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子明會“書聖”,文瀾軒子敬絕“長生”

將軍府子明會“書聖”,文瀾軒子敬絕“長生”

第四章將軍府子明會“書聖”,文瀾軒子敬絕“長生”

謝瑍一遭兵營之行,意外得到北府諸將的投效,雖不敢說以後沒有變數,但有此收穫已大出意料,自是心歡。回到謝府,欲先去拜見父親。

剛進門,張萬即來到身前稟道,“大少爺,老爺有命,回來即刻前去書房,中書令大人造訪。”

“曉得了,我這就去,有勞了。”謝瑍一拱手,嚇得張萬躲在一邊。

入得後院,尚未至書房門口,就聽得兩個人的笑聲。謝瑍到得門口,早有人進去稟報,王獻之竟迎出門來。謝瑍趨步上前,跪倒施禮:“子明見過七舅。”王獻之滿臉喜意,一邊扶謝瑍起身,一邊連聲說著,“快起來,快起來。”

王獻之為何如此高興呢,因為劉淑珍和謝瑍的婚事,是謝安和王獻之定的。劉淑珍是誰?是王羲之的獨生女兒王孟姜的女兒,也就是王獻之的親外甥女,謝瑍叫王獻之七舅因此而來。聽說謝瑍因禍得福,傻小子不傻了,最高興的除了謝家,那就是王獻之啊。

琅琊王家已不復王導在日之時,聯姻日如中天的謝家,是符合江東士族的利益的。包括王獻之和原配妻子郗道茂離婚,娶了孝文帝司馬昱的第三個女兒新安公主司馬道福,也就是孝武帝的妹妹,都是政治聯姻。當然,這也與王獻之本人的才情有關,史載王獻之“風流蘊藉,乃一時之冠”,現在的話就是說,王獻之這小子,不但帥而且有才,不但帥而有才,而且還都是當江左第一豪門,就算現在差了一些,但能跟權傾一時的謝家聯姻,能差到哪裏去呢?也許你會說,還不是那謝瑍是個傻子么?這倒也是一方面的原因。但王獻之這樣的帥哥,誰人不想嫁呢。難怪他的原配妻子郗道茂一直到死,也未再嫁。為什麼啊,有王獻之比着,找不到了。這就是所謂的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吧。

甥舅二人進了書房,謝瑍看到除了父親謝玄,還有一個年輕的女人,這大概就是那位為王獻之情迷的新安公主了。

“子明見過公主”,謝瑍是不會丟禮的,趕緊下拜。

“哎呀,子明快快起來,”新安公主笑靨滿臉,眼中閃着精光,上下打量着謝瑍道,“真是個可人兒啊,外甥女有福了。”,新安公主有些口不擇言,倒是一個爽朗之人。

前文書說過了,謝瑍雖然不慧,倒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雖然痴傻,但身材頎長高大,長得極其俊美。以前獃頭獃腦,木色惘然,眾人不覺其色;如今穎悟,玲瓏風流,實乃翩翩少年郎。

此時,王獻之四十一周歲,女兒王神愛剛一歲多。這個年紀是男子最有吸引力的時候。史書記載,王獻之386年去世,也就是還有一年王獻之就死了。面對這位享譽千年的書法大家,謝瑍說不激動那是假的。“二王”之名,“二王”之帖,傳了1600多年,那都是書法瑰寶。真人在前,謝瑍怎能錯過求書的機會。

“七舅,子明有事相求,還請寬宥冒昧之罪。”謝瑍秉首施禮道。

“子明,有事儘管道來,七舅今日高興。”王獻之滿口應承道。

“子明求……”謝瑍剛要求書,突然想到王獻之英年早逝,而腳疾尤甚,甚至夜不能寐,其早逝應與此脫不了干係,於是改口道:“子明求七舅授王家書法。”這樣他就可以多在王獻之身邊,也許能找到延命之機。

“子明,有淑珍在,此事原本不難。怎奈你從無習書根基,從頭學起,那得水磨工夫。我可以教,你能否學得,一是看你天分,而是一個‘恆’字。”王獻之沒想到謝瑍求的是這個,稍一沉吟,即應下來。

“謝七舅。”謝瑍立刻跪倒磕頭,整整磕三個,方才起身。

王獻之倒是安然受了這三個頭,古代拜師那是很鄭重的。謝玄在旁頷首微笑,看謝瑍起身,方道,:“子敬,我意明日親朋明證,讓瑍兒正式拜師,你看如何?”

