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生有多少個九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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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大陸流浪求生第九百六十三天。
撿到小白蛋的第八百九十二天。
再有二十三天就能痊癒傷勢,變成人形。
——如果他還有二十三天的話。
“呼、呼——呼——”銀白的狐狸掠過叢林,死狗般大口喘着粗氣。
逃不動了……
想他堂堂以計謀智慧著稱的極惡盜賊,縱橫黑暗大陸九百餘天,今天居然要栽在這個連面目都看不清、甚至連智慧都未必有的生物手裏?
隨爪打碎一隻不知死活的巨大螞蟻,藏馬眼尖地眺見遠處山腳下兩個直立的身影。
——人類?
不,不對。應該是化成人形的魔獸。
只有極少數實力頂尖的魔獸才能化成人形,那麼他身後這個大傢伙和那兩個相比,誰又更勝一籌?
——嘻,試試不就知道啦=v=
藏馬決定禍水東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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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
血肉摻雜着漆黑甲殼的碎片如雨般從山頂傾盆落下。
馬哈·揍敵客上前一步查看:“是螞蟻的碎片。”
“不能再往前進了,”滿臉胡茬的男人眉目英朗,身材高挑,肌肉結實,白色順滑的長發過肩披下,他皺眉決斷道,“我們倆聯手對付一隻螞蟻已經吃力,能把螞蟻打碎成這副樣子的魔獸,不是我們能招惹的。”
“可是尼特羅,”精幹瘦小的馬哈一指前方的滾滾揚塵,“來不及了,準備逃命吧。”
“……逃命?”
尼特羅皺眉,隨即綁住長發大笑一聲:“往哪兒逃?!備戰吧!”
滔滔滾滾的凶腥氣息隆隆逼近,帶動頭頂紫色的天空陣陣翻卷,英朗強壯的男人眼中暴射出興奮野猛的光芒:“殺手!與其逃得狼狽,不如死得從容——”
他昂揚大笑:“我之一生,但求酣暢淋漓!”
話音剛落,便雙手起勢,飛鳥般衝殺而去!
“……個莽子!!”自詡利益為先的馬哈狠狠啐上一口,隨即跟上尼特羅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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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前狠話先放,事中抱頭鼠竄。
藏馬以為找到了兩個至少能拖延一時的炮灰,然而炮灰是真炮灰,卻是兩個在他爪下都未必撐得過一分鐘的炮灰。
“你們倆為什麼能這麼弱?!!”
兩人一狐齊頭並進,尼特羅中氣十足的聲音穿過兇險重重的空氣傳到藏馬耳內:“哈哈哈抱歉啊不夠強讓您失望啦!~”
藏·九百多天實力一直在增長·回魔界幾乎能夠橫行霸道走·然而黑暗大陸一直艱難求生被碾壓·早對自己失去信心·馬:“我已經很弱了,你們倆居然比我還弱……你們倆到底靠什麼在這鬼地方長這麼大的?!”
“哈哈哈其實我們不是在黑暗大陸長大的,才進來探索了兩天!”
——果然!
原來這鬼地方叫黑暗大陸!
所以黑暗大陸和魔界一樣,走出去還有別的美麗新世界!
藏馬安詳了。
——老子要出去!老子不要待在這裏了!
銀白色的狐狸邊跑邊露出獨屬毛絨絨的可愛表情,語氣嚮往極了:“哇哦~那一定是個不得了的好地方!可真想去看看呀~”
尼特羅遺憾地大聲回他:“我也真想帶你去!可我和馬哈是探索遺迹的時候不小心誤入進來的,我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在哪裏!”
馬哈轉頭,沉默地看尼特羅一眼,跟着露出萬分遺憾的表情。
藏馬:……
呸——!
我信你個鬼!!
上一句話還說是進來探索,下一句話就成了不得已誤入?!
不就是擔心把他這個實力超出水準線的引入家鄉,到時候事態不好控制?
這樣想來,黑暗大陸之外的世界果然很和美很可愛呀~
而且能夠進來探索黑暗大陸這鬼地方的,實力肯定不會弱,他甚至可不可以猜測,這倆人的實力水準,就是外邊世界的頂尖水平?
嘿呀~這樣一想就更期待了呢=v=
銀白的狐狸跟着露出遺憾的表情,語氣真摯極了:“不要傷心!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慢慢找,我也可以幫你們一起找!”
——憑他的實力,看住這兩隻愚蠢的人類,到時再慢慢騙出關鍵訊息還不簡單?
尼特羅和馬哈交換一個眼神:黑暗大陸的原住民都這麼單純?
好騙好騙真好騙~
尼特羅心裏居然有點感動,他誠懇道:“那就先撐過這回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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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到底要怎麼撐過這回?
