到確認下方所有的生命特徵都在爆炸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才呼喚出「殺手皇后」，讓粉色的貓咪抬起那些礙事絆腳的沉重廢棄物，清理出一條可以前進、通往地下的道路。
他順着樓梯走了一會兒，目光所及之處可見倒塌的磚石、燃燒的傢具、冒着滾滾濃煙的火焰……亞倫咳嗽了兩聲，從口袋中取出手帕，輕輕捂在口鼻上，微皺着眉繞過一疊正在燃燒的紙質文件，滿地碎石被他踩踏出咯吱咯吱的稀碎聲音，殺手皇后輕輕推開了一扇因高溫而發紅髮熱的鐵門。
亞倫望見門內一台台被扯出電線、粗暴砸毀的高端精密儀器，原本的燈管已經不再亮光，只有牆壁上的應急燈在閃爍，照亮了拐角一小片工業廢水池。文靜忽而意識到這裏似乎不僅僅只是某個會闖入他人家中「竊賊」的發源地——
眼前的環境不該有這樣多的文件，這樣多的儀器，這樣多的武器。按理說，就算是個殺人團體的聚集地，也達不到眼前這種程度才對。除非……「十九區」除了喜歡「盜竊」他人，糾結殺手之外，還有其他的「業務」。
其他……重要到必須隱藏起來，使用這些儀器的「業務」。
他瑟瑟發抖，抬頭看向金髮碧眼、身穿上班族西裝，從表面看上去完全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上班族一般的男人，嘴唇扭曲着露出一個難看的微笑。
“你是誰？竟然能躲過去……原來如此，藏在冰冷的水裏啊。真沒想到，這裏也有能看透我「替身」能力的人啊。”亞倫聲音平淡地說。
“我在想……難道是超能力者在「十九區」漫不經心的報復下沒有喪生，而是通過某種辦法找到了這裏，從而決定用「超能力」殺死我們嗎？”
他看上去是個男人，穿着一身被液體浸染顏色的白大褂，一頭濕軟的短髮像靠近過火焰一般蜷曲起來，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也能看出輕微腐蝕的翻卷痕迹，這讓他的臉看起來滋生出一種微妙的恐怖。
亞倫朝屋內走去，緩慢地踱步，利用替身視野在黑暗中查看每一處細節。
“難道這還是個連環任務？”文靜不禁開始胡思亂想，一股興奮感抓住了她的神經末梢，讓文靜一邊嘀咕一邊存檔，“是什麼不可告人的黑科技非人道試驗基地嗎？是什麼反政府反人類反社會的□□老窩嗎？BOSS是誰！快！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獲得經驗大禮包了！”
他不緊不慢地走着，屋外有火焰燃燒的噼啪聲與坍塌聲，屋內卻安靜地只有被扯斷的線路頂端偶爾冒出點電弧的呲呲響音……他經過工業廢水池時，池水忽然泛起波瀾，替身的眼睛及時看見了這一切，亞倫機敏地倒退三步，「殺手皇后」無聲無息地擋在亞倫面前，雙手交叉地擺出了等待的造型。
文靜本想先幹掉他，但是轉念一想，能在「枯萎穿心攻擊」中活下來的男人，說不定是什麼非常重要的NPC，因而她只是令亞倫靜靜地望着男人，開始打字。
“嘩啦——！”
顏色污綠泛着淡淡工業化學品奇怪味道的廢水池中，鑽出了一個人。
男人喘熄着斷斷續續地咳嗽：“是啊，我通過攝像頭一直觀察着，但是完全發現不了入侵者，或者是某些炸彈，全部都是宛若自燃一般爆炸的現象……再怎麼監測都什麼也不存在。因此我在想……這難道是現代的科技可以做到的事情嗎？壓根不可能吧。那麼莫非之前傳遞過來「超能力者」的消息是真實的嗎？”
男人聲音嘶啞，似乎工業廢水也傷害了他的聲帶。
男人拚命喘熄着，廢水滴答、滴答地落下，砸在地上。
“你就是……把這裏變成這樣的人？”
“——太匪夷所思了。也太不可思議了……”