“這個……”王獻之看看謝瑍,有些忐忑。畢竟如謝瑍學而無成,不只是謝瑍丟臉,連他王子敬也沒有顏面。

“且慢。”看王獻之猶豫,謝瑍心中已明王獻之的顧慮,於是插言對謝玄道,“父親,我欲求七舅一件事,如七舅肯答應子明,子明願遵父親之命。當然,瑍兒也當讓七舅考校瑍兒是否有習書之天分,如無此份,豈不讓人齒笑?”

“哦?子明說說看。”王獻之突然有了興趣,心想,我王子敬的書法雖不能說天下之冠,但當朝莫不仰羨。這個小子,自小痴獃,毫無習書根基,會有什麼要求呢?哪怕是如今遽然穎悟,能信心滿滿得我親授,難道還有什麼後手依仗不成?

“七舅,請您當場書字一副,瑍兒即刻學臨。如七舅不滿意,則無需拜師,子明也無顏說相求之事了。”謝瑍拱手施禮道。

“如此也好,你說,寫什麼吧。”王獻之審視謝瑍有頃應道。

“七舅,就寫孔明先生的‘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可好?我要真書。”

“甚好。”王獻之說着,來到書案前。書房之內,筆墨紙硯均是現成的,謝瑍鋪好宣紙,親自研磨。王獻之接過自己磨起來,善書之人知道墨的濃淡厚薄可是相當重要的,自然是自己最有數。磨墨已畢。王獻之站立案前,凝神靜氣,準備動筆。

過了幾分鐘,王獻之似乎構思完畢,也或許是精氣神已足,俯身開始寫字。但見其雙目灼灼,全神貫注,‘非’字一豎開始,藏鋒垂露,遠字收筆,之捺出鋒如刀,整個過程動若游龍,靜若處子,一氣呵成。果然每成名家均非偶然。

“好字。”謝瑍尚在回味,謝玄已然喊出聲來。

王獻之看看未出聲謝瑍,竟然一陣恍惚,似乎看到少時的自己看父親寫字的情形。這小子竟然入了頓悟境。難道真有天縱之才嗎?王獻之對謝玄搖搖手,示意莫出聲。

“果然好字。”謝瑍輕輕吐了口氣,似嫌不足。

“子明,可願一試?”王獻之知道,謝玄的聲音影響了謝瑍的領悟,但也沒法,這種事情,可遇不可求。

“男子漢言出必行,豈容子明退縮。”謝瑍說完,來到案前。拿起墨塊,邊磨墨邊回想王獻之的書寫運筆之法,結合自己前生多年的經驗積累,竟然又有突破之勢。“苦練十年,不如名師一點。”謝瑍暗自嘆息。心思即靜,謝瑍拿起筆,集中精氣神,從容下筆。

王獻之看着眼前行筆的謝瑍,簡直就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初習書法之人,那份氣度,那份淡然,儼然一派宗師矣。再看案上之字,不只形似,且□□悠然。深得二王書法之精要:平和自然精緻,筆勢委婉含蓄,遒美健秀,美輪美奐。

說實在的,如果不是剛才頓悟,謝瑍達到形似不難,神似卻是天壤之別。這得益於他三十幾年的基本功和經驗積累,更得益於王獻之的現場教導。

“幼度兄,我現在明白子明為何如此自信了。”王獻之站在謝玄身旁,“我這三十多年的功夫,竟然不如這孩子一朝頓悟。這徒弟是收不成了,唉……”說著,王獻之喟然長嘆。

“子敬,此言何意?子明天分不夠?”謝玄也看到了,謝瑍的字那是相當不錯啊。

“不是不夠,而是太高了。”王獻之悵然若失道。“假以時日,子明定能自成一家,成就不在我下。謝氏縱只有此子,亦可千載留名。”

“子敬,此言是否太過?”得王大令如此美言,謝玄有些愕然。

“幼度兄,不信我言,日後自知。”王獻之搖搖頭道。

此時,謝瑍寫畢,放好筆墨,垂立一旁。

“請七舅指正。”謝瑍對王獻之施禮道。

王獻之走到案前,仔細觀瞧。但見筆法舒展有度,行筆飄逸卻不失沉穩,筆勢含蓄而自然。結體精緻,雖大小略異而不覺,疏密有致,點畫遒美,深得二王書法之精髓。前三四字略顯拘泥,至后收放自如,精妙非常。

