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張家莊謝瑍收猛將,北固山子明伏賢才(1)

第十三章 張家莊謝瑍收猛將,北固山子明伏賢才(1)

太元十年八月初二,晴。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謝瑍早起,來至院中。舉目觀瞧,但見天高雲淡,山林滴翠,野花吐芳。謝瑍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開始演練拳法。

謝瑍雙目微開垂立,平心靜氣,舌抵上鄂,意守丹田,將自己融於這安謐的自然,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起勢。

張虎等人不敢打擾,在廂房之內,隔窗靜觀。這時的謝瑍已沉浸在拳意之中,一任自然。前後進退,左顧右盼,式式圓轉,處處陰陽,身如混元。

謝瑍收勢已畢,眾人才喝彩起來。

謝瑍搖搖頭,接着對張虎劉裕道,“習武練拳讀書習字俱為一理,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最忌一曝十寒,無恆無常。你們也練吧,練完啟程。”

不說張虎等習練拳術,單說太史庸。昨夜回到房中,將事情和娘子及岳父說明,妻子張氏雖出身獵戶葯農,但深明大義。知夫君勇武,如走出深山,定有一番作為。張老漢雖然心疼女兒有孕在身,但也知欲光大門戶,必有所取捨。只好忍痛同意太史庸跟隨謝瑍離開。

一早太史庸就起來了。看到謝瑍練完拳,才走上前來施禮。

“大少爺,我已稟明岳父,決意追隨大少爺。”太史庸說道。

“你有心學藝是好事,但也不能撇家舍業。”謝瑍道,“如你的事情確認無辜,倒是可以跟着我,你讀過書,習過武,年紀尚輕,倒是可用。等安頓下來,也可將家人接過去。”謝瑍頓了一下,“你除了善射,還有什麼技藝嗎?”

“啟稟大少爺,在下能使雙戟,也會使馬槊。”太史庸答道。

“哦,善射,還會使雙戟?”謝瑍奇道,“昔吳建昌都尉善射,能使雙戟,兄台既複姓太史,可是太史子義後人否?”

太史庸聞此言,垂首跪倒,泣曰:“正是先祖。廣達愚昧,有辱先祖名諱。”

謝瑍心下瞭然,趕緊攙扶道,“子義公信義篤烈,矢志忠孝,乃人傑也。廣達即為之後,當效先祖也。”謝瑍想,歷史上太史庸未留姓名,當是埋沒于山野之間了。想到此,乃道,“隨我過江去廣陵,如你無辜,可歸原籍奉孝。”

“謝大少爺,在下願追隨馬後,此生不渝。”太史庸叩首道。

“起來吧,這是十兩銀子,你自去留給家人。”謝瑍道,“我們馬上啟程。”

“大少爺,這銀子收不得。”說著急忙將銀子塞給謝瑍,“我已讓內人做了飯食,用過飯再走吧。”

“飯後走可以,但銀子要收下。勿需多言,否則就不要跟我走了。”謝瑍厲色道。

“謝大少爺。”太史庸叩首,自去見岳丈妻子不提。

用飯已畢,旭日東升。

太史庸攜了雙戟,辭別岳父妻子,謝瑍一行六人六馬,離了張庄,奔京口而去。

長江沿岸,空氣濕潤,秋露閃爍在晨光里的碧草之上。微風颯颯,山林唰唰地奏響晨曲。幽靜的山路上,馬蹄得得,更增添了一份靜謐。花山離京口已經不遠,按照現在的路程還有30-40公里左右,但那時沒有現在的高速公路,所謂的大道,就是三國吳時修的御道,也不過三米寬,雖然各代都有修繕,依然凹凸不平。應該是江南水路發達,不太注重陸路運輸之故。

從花山至京口,一路上山峰處處,連綿不絕,蔥蘢滴翠,林濤陣陣。河道縱橫如網,時有小舟沿河而行。一派江南水鄉美景。

一行六人策馬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看看日已近午,東方起伏的山色清晰在眼前,方才信馬而行。這片山脈就是現在鎮江市政府南面的山區。東晉的京口制所在丹徒(現丹徒鎮在東盡頭臨江,正對江心洲),正是現在京口古城遺址所在區。京口三面環山,北側臨水,而水中又有山,如金山、焦山四面環水,像北固山臨江而立。所以當年孫權以為北面之固永也,乃修北固亭。古迹頗多,像甘露寺、魯肅墓,太史慈墓等。

鎮江號稱城市山林,市區內山峰林立,當然現在的京口還沒有那麼大,此時南部群山俱在城外。謝瑍他們調整方向,沿着跑馬山、煙墩山北麓而行。向北望去,北方的金山宛若眼前;東北方向寶蓋山、蒜山渡(西津古渡)、北固山近在咫尺。終於看到船帆和行人了。

京口馬上就到了。

謝瑍知道,劉裕家居京口。北府兵駐紮在此,劉裕也是在此入了北府兵。乃笑道,“德輿兄,貴府就在京口,這可是到了尊駕一方寶地了,還不前面引路么?”

