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兩人憑着證件進入小區,一路走到了警戒線外頭圍了不少人的K單元。李澤芬停下腳步看了眼四周停的警用小轎車和麵包車,最後走到麵包車的後備箱旁,向負責的同事打了個招呼道了聲謝,提走兩個銀色法醫工具箱,這才小跑着追上了已經準備進單元大門的蘭欽。
看着李澤芬這熟門熟路拿工具箱的樣子,蘭欽對她能力的懷疑,瞬間減輕了不少。這懷疑一減輕,看着李澤芬的眼神都變得親切了起來。親切感一出,他就不由地有了“前輩”意識,關照起了新人。
“隊裏現在主要調查的那個連續作案長達二三十年的人.口.拐.賣團伙,你是知道的吧?”他不但接過了李澤芬手裏的兩個箱子,還一進電梯就貼心地開啟了補課模式,“在調查犯罪團伙的同時,我們也在着手尋找當年被拐賣的孩子。”
“而其中一起發生在二十四年前的案子,被拐賣的是一位三歲的男孩。因為當時偵查技術有限,且案發地區較為偏僻,警方並沒能尋找到足夠證據將其與他州的拐賣案併案,案件直到現在都是未結狀態,甚至宗卷里連孩子的照片都沒留下一張。前陣子我們在重查拐賣案的時候,將這起案件併入,並試着重新尋找當時的報案人錄取口供。”
“但很遺憾,那個孩子的父母不幸在去年的益州大地震中雙雙離世了。我們只找到一位當時住在他們一家隔壁的,知曉那件事的鄰居。我們根據鄰居的描述,以及案件宗卷中的星點線索,模擬出了孩子現在的畫像。經過畫像對比,以及年齡和家庭背景篩查,我們鎖定了一個人,就是范昌。”
“范昌是范氏夫婦在二十三年前領養的,被領養時四歲,而領養文件存在着一定缺失。我們早在八月中旬就聯繫到了范昌……”說到這兒,像是想到了什麼頭大的事似的,喪下臉嘆了口氣,“但他畢竟是個藝人,什麼檔期啊,公眾形象啊。總之,經紀公司扯了一大堆借口,硬是把見面時間拖到了明天。”
“要我看,范昌根本不可能有經紀人說的那麼忙。最近熱搜上每天兩三條都是他的粉絲在和別人撕,網.絡.暴.力、人.肉.搜.索什麼的,事情都弄到需要網安隊兄弟出馬的地步了,”蘭欽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說著說著跑了題,“那些導演啊,製片人啊,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還找他參加綜藝或者拍戲?找借口躲着警察,八成是害怕又折騰出個什麼話題被對家噴。”
李澤芬被蘭欽這突如其來的追星“女孩”畫風,弄了個措不及防,一時半會兒竟不知道該做個什麼反應好,就連那微翹的嘴角都微微顫了兩下。
“額,咳咳,”蘭欽用拳頭遮着嘴,乾咳兩聲,尷尬地避開了李澤芬的目光,“總之,事情大概是這樣。范昌本與警方約定明天見面,但現在……”蘭欽的話剛說到這兒,電梯就到了。
蘭欽止住話頭,帶着李澤芬走到了門大開的304室,接過門口兩位巡警遞來的防護四件套——手套鞋套口罩髮網,穿戴好后,跨過了警戒線。
這是一個頂多80平方的戶型,南北向,兩室一廳,兩室中靠外的一室被當做了書房。從玄關走到卧室的一路上,地面都有着痕檢員留下的標記牌,李澤芬和蘭欽像是踏梅花樁一樣,仔細盯着地面,一邊觀察一邊小心閃避了足足三分鐘,才順利來到了卧室。
卧室里已經有了一男一女兩個人,李澤芬都認識。其中的男性警官名叫張卓斌,是特偵隊的副隊長。而女性警官則叫做毛麗,是痕檢方面的專家。兩人一看見蘭欽和李澤芬到來,就停下了手中的事,抬頭打起了招呼。
蘭欽見兩人都與李澤芬相識,也就省略了介紹過程,並很有眼見力地將法醫工具箱還給了李澤芬。
李澤芬一接過工具箱抬起頭,就看見了位於一米八大床上的,除了趕來后又走了的醫護人員外,還沒有人動過的屍體。
屍體穿着一身舒適的居家服,正以一種磕頭的詭異姿勢趴在床上,五體投地,頭朝床頭。李澤芬在向毛麗確認過已經拍照后,才走到跟前。也不知道用了什麼巧勁,憑一己之力,輕鬆地將這體重差不多是她自己1.5倍的僵硬屍體側翻了過來。
入眼的是一張漢族青年男性的臉,臉上留着至少兩周沒刮過了的鬍子,將李澤芬對“藝人”二字的認知不小的顛覆了一下。