“子明,親見你書寫,方知何為天才,太了不起了。”王獻之深愛此子之才,不吝溢美之言。

“多謝七舅明教之恩。”謝瑍寫完,對着王獻之深施一禮。

“這孩子,我倒是託大了。”王獻之頷首致意,新安公主這時候像見怪物一樣,盯着謝瑍看個不停,“天哪,這是你寫的?子敬,你能分出哪兒不同嗎?”王獻之無奈的搖搖頭道,“不同是有的,但卻不是不足,而是有自己特點,所以,我說假以時日子明可自成一家。”

謝瑍心想,哪裏是什麼雛形,本來自己專研歐體三十餘年,不比王獻之少多少,二王書體雖是兼習,也有一二十年的功夫,但說到底自己還是更擅歐體。

“七舅,方才之言可還算數嗎?”謝瑍問道。

“以你之法,我已無可教。若你願意,可至仆書齋之內臨摹家父所書。”王獻之愛屋及烏,有意成全。

“謝七舅成全之恩。”謝瑍秉首施禮,“子明既然達到七舅的要求,那可不可以答應子明一件事?”

“說說看。”王獻之道。

“七舅是否腳痛已久?”謝瑍問道。

“嗯?你是如何得知?”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屬實否。”謝瑍道。

“確實如此,有時徹夜難眠。”王獻之皺起眉頭。

“方才觀七舅書寫之風采,絲毫看不出有所不便,還以為所傳有誤呢。”謝瑍繼續說道,“七舅,如子明有不敬之處,尚請海涵。”

王獻之點點頭。

“七舅,您是否時常服用寒食散呢?”謝瑍正色道。

“雖未日服,確是服用。近來尚有增加之勢。”王獻之道。

“七舅為何服用?七舅知道寒食散是怎樣得來的嗎?”

“……”

“看來七舅也不甚了了。天下自魏晉一來,服散成風。不知就裏,見他人服之,自也服之。”謝瑍暗嘆一聲。

以前因習二王書法,他了解到王獻之42歲就死了,這可是一個男人的黃金年齡時期,王家江左名門,無衣食之憂,斷不至於因此如此短壽。現在,他終於知道,王獻之實際上是長期服用五石散中毒而亡。由此可見,網上曾流傳王獻之與原配郗道茂感情甚篤,卻離婚另娶新安公主,是皇家以勢壓人,王獻之因此傷腳自殘避婚之事,有網友稱此乃謠傳,東晉王馬共天下,司馬氏怎可能以勢壓人,實是郗家式微,王家欲聯姻皇族,以扼王氏頹勢,看來是真的。他的腳痛,也是因服五石散而引起的痛風。雖然得到這樣的實情讓謝瑍心中不滿,但謝瑍還是不想王獻之這個自己喜歡的書法大家早亡。也希望王獻之能多留下一些供後人研習的墨寶。

“七舅,子明曾得五石散之法,傳乃後漢張仲景醫治傷寒病人所制,因為此散藥性燥熱,對傷寒病人確有補益之用。所以常人服之,需行散以發藥性,還需多吃魚肉以助行散。”謝瑍盡量用可接受的話來表達着,“然服此葯,除了忍受腹內燒灼之痛,還致皮膚紅熱,異常敏感。天長日久,可能還常會促生瘡瘍腫毒,皮肉潰爛,五臟六腑受損。故,子明請七舅絕此葯,以保貴體。”

“子明此言,得自何處?如何得證?”王獻之深受腳痛之害,當然希望能除此疾。況魏晉之時,服散成風,成為一種貴族行為。僅憑謝瑍一面之詞,如何能信。

“七舅當知子明愚鈍,如何一日如此驟變?”謝瑍已無法,只好拿自己說事了,“昨日子明墜河,遇救昏迷之時,恍惚間有一鬚髮皆白道人,白衣獵獵,在授我拳劍之法;又有一人黑衣玄帶,伏案疾書,授我習字之功。否則,縱子明是穎悟之人也無法一蹴而就,何況痴愚如子明乎?”