“大少爺,裕家就在城南,請隨我來。”劉裕策馬在前引路。

劉裕的故宅坐落在江蘇大學夢溪校區內的邱壽山。就是稼軒詞中所言的“人道寄奴曾住”的“尋常巷陌”。據說,劉裕稱帝以後,將其改建成丹徒宮。壽邱山為清丹徒縣學所在地,故又名縣學山,后江蘇省立鎮江師範也建於此地,建築物不斷爬坡上山,本來的壽邱山現在已難見真容。

謝瑍一行跟着劉裕到了一所普通的江南院落前,劉裕下馬,眾人也跟隨下馬。沒有看到後世的壽邱山。這是什麼原因呢?

金山網有文題曰:“煌煌壽邱,何以立之”,經考證壽邱山乃後來人造的,故先有丹徒宮,後有壽邱山。遍觀兩晉南北朝及隋唐詩詞文字,皆無壽邱山之名。直到1012年,宋真宗趙恆掀起尋根認祖之熱,並認定山東曲阜壽丘山為黃帝出生地,各方遂推出自己的壽邱山來。鎮江的壽邱山就是那以後才命名的,意托北伐之“氣吞萬里如虎”之象。而所謂的丹徒宮,並不是你想像的金碧輝煌的宮殿。而是劉裕稱帝后,將貧寒之時的應用之物陳列,示之子孫,寓意莫忘根本。這一點倒是可圈可點,因為劉裕做皇帝后,也仍然很簡樸,何況現在劉裕尚未發達呢?這就是謝瑍他們見到的只是一個簡陋的江南宅院的原因。

謝瑍跟着劉裕進了門,庭院不是很大,但整潔有序。知其主人定是勤勞之人。院子正屋門前不遠,一棵高大的國槐,樹冠如傘。劉裕之父曾為晉陵郡功曹,已逝多年。家中只有繼母蕭氏和親弟(同父異母的弟弟)劉道憐和劉道規三人,劉道憐今年十七歲,幼弟劉道規剛滿十五歲。劉道憐現在京城國子監,家中只有蕭氏和劉道規。因劉裕母親早逝,乃蕭氏養大,故對繼母非常尊敬孝順。

劉母聽到動靜,走出屋來,見是劉裕非常高興。劉裕急忙上前拜見,口稱母親。謝瑍等人見狀,也一起躬身施禮。劉裕拜見蕭氏完畢,乃對蕭氏介紹道,“母親,這是使君大人。”蕭氏自不是小戶人家沒有見識,上前見禮。謝瑍並不猶豫,跪倒施禮道,“晚輩謝子明拜見伯母!”,說完低頭深施一禮。

嚇得蕭氏慌忙跪下還禮,口中道使不得。謝瑍趕忙上前扶起蕭氏道,“我與德輿兄,情同兄弟,即為您的子侄輩,如何受得伯母您的大禮。”

按照歷史記載,現在的蕭氏應該五十三歲左右,但看眼前之人,要蒼老許多。可見蕭氏一人撫養三個孩子,確是受苦了。這也是謝瑍甘心下拜的原因之一。眾人見謝瑍如此,俱皆下拜,說道“拜見伯母。”

劉裕沒想到謝瑍會行如此大禮,在他的認知里,江左高門都是眼高於頂之士,哪有誰把“賤民”放在眼裏。雖然此前謝瑍在北府營曾說過那些震撼的話,也聽謝瑍總互稱兄弟,他怎麼也沒想到謝瑍真的在一個老嫗面前自稱晚輩下拜。劉裕這個後來的南朝開國帝王,終於相信了謝瑍的那一番話語,也終於真心誠意地追隨在謝瑍身旁。謝瑍當然不知道,他這一拜讓劉裕真正歸心。作為一個現代人的靈魂,長者為大是很普通的事。而蕭氏到底年長,已經平靜下來。

“大少爺……”劉裕心裏波濤滾滾,畢竟這時的劉裕還是一個二十一二的小夥子,沒有那麼多的野心和城府。

“德輿兄,你和伯母多日不見,一定有許多話要說。”謝瑍道,“你和伯母敘話,我們出去走走,看看京口的風土人情。”

“賢侄請留步。”蕭氏在劉裕開口前即道,“難得你們遠道而來,老嫗家雖不富裕,就讓老嫗略盡地主之誼吧。”

“伯母有命,子明本不該辭。”謝瑍轉身施禮道,“只是子明此來,還有要事。子明事畢,定來叨擾。”

“賢侄何出此言欺我老嫗,天已過午,你們長途跋涉,必定疲憊,也當是用飯之時。用過再辦事也不遲。難道賢侄嫌棄老嫗家貧么?”蕭氏自是看得出,一行人以謝瑍馬首是瞻,出言倒是凌厲。