男人艱難地，呼哧呼哧地呼吸着。他的肺部傳來一陣破爛風箱拉扯吹拂的聲音，如同嘔啞嘲哳的曲調在體內流轉：“從這個角度想，我也總算髮現了一點端倪……是「溫度」吧，爆炸總是從溫度最高、熱量最高的地方傳來的。因此，我用空調把這個屋子的溫度調低，最後跳進了廢水池裏……咳咳，真夠難受的。”
“為了我之後平靜的日常，希望你們可以徹底消失。”亞倫·史密斯用誠懇的語言回答了他，“因為你的聰明和果敢，我對此感到十分敬佩，所以我會認真地聽完你的遺言。三分鐘時間足夠嗎？”
“能換一下嗎？”男人豁達地說，“在我死前，用這三分鐘換成一個問題。”
亞倫沉默幾秒，文靜摸着下巴想了想。
反正如果是某些不能回答的問題又或者是某種回答不上來的問題，大不了他就不回答了，你這男人還能從遊戲裏跳出來打我不成……
亞倫·史密斯道：“可以。”
男人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他喃喃道：“告訴我吧，你到底是什麼人？或者說，你的能力是什麼？我太好奇了……”
——輪到我裝□的時候了！
文靜陡然神志一清。她活動了一下十根手指，在手柄上按下最後一句話：
“你可以叫我「替身使者」。而我的能力，就是「替身（standbyme）」。這是人類精神力的具現，只有擁有才能的人才會擁有……那麼，再見了。”
「殺手皇后」默默地伸出右手，觸碰了一下那個男人，而後做出了「點火彈」引爆的手勢。亞倫居高臨下地望着他，這一刻，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深刻的殺意，但那殺意並不渾厚，只是如同看見了廚房裏的老鼠，為了不令老鼠妨礙生活而決心殺死它一樣的淺淡殺意。
“我……從小到大，都決心做一名科學家，探求真理。”
男人如同感知不到即將到來的危險一般，腐蝕破損的嘴唇喃喃自語着。又好像在生命最後的關頭，產生了不吐不快的談話慾望一般。
“在我看來，這世界上許多出色的科學家，他們的晚年都褪去了科學家的光環，被蒙蔽頭腦，變得蒙昧而愚蠢，甚至是相信着「神跡」的存在……因此，我的內心深處，其實是很看不起他們的。”
“——但是，現在不同了。我終於發現，愚蠢的是我才對！”
男人激動地死死地盯着亞倫，聲音嘶啞地吼叫起來：“那些科學家，那些相信了神跡的人，他們不是被蒙蔽了，而是真的接觸到了這個世界的「真實」！也就是接觸到了你這樣的人！你擁有的非凡的能力！”
“因為無法理解，所以才會稱之為「神跡」啊！”他發出哭泣般的聲音，“而我現在，我也總算是……接觸到了。為什麼呢？為什麼你們要刻意消失在這個世界，為什麼不顯現出來！這超凡的力量，不應該就此蒙塵啊……！”
“你們究竟躲在哪裏？究竟那些看似荒誕的歷史中，有哪些是確鑿的不可思議的過去，哪些真實地記載了你們的存在卻讓我們嗤之以鼻？！”
“告訴我，告訴我啊！！”
他朝亞倫·史密斯激動地撲了過去。
——但在他朝前的一瞬間，「殺手皇后」按下了大拇指。
男人如同煙花般無聲無息地炸開了，消散了，連灰塵也沒能留下，亞倫低頭整理了一下袖口。
他如同被眼前這一幕所感染，因而在殺死對方之後，下意識地自言自語起來——
“現在應該可以繼續過上平靜的生活了吧，總算沒有其他打擾我的存在了吧。我要過得比任何人都「幸福」，這便是我的信條，也是我的「本性」……如同人類不呼吸就無法活下去，我如果無法在日常中汲取「安心感」而活着，那麼一定會痛不欲生吧。”
“我與你無冤無仇，但為了我的幸福，我會剝奪你們的「幸福」與「生命」……你就化作我的資糧吧……成為我日常生活的踏腳石。”
他終於露出了真正純粹的、喜悅的笑容，轉身朝屋子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