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半無人私語時

第八章 夜半無人私語時

“你們先出去。“金北吩咐那三個軍人。

接着,他拿大手,忽然覆上了蓮意的發。蓮意像半入夢鄉,頓時迷迷糊糊的,覺得發間被他輕柔細膩的手指攏着,竟然很快梳起了一條長長的麻花辮子。辮尾沒有頭繩可用,金北自己捏着,端詳了一下蓮意,眼睛裏是欣賞的目光。蓮意沒來得及確認,金北“呼”地一聲,吹滅了燭光。

“這樣如何,兩位殿下的意思,都不會拂逆。”

“嗯,謝謝你。”

“是臣要謝謝側妃殿下,體味臣的苦衷,總要以差事為重。”

這個“差事”,就是“死死盯着”蓮意。如果在黑暗裏,就變成“死死捏着小辮子”?

蓮意在這種情形下,竟然心裏生出了想笑的感覺。

說到底,無謂的掙扎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橫下心來,該做什麼做什麼吧。

黑暗裏的那個男人,把銅盆推過去,然後捏着辮尾,又伸開了長長的手臂,一下子站到了將近兩丈之外。

儘管夜色漆黑,金北依然把眼睛望向了蓮意所在方向相反的地方。那裏,正好有扇窗子,誰把扇板打開了,沒關,此刻,曲折的窗欞,圍成個“萬”字,能看見月亮。

自然,能聽到黑夜裏蓮意窸窸窣窣脫了衣服,斷斷續續攪動了水。

金北頭腦里轟地一聲,萬物轟鳴,聽不清究竟有什麼在發生。蓮意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回過神來,只得拍了拍他的手,想先把辮子抽出來。

金北冷靜了下來,說著“殿下稍後”,鬆開了蓮意的頭髮,點着了燈,命令外頭的軍人進來收拾殘局,自己帶了蓮意回太子的卧房。

回去的路,比來的路,不知為何,清晰明亮了些。蓮意慢慢地走着——儘管一而再再二三下定決心,可是想起要回到太子陳輿身邊,總有些抗拒,全身心不自覺地拖延了起來。

金北倒是沒催她,跟着她半步一挪,三步兩退地,甚至在乍暖還寒的廊上徘徊了起來。

蓮意先開了口,正好試探一下金北對這東宮知道多少,再看看他除了剛才這段時間表面上的恭順、沉穩之外,性格上到底如何。“太子爺也沒吩咐——我是不是該去拜會一下太子妃啊?”

金北點點頭,儘管走在他前面的蓮意也看不見,“這個,臣覺得不必由您來問,應該由臣替您探探太子殿下的口風。”

聽不見蓮意回話,金北忍不住加了句,“並非臣多事,只是您現在是最能牽動太子爺心腸兒的人。“

蓮意忽然回頭,“少招惹為妙,是嗎?”

“也可以這樣說。兩位殿下和睦、心順為吉。”

兩個人又默默地徘徊了半圈,這次是金北主動提了個話題,“側妃殿下日常所需,但凡覺得不便臣近身侍奉的,明兒咱們都列個單子,寫在紙上,臣預備好了,或者單找個屋子預備着,或者如何,總之,殿下不必擔心。”

蓮意沒想到,思慮了半天的事兒,在金北那裏,不僅想到了,且解決起來很簡單。她又回頭看他,“有這麼簡單嗎?太子爺——”

金北露出寬慰的笑,“太子爺忙得很,也不是總在。”

“這倒是。”蓮意放了心,自己真笨,連這點都沒想到。瞧着金北此刻的臉色,也像是說自己笨似的,她害了羞,轉看別處,倒是猛然想起來個問題,“金侍衛,貴家門是——?”

大平朝重門第,姓金的高門、低門有四五家,蓮意與他們的小姐們也算是有些小小交情,但未聽過“金北”這個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月光,蓮意竟然覺得恍惚看到金北聽見這個問題后笑了一瞬,然後才恢復如常,回答她:“臣家裏,是隴忠金家。”

“原來如此。”

隴忠金家與徐家的祖宗一起從龍起事,是本朝開國功臣,論起來,家世很是不錯,與徐家也算是世交,有那麼幾代,還有兒女親家的關係。只是金家世代都在北方駐守,帶兵嚴防羅剎國,除了四大節有家下得到寵幸的僕婦代表兩家主人送些禮品外,往來不算親密。蓮意往常隨父母赴席,路過金家在大桐京中的宅邸,頗留意過其輝煌氣派。

沒想到金北是這樣的出身。

都說到這裏了,蓮意倒是勾起了好奇,挺想繼續問下去,他具體是哪房的,有沒有成親,哪年進的京……不過問多了,顯得自己不夠沉穩,蓮意還是沒把話說出口,繞了幾步,等於向著太子爺卧室走去。

金北好像想起了一個新問題,“明日起來,殿下還是要再寫個信件,等太子爺一出門,臣親自送到府上,讓老爺老夫人讀了,好放心。”

得虧金北想着,就這樣又解決的了蓮意一個憂思。蓮意沒什麼說的,對着金北感激地笑笑,又聽他繼續負着責任,把話說下去,“另外,殿下今日進宮太急,沒來得及收拾的行李,一併寫了,臣替您取來。”

“哦。那有勞了。”

金北看了看月亮的方向,開始勸蓮意,“夜確實深了。殿下還是歇着。不然明日精神不濟,落人口實。”

“嗯。”蓮意答應着,依然不想回去。彷彿太子卧室里睡着條可怕的惡龍。

金北沒放棄,靠近蓮意,像哄孩子似的娓娓道來,邊引導着她繼續向該去的地方小步挪着,“殿下,您或許不太了解太子爺,臣在軍中,雖說並不是一直跟着他的,但知道太子爺知人善用,又講道理,他不是壞人。遇上柔西公主這樣的事,哪個男人都受不了,癲狂些是有的,幾日也就好了。您呢,如果順着他的意思,他好的,或許就快,如果再多加拂逆,那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好呢?您說對嗎?”

蓮意聽進去了,不禁覺得是這麼個道理,心裏也樂觀了起來,暗自嘀咕:“如今我裝着來了月事,也許六七天的期間混過去,只要好好哄着太子爺,他就漸漸不荒唐了?人接進了宮裏,放回去倒是不可能了。只能指望他正常起來,認認真真把我封了側妃,再看以後,總比現在這個情形強……”

蓮意想着這一切,又聽到金北說道,“還有方才,您說不想明日起來醒在太子爺身旁,臣的態度嚴厲了些。您也別放在心上,人多眼雜,有時候,臣對您的態度,大面兒上,總要過得去,臣無論言行上如何,心裏都是為您好,偶爾嚴厲、生分,那都是演給旁人看的。”

女人都是敏感的,金北提到的這件事裏,他的態度,確實讓蓮意介意了。現在,他一解釋,蓮意聽了,心裏像融融流過春水,化開了。

“嗯,我聽金侍衛的。”

金北確實頗為懂的女人的心,就這麼幾句話,不動聲色地把蓮意“哄騙着”帶回了太子的卧室,新換進來三個值夜的軍人,沖蓮意行了禮,如松般繼續站着。金北伺候蓮意上床脫鞋,給她蓋上了被子。

蓮意躺着,望着上方金北的臉,甜甜的笑了笑。

然後,被翻轉身側躺的太子陳輿,一把拉過去,緊緊摟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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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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