“竟有此事?”王獻之一下站了起來,“怪不得,怪不得。”王獻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明白了什麼。

“七舅面前,子明焉敢妄言。昨日已與父親演過劍法,今日巳時在北府兵營,子明與劉龍驤切磋武藝,道堅將軍不敵子明。此事張虎劉裕劉毅均可作證”。事已至此,謝瑍索性將自己所有的事情,推到天授之上。反正自己確實都做了,也算不得撒謊。況且實在是為了救人性命,就連佛也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據說,前世鴨頭丸帖是王獻之倖存之唯一真品。而鴨頭丸是一種葯,醫書上說主治“水腫,面赤煩渴,面目肢體悉腫,腹脹喘急,小便澀少”,這應是針對服用五石散中毒之症,看來效果不太好,所以鴨頭帖寫道:鴨頭丸,故不佳。明當必集,當與君相見。從此帖的語氣看,當是有人已服過鴨頭丸,但感效果不佳,且以信告王獻之,王獻之服后,覺果如來信所言,故回信約這位朋友明天聚會並向其求教。

“那石散為毒是何人所講?”王獻之已信了大半。

“那白衣道人所言。”謝瑍知道,王家篤信道教,乃是五斗米教的成員。據傳,五斗米教乃大漢開國丞相張子房八世孫,即世稱的張天師所創。王家父子均以“之”字命名,據說是五斗米教的輩分使然,否則自古及今,哪有父子輩名字用同一個字的?所以,謝瑍覺得如是道人之言,能更有說服力。而恰好,張三丰又姓張,這種巧合剛剛好。

“那道人姓氏名誰。可能記得?”王獻之又問。

“我已跟父親講過,此道人姓張,自號三豐。”謝瑍答道。

“張---三---豐---”王獻之眼神一凝,旋即恢復,“錯了,錯了,這些年都錯了,本為長生道,誰知是□□。哈哈哈……”王獻之突然仰首大笑,嚇得新安公主趕緊拍着他的脊背,邊拍邊喊,:“子敬你怎麼了?子敬,你怎麼了?”。

謝瑍靜靜地看着狂笑的王羲之,心下略安,總算信了。希望王大令能多活些時日吧。

王獻之笑畢,看看謝玄,道:“幼度兄,愚弟失禮了。”轉向謝瑍接著說道:“子明,今日一席話,讓七舅豁然開朗。七舅也有一事相求。”

“七舅但說無妨,只要子明能做的到,敢不效力?”謝瑍應道。

“張道長傳你拳劍,可有說不得傳於外人嗎?”王獻之問道。

“沒有,只是仙師嚴諭,非忠貞之人,良善之輩不得擅傳。”謝瑍說道,“況此拳劍不以傷人為先,而以養身為主。要求心態安詳,陰陽相合,以柔克剛,圓轉如意,捨己從人。堅持不懈可延年益壽,身康體健也。”謝瑍知篤信道教者,大部分求那虛無縹緲的羽化登仙,故此直言太極拳乃養生之道。

“大善。”王獻之說著竟起身施禮道:“子明,請以此術授仆。”

“七舅,這如何使得。”謝瑍趕緊躲開還禮。

“子明,七舅非拜你也,乃拜師藝也。況代師授藝,此禮亦受得。”王獻之道。

“子明知七舅乃忠貞之士,自然習得此技。”謝瑍頓了一下,“父親大人,可與七舅一起隨孩兒研習此拳。”

“大善。”謝玄與王獻之二人相視大笑。

“對了,仙師可曾言服散之毒解除之法?”王獻之再問道。

“仙師只說,此散為醫傷寒之用,雖有暫時的強體美顏提神助性之功,貿然服之,積葯日久必為毒。”謝瑍不知解毒之法,但知道行散,只好編湊,“服散后,食冰冷,寬單衣,行走發汗,皆緩解之法,但均不能消除凈盡,積毒日久,安得不亡。”

“仙師也無解法?”王獻之有些失望道。

“七舅,服藥既久,葯毒深入骨髓臟腑,如何凈除?難道剔骨換臟?即使有骨臟可換,哪有如此神術之行醫之人啊?停服此散,尚可得不加重毒症,日久必輕。加之仙師拳功,必有奇效。”謝瑍勸道。

“仆今得矣。”王獻之慨然,長噓了口氣。

這正是:憑書頓悟因前事,罹禍日久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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