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長夜沒反應過來。
過了三分鐘左右,他才眨了眨一雙桃花眼，目光獃滯地注視季修。
季修掩唇，乾咳一聲,正人君子模樣道：“十八年前,我出了點事，大概是和你母親有過一段緣分，後來她生下了你……”
長夜還是不敢置信：“？？？”
季修不得不狼狽地將經過講述得更加清晰一些。
長夜停在耳中,不得不信了。
可是這怎麼可能,他前不久才妄想過他的生父如果是師父就好了，轉眼之間,妄念就成了真。
老天爺會對他這麼好嗎？
“這塊玉佩,曾是我的貼身之物。”季修鬆開十指，露出掌心裏乳白色的靈玉玉佩,“多虧了它，我才認出你。”
長夜心裏猶覺不可思議，可是在師父溫和的目光注視下,漸漸的,心情平靜下來。
他很倒霉沒錯,但是遇見師父之後，好像就再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多災多難,他想要的、渴求的,都會成真。
或許這一次也是一樣，師父真的是他的……生父。
“……爹？”長夜動了動嘴唇，試探地叫着。
季修沒想到他會這麼容易就接受，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很快面露尷尬和柔和之色：“好孩子。”
長夜見他不自在,心裏突然就自在了。
這是他爹,他怕什麼？
“爹！”他又叫了一聲，語氣熟稔，彷彿叫過千遍百遍。
季修失笑，慢慢也平靜下來，伸手揉了一下少年的腦袋：“兒子。”
父子倆就這樣心平氣和、詭異又和諧地完成了一場認親。
要是有外人在場，一定會覺得這個場面非常古怪，不過現在就他們倆在場，其他人看見也沒有出來煞風景，也就沒人提起。
……
第二日，季修前往大殿見聞玄平。
聞玄平對他的到來很是歡迎，滿臉微笑地迎出來：“季長老無事不登三寶殿，還有什麼吩咐？”
在問仙門，長老有不同的等級。像季修以前，只是挂名長老，到了化神期之後才會成為正式的門派長老，而到了大乘期之後，另有稱呼，名為太上長老，比如易川老祖就是太上長老。
季修如今也是。
身為太上長老，地位比聞玄平這個掌門還高。
也是礙於這個原因，長夜的身世雖然是聞玄平派人打聽的，但是他並沒有打聽調查結果。那些負責調查的人，知道其中內情，也不好和聞玄平說。
聞玄平成了幾人中唯一被蒙在鼓裏的人。
他不知道季修過來做什麼，有此一問。
季修說了長夜是自己遺留在外的兒子一事。
聞玄平：“……”
他想起季修以前對長夜的態度就很好，現在長夜成了季長老的兒子，待遇豈不是要更好？
不行，他檸檬了。
不過掌門的面子還是不能丟，聞玄平一本正經，正色道：“原來如此。還好長夜幸運，陰差陽錯成了季長老的弟子，得以和季長老相認。”
“他是廢靈根，從小不在我身邊，哪裏幸運？”季修隨口辯駁一句，話鋒一轉，說起正事，“我來找你，是想要一些東西。”
聞玄平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問：“季長老有說直說就好，只要能夠幫上忙，我一定答應。”
“我已經找到了修復廢靈根的法子，需要一些東西。”季修說，“這些東西有的珍貴，有的少見，有的需求量大，我一人準備太過麻煩，希望掌門能夠幫忙，事成之後，我可以答應掌門的一個條件。”
聞玄平微怔，面露遲疑。
一個飛升期修士的承諾，當然十分可貴，因為就算讓他去毀了另外兩個和問仙門並列的門派，估計也不在話下，是一個極其划算的買賣。
不過同理，一個飛升期修士的請求，必然也十分麻煩。
聞玄平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不知道季長老需要的東西具體是什麼，可有單子？”
季修從儲物戒指里取出一張天蠶絲織成的緞布，手掌一托，緞布飛向聞玄平。
“就在這上面。”他說。
聞玄平接住，低頭看了起來，鬆了一口氣。
上面需要的東西果然如季修所說，有的珍貴，有的少見，有的需求量大。
但是這點小事，對於偌大一個問仙門來說，卻不算麻煩。
問仙門有數萬年歷史，根基深厚，財富驚人。聞玄平粗粗一看，發現這些東西，門內都有。
即使部分東西數量不夠，想要採買也很簡單。
“季長老要的東西就這麼簡單？”聞玄平驚訝地問。
季修笑了笑：“簡單嗎？對我來說可不簡單，就算是半步飛升，一個人收集起來也麻煩。”
這或許也是問仙門開山祖師建立問仙門的原因之一？想要的東西太多太雜，一個人的能力有限，就廣收弟子門徒，讓他們去收集。
季修沒有邊際地想着，嘴上繼續道：“其實我需要的還有一樣東西，不過我猜你們應該拿不到，所以就沒有寫在上面。”