刷新完這被顛覆的認知后,李澤芬回到了工作。她檢查起了屍體的眼口鼻,摸着看着摁着,有一兩次還將自己的鼻子湊過去,聞了聞。要不是有個口罩擋着,從蘭欽幾人的角度看去,就基本是接.吻畫面了。然後,她又當著在場三名同事的面,解開屍體居家服的扣子,檢查起了皮膚,一路從脖子檢查到了腳踝。
她一邊做着這些檢查,一邊嘴中念念有詞:“從屍斑來看,死亡時間在八到十二個小時之前,死前不久吃過早餐,麵包屑,蘋果醬,還有酒,大量的酒。死因不能確認,但應該是某種原因導致的心肺功能衰竭。”
她直起了腰,突然轉身在地板上找起了什麼,“磕頭姿勢應該是在死後不久,被人為擺成的。雙腳腳跟與臀部有擦傷,腰部有挫傷,都是死後傷。摔,撞拖蹭,地板。”然後目光鎖在了距離床一兩米處的書桌椅上,“應該是那兒。摔到地上后,被架着左右腋窩搬了過來,中途撞到了床角。”指着椅子,望向了毛麗。
毛麗點了點頭,迷之有默契地出去叫了幾個痕檢同事進來,對着椅子與附近的地板研究了起來。
“至於其他的,”說這句話時,李澤芬嘴角的微笑徹底消失了,露出了那介於冷漠和生氣之間的自然弧度,“需要解剖才能知道了。”
“他殺?”蘭欽的表情早已沒了公交上的“家長急”,亦或電梯裏的“少女心”,而是變成了徹徹底底的嚴肅,嚴肅到了不怒而威的地步。
“不能斷定,只能說,屍體被搬運過。”李澤芬惜字如金地回答完后,就又抿住了嘴唇。
“你這邊怎麼樣?”蘭欽扭頭逮住了正蹲在地上和一撮灰作鬥爭的毛麗。
毛麗站了起來,後退三步,雙手叉腰長舒了一口氣:“犯人,又或者說是搬運屍體的那個人,反偵察能力很強。從現在的發現進行推測,他在進入這屋子前,應該是佩戴了手套口罩髮網之類的防護用品,現場沒有留下半點疑似犯人的指紋、皮膚與毛髮。”
“但從澤芬剛剛提到的屍體搬運所留下的痕迹來看,”毛麗與李澤芬對視了一眼后,又說,“犯人身高在一米八以下,體重較輕,力量不足。無法推測性別。”
“……嗯。”蘭欽摸着下巴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在想這些什麼。
“除此之外,還是有一點收穫的,”毛麗又說,“現場發現了貓毛,而死者並沒有養貓,極有可能是兇手衣物上攜帶的。肉眼來看,那應該是一隻長毛家貓,毛色有黑有白。其餘的,需要帶回實驗室進行鏡下分析。”
“好。”蘭欽又點了一下頭后,突然轉身看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趟門又回來了的張卓斌,“老張,監控和門禁那邊呢?”
“這個小區只有單元門、單元樓外的公共區、地下車庫入口,以及小區南北兩個大門有監控,監控已經拷貝了。至於門禁,根據從剛剛物業那邊得來的消息看,從今日零點到現在,進出過此單元的,只有業主、物業和清潔人員。名單已經列出來發給了蕭老弟。”
蕭老弟指的是蕭朗悅——被蘭欽從網安那邊挖過來的IT擔當。
“至於這個房子,”張卓斌又說,“房產證上的名字並不是范昌,而是一名叫做彭友的白領。派出所的兄弟已經聯繫到了他。據他說,這是他買的第二套房,二手的,本來是打算將父母接來住,但父母一直不願意離開老家,所以房子就一直空着。”
拿出了個筆記本,看了眼筆記,又繼續道:“他與范昌是好友,老鄉,在范昌出道前就認識。范昌在翻唱《罪影》一夜爆火,簽約了達火娛樂,來到長安后,”似乎是這些詞彙對他來說實在是有些超綱,他只好直接讀起了筆記,“一直住在經紀公司安排的地方。”
“但前陣子因為被私.生.飯曝光了住處,多次受到三次,元騷擾,”發現斷句不太對,連忙改口,“三次元,騷擾……但達火娛樂並沒有採取任何對策,不得已之下,只能暫時搬到了這裏借住。”
“借住,”蘭欽皺着眉頭想了一下,“是范昌提出來的?”
“不,是彭友主動的。”張卓斌說,“這一點很令人在意。我已經讓派出所那邊調查他的不在場證明了。”
“行。”蘭欽往外走了幾步,將眾多同事環顧一周,然後說,“今天不好意思,只有白天沒有夜晚了,通宵,加班。”然後,拍了把張卓斌,“走,回去開會。”
向玄關走了沒幾步,又突然轉身望向李澤芬:“等會兒屍體送去鑒定中心進行解剖,得麻煩你全程跟一下,沒問題吧?”
李澤芬:“嗯。”
“發現什麼,第一時間彙報。”蘭欽又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