“伯母如此說來,子明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謝瑍明知被激將,也只好應下。

“這才是兄弟應有之舉。”蕭氏說著,對劉裕道,“道規自去捕魚未歸,你且去迎一下。諸位賢侄,且請自坐片刻。”老婦人真是滴水不漏,怪不得劉氏三兄弟都是人傑。

一行人忙着找座位,劉裕方要出門,就聽門外傳來一聲馬嘶,接着一個少年背着魚簍進了院門,正是劉道規。但見這少年身材魁梧雄壯,長臂似猿,一手拿網,一手提叉。面似滿月,隆鼻長眉,齒白唇紅,一雙鳳目,炯炯有神。好一個英俊少年郎。這可是絕對的小鮮肉。

劉道規看到眾人,並不驚訝,開口道“母親、兄長,原來果有貴客臨門。”

“這孩子,還是這麼不懂事。”蕭氏喝道,“還不見過各位兄長。”

“道規見過諸位兄長。”劉道規說著,跪倒叩首。謝瑍等人忙起身還禮。

“好啦,把魚收拾一下,一會兒招待客人。”蕭氏對劉道規道。

劉道規和蕭氏自去膳房收拾,劉裕陪謝瑍等人坐在院內的大樹下說話。

謝瑍知道,劉裕所以功成名就,有一個人功不可沒,那就是他的同宗兄弟劉穆之。

劉穆之,字道和,小字道民,東莞莒地人。劉裕自稱是西漢楚元王劉交之後,劉穆之則稱自己是漢齊悼惠王劉肥的後人。他和劉裕年輕就認識。劉穆之世代居住在京口。喜好《書》、《傳》,博覽而精通群書。做過建武將軍江詔的主簿,不久即覺無法施展才能而辭職。劉穆之辭職以後,沒有其他職業,只好四處蹭飯,而被鄉人譏笑。

謝瑍想到這裏,剛要開口說話,劉裕來到近前,說道,“大少爺,我有一族兄,精通詩書,亦在京口。”

“德輿兄說的可是劉道和兄台?”謝瑍心裏一動,但不露聲色問道。

“大少爺亦知道和兄長?”劉裕喜道。

“聽過他的一些傳言。”謝瑍點頭道。

“大少爺如有意,我去喊他來共聚。”劉裕道。

“所謂百聞不如一見,德輿兄舉薦,當然要見。”謝瑍道。

劉裕得知謝瑍同意見劉穆之,立即出門策馬而去。

這時,劉道規從屋子裏出來,轉着眼珠看院子裏幾個人,最後向著謝瑍走來。

先不說劉道規和謝瑍有何故事,且說劉裕策馬疾馳,到了劉穆之家門前下了馬,在門外就喊,“道和兄可在家中?”說著就往院內走。

“誰在我家門口大呼小叫呢。”劉裕正要進門,就聽身後傳來一個弔兒郎當的聲音。後頭一看,正是劉穆之。

“兄長在上,小弟有禮了。”劉裕趕緊給劉穆之行禮道。

“兄弟走了三五年,倒是懂得禮數了?混得不錯啊,找哥哥什麼事啊?”劉穆之像個痞子一樣道。劉裕為何對劉穆之這樣有禮呢,原來啊,劉裕和刁逵賭博輸了三萬錢還不起,被刁逵拴在馬樁之上,虧了劉穆之告訴王謐,才得以釋放,而且因為王謐給謝玄手下的劉牢之當參軍,所以劉裕到了謝玄軍中;兩人同在京口,劉裕經常跟着劉穆之一起去高門大戶蹭飯。有此一段淵源,二人關係自是非淺,故而兩人很是隨意。劉裕受謝瑍影響,開始注意禮節,這是他自己都沒發覺的。

“兄長,我此來有要事相告。”劉裕趕緊道,“兄長,此處不是說話之所,屋裏說話。”劉穆之見劉裕一反常態,倒也不再故作姿態,兩個人進了院子,劉穆之的妻子江氏早就迎將出來,劉穆之揮揮手,二人進了正屋。

主賓坐定,江氏端上茶來,出去。劉穆之不緊不慢喝了口水,才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兄長,此次回家,乃是兄弟送一個人去廣陵赴任。”劉裕道,“這個人非同一般,年少高才,家門顯赫卻毫無紈絝之色,對我等以兄弟相待。我知兄長心有大志,所以想讓你跟隨此人。”

“何等樣人讓兄弟如此看重?”劉穆之道。

“兄長可知謝瑍謝子明么?”劉裕道。

“原來是他。”劉穆之緩緩道。

“道和兄認識大少爺?”劉裕急道。

“不,不認識。倒是聽說過。”劉穆之搖頭又點頭道。

“真是奇了,大少爺也說聽說過你。”劉裕道。

“哦?我的賤名也入了你家大少爺的耳內?”劉穆之不以為然道。

“兄長,你就不要故作玩世不恭了。”劉裕道,“現大少爺和隨從就在我家,你要有意就隨我去拜見,你要不想見就當我沒說。”

“見,當然見。是不是拜見就不知道了。”劉穆之道。

“行,只要見就行。”劉裕道,“裝吧你就,這身酸氣。大少爺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到沒有一點文人孤高迂腐。你早着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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