聞玄平心生好奇：“什麼東西？”
“再生花。”季修的口吻平靜而從容，彷彿說出的並不是被譽為修真界第一奇花，有生死人肉白骨稱號的珍稀靈花的名字。
聞玄平瞳孔微縮。
再生花在修真界的名字太響，即便是沒有步入修行路的凡人都有所耳聞。
他身為問仙門掌門，更是對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不陌生。
但是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問仙門會和再生花扯上關係。
那可是再生花。
生死人肉白骨都不算什麼，對於修真人士最難言珍貴的是，服下它，能獲得瞬息間連跨三個大境界的能力。
練氣變元嬰，元嬰變大乘……
比如季修的原身，剛好是元嬰期，如果得到它，就不用發愁壽元的問題了，直接衝上大乘期，多出上萬年的壽命，要做什麼都可以。
只是他尋訪了很久，都沒有得償所願。
不過托他的福，季修記憶里倒是有這朵花的一些相關消息，知道這朵花對修復長夜的廢靈根會有莫大好處，所以才能制定出這個修復的法子。
不僅如此，這世上，人人都知道再生花好，但是修為高了之後，年齡增長，心智成熟，就會認清現實，老實修鍊，忘卻再生花的傳說。
只有原身，因為元嬰受損，再怎麼修鍊都不得寸進，所以將生的希望放在虛無縹緲的再生花之上，對再生花很深的執念，收集過大量關於再生花的消息。
不客氣地說，原身手上的，幾乎可以說是整片大陸上關於再生花最齊全的消息。
季修佔了光，在這些消息里挑挑揀揀，找出了三個最有可能存在再生花的地方，無需再另外尋找。
這三個地方依次是羅剎海、血色冥河、雲霧秘境。
無一例外，都是修真界中十分危險的存在。
元嬰期入之則死，化神期不過苟活，只有合體期以上的修為，才有十分之一的可能全身而退。
正是如此，即便原身同樣猜測這些地方的可能性大，卻沒有進去查探過。不然壽元未盡，人死在了裏面，就虧大發了。
當然，那是原身。
以季修如今的修為，是不用擔心的。
他在那裏，大概會像在秋日峰花園裏散步一般自在。
畢竟無論再生花長在何處，都不可能抵擋得住一位飛升期修士的執念。
聞玄平也想到了這點。
他從聽到再生花的名字后，就一直走神，忽然回過神，看着季修，眼神閃動着奇異的色彩，道：“我不相信再生花的傳說，但是季長老說有，我願意相信。”
季修：“嗯？”
“這世上，大概也只有季長老一人能得到再生花。”聞玄平眼裏閃着異彩，“再生花那樣神奇的效果，應當對廢靈根的修復有奇效，季長老一定要帶回來！”
季修：“嗯？？”
聞玄平被這樣看着，有點不好意思。
可是他還是激動得不能自己。
試問，哪個修士沒有奢想過看一看再生花？可惜他們都沒有機會，他不一樣，只要季長老取回再生花，他馬上就可以看見了。
……
兩人商議好了合作的事項。
季修前往三大險地尋找再生花，聞玄平會以問仙門的名義，為季修收集緞布上的材料。
不求季修的一個承諾，只求季修讓他看一眼再生花。
他是這樣說的：“這些東西不算貴重，只是收集起來麻煩一些，配不上季長老的一個承諾。”
季修看他一眼，沒有戳破他的小心思。
要是真的明明白白算清楚，將這件事算成一件交易，問仙門從他身上得到的，了不起就一個承諾，完成之後不會再有後續。
而聞玄平這樣，看似不求回報，卻能獲得一個飛升期大佬的用心庇護，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老謀深算的老東西。
還好，季修並不反感。
他從大殿回秋日峰，和長夜說明自己要出門一趟，又請了金陽子和易川老祖現身，讓他們多加照顧長夜，不要讓長夜吃虧，安排好一切，就動身離開了問仙門，前往三大險地。
三大險地危險，他不能帶上任何人，只能自己獨自前往。
這一去，就是幾個月。
……
血色冥河是一條不知道來源也不知道盡頭的河流。
據說有人順着冥河往上走，走到了世界盡頭，發現冥河的源頭在迷霧之外，不知道從何方而來。
也有人說，曾經順着冥河往下走，走着走着，深入地下，進入幽冥，再也找不到上來的路。
至於為什麼他找不到上來的路，卻能將這個消息傳出來，那就不是大家關心的了。
這些消息，似乎也只是為了證明，血色冥河真的很危險。
而季修，卻是真切地去幽冥走了一趟。
他走遍三大險地，都沒有看見再生花的痕迹，不由得想到再生花的特性。
它長在死亡與新生交匯之地，吸取死氣與生氣而生，有讓人縱橫生死之間的能力，本是仙界靈花，卻能在修真界生長，無需仙氣滋養，十分獨特。
季修心道，不需要仙氣滋養長大，或許……它需要的是一直都是死亡和新生之氣？