尼特羅沒有頭緒。
馬哈沒有頭緒。
藏馬也沒有頭緒。
“它是不是在玩我們?”馬哈忽然問。
兩人一狐身後的生物只有半人高,緩慢抽動着的鮮綠藤條與胃袋內壁般的血肉相糾結,數不清的半透明瘤狀物擠壓其上,所過之處一切生物瘋狂生長增殖、畸形異化、腐爛歸泥,復又生長增殖、畸形異化,直至耗空生命力——彷彿在呼吸之間走過一個生命的歷程!
兩人一狐如果跑得慢些,它就也慢下來;兩人一狐如果跑得快些,它就也快起來。
——始終保持着即將會影響到他們,但又馬上可以逃脫的距離。
何其惡劣。
藏馬跑得幾乎雙腿抽搐,忽然一個平地踉蹌,尾巴里的小白蛋嗖地甩出,噗嚕嚕滾上天空!
“我的蛋————————!!!”
他近九百天的儲備糧,他度過這一個又一個孤獨而危險的日日夜夜的陪伴者,他從青澀到成熟、從狂驕到從心的見證者!
藏馬撕心裂肺、藏馬心痛不已!
這難道只是一顆普通的蛋嗎?
不!這是他求生的動力,是他年輕的紀念,是他無言的朋友!
每天傍晚,他都會把它從尾巴取出細細擦拭,直到光可鑒人能看清那俊美的狐臉;
每天夜裏,他都會把它圈在懷裏喃喃私語,直到它拉抻翻轉傳達出晚安的問候;
每天早上,他都會把它捧在爪心迷離嗅聞,直到躁動饑渴的一顆狐心又立下“明天再吃”的誓言!
他存了它快九百天!
——狐生能有多少個九百天?
——就算是死,它也只能死在自己的嘴裏;就算是葬,它也只能葬在自己的胃裏!!
心念電轉之間,藏馬的痛呼才剛剛發出。
雪白的小白蛋咕嚕嚕翻滾到藤條生物上空。
隨着紫雲一寸寸壓低,隨着藤手一寸寸上爬,隨着狐臉一寸寸驚恐,漆黑到反光的濃重色彩一寸寸侵佔雪白的蛋殼,其上低調到不為肉眼所見的繁複暗紋陡然浮空,綻放出耀眼不可逼視的盛大光芒!
彷彿一個躍空之間吸干九十九萬方能量,彷彿一場天象變幻之間驚醒一頭沉眠凶獸,彷彿一聲鳥鳴之間走過無數個春夏輪轉——
這顆在近九百多個日夜中毫無成長跡象的儲備糧,忽然裂開一條縫隙!
隨着從蛋縫泄露而來的殺氣洶湧澎湃充塞整個領域,空氣沉重如鉛,兩人一狐汗毛倒豎、精神高度緊繃、大腦警報瘋狂拉響!!!
原本張牙舞爪的藤條生物動作忽然滯澀。
雄渾磅礴的金銳之氣從蛋殼的裂縫中傾瀉而下,狹長凝利如天邊弦月,透亮純粹如山泉迸濺,緩慢柔和如清風拂面。
透明的刃氣輕飄飄劃下,如劃過空氣般將藤條生物的血肉之軀劃成兩半,接而去勢不減猛衝而下,將赤紅色的土地面劃出一道漆黑如淵的深深溝壑,露出隱於地下的暗河。
倒霉生物的一半身軀在懸崖的這邊,剩下的一半身軀則險之又險地掛在懸崖那邊,底下水聲潺潺,回聲悠悠。
透明而凝練的刃氣威力驚天卻又稍縱即逝,在懸停於半空的小巧黑蛋到新生懸崖底部的通暢河流之間,余留下一道如刀如劍銳氣升騰的無形之牆。
暴虐不止的猛獸凶氣在其中慵懶舔舐,意近乎道的金戈之力在其中優雅流轉,兩者時而和諧共舞時而衝撞交織,使得周邊的空氣頻頻炸響,赤紅的土地往複重塑,如若活物。
尼特羅拔下一根頭髮,小心翼翼投入懸崖之間看不見的刃氣高牆,白色的髮絲一個飄蕩,湮滅成空。
“這是被碾成了氣體?”尼特羅驚嘆不已,“原來公狐狸下的蛋會格外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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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馬的一天——
傍晚,擦擦,照照:“哇~好一隻聰明俊美狐!”
夜裏,團住,激情:“上回講到,智計超群的極惡盜賊藏馬巧設騙局,欲滅黃泉小賊……”
早上,嗅嗅,詠嘆:“啊~感恩主人的仁慈吧小白!你又能多活一天啦~”
蛋內:整天叨叨整天叨叨,幼崽睡不着怎麼長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