聯想到冥河的稱呼，季修果斷掉頭，第二次去了血色冥河，順着河流往下，一路飛行了不知道多遠，眼看地勢越來越低，暴露在地表的冥河成了地下河……
季修從飛劍下來，在河邊砍了樹木，做成一條可供一人仰卧的小舟，躺在小舟上，任由冥河飄搖，帶他越過低矮的溶洞，繼續往下——
直至到達幽冥。
幽暗恐怖的地下空間，兩扇不知道何年何月建造於此的銅門，因為常年侵染冥河之水，成了詭異的紅黑色。
冥河之水流進銅門裏，消失不見，而推開銅門，在銅門背後，是一片廣袤而遼闊的空間，上看不到頂，下看不到底，不知其多高，亦不知其多寬。
虛無的空間裏，鬼氣聚集，遍佈孤魂野鬼。
季修在銅門處停留了一瞬，就見數百遊魂從銅門裏飄出來，渾渾噩噩地混入虛空同伴中，無意識地散發鬼氣，似乎這兩扇銅門連接着大陸所有亡靈，只要死去，就會出現在這裏。
說這裏不是幽冥，誰信？
反正季修一看到這裏的樣子，腦海里就自然而然地浮現出幽冥二字。
他神色沉着，注視着面前陌生詭異的空間，過了許久，邁步越過銅門，張開手臂，放鬆身體，任由身體開始下墜。
底下是虛空，似乎掉落了很久很久，永無止境，依然沒有到達實地。
不過季修依舊很淡然，閉上眼，心裏開始默數時間。
“一、二、三、四……五十八，五十九，到了！”
季修倏忽睜開眼。
果不其然，身下就是越來越接近的堅硬地面。
季修勾唇一笑。
這片虛空沒有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常人在其中，很容易混淆了兩者的概念，被時間的流逝和空間的不變而逼瘋。
可事實上，真的很簡單。
似乎掉落了幾天幾夜都的季修，只是閉上眼開始數數，不到一分鐘，就到了地底。
相反，如果季修沒有開始數，不給這片虛空一個“時間”的概念，他將永遠也落不到空地上，一直在空中不斷掉落。
這是一個欺騙視覺、聽覺和感知的地方。
洞察它的欺騙，破解也就變得輕而易舉。
季修能夠如此快速地發現，還要多虧了那些不知道從何處飄來的遊魂，他們越過銅門之前，還可以自主活動，知道往前飄，進入幽冥。可是進入其中后，卻浮在虛空中渾渾噩噩，半點反應都沒有。
這正是因為他們靈魂脆弱，沒有察覺這裏的欺騙性，被拋棄在時間和時空之外，才有如此表現。
季修發現這個奇異的特點后，試過將一枚靈石扔出，靈石絲毫不曾停在空中半刻，直接下墜。這一點更加輔證了季修的猜想，於是他大膽地向前，驗證結果。
結果是好的，他沒有被這篇虛空困住，還找到了漏洞，有了自主行動的能力。
其實季修驗證的時候也暗自提了一口氣，現在沒有出錯，頓時鬆了口氣，在靠近地面的時候一個旋身翻轉，輕盈落地。
他的目光往四周隨意一掃，掃到了中心的一座高大祭壇。
不會這麼順利吧？
這樣想着，也不妨礙季修上前查看情況。
祭壇中心，一朵紅若滴血的花，花瓣無風擺動，吞吐着漫天死氣。
妖異與聖潔，兩種詭異的氣質，同時出現在它身上。
……
取到再生花，從幽冥離開，又廢了一番功夫。
不過季修的修為深厚，並不畏懼這些，離開幽冥后，順着血色冥河向上而行，到達地面，得見天日，顧不上放鬆心神，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往問仙門的方向趕。
再生花功效奇特，生長環境也嚴苛。
他廢了很大的功夫，才從幽冥帶走了一縷死亡和新生之氣，暫時保存再生花的活性，必須要在七日之內將再生花用掉，給長夜修復靈根。
不然的話，這朵在幽冥蘊養了萬年的再生花凋謝，長夜等不到下一朵再生花，真的就只能修功德道了。
趕路第三日，季修帶着再生花，自空中越過山門，回歸問仙門。
他身形不停，一邊回秋日峰，一邊用傳音之法聯繫聞玄平，讓他將東西送去秋日峰，又和金陽子溝通，通知長夜去洞府等待自己。
時間緊迫，來不及等待。
因為溝通分了些心神，速度變慢，季修在空中無意瞥見底下正在召開三年一場的仙緣大會，招收新弟子，漫山遍野都是凡人。
不過這似乎和他無關？
季修想着，不在意的收回了視線。
而在他離開的那一瞬間，底下正在排隊的某個黑衣少年似有所感，抬頭掃了一眼空中。
“奇怪，怎麼感覺剛才有人在天上？”他撓了撓頭，語氣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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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猜猜黑衣少年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