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看台上的修士們慌忙衝下來想打開光罩,奈何這光罩不知是什麼階級的陣法,哪怕廖向天這樣的金丹修士也無法一擊打碎。
為了防止沉寂半年的襲擊組織再次動手,佈防在擂台邊的重兵和看台上遠超以往數量的修士都為此而來。
然而誰都沒想到,危機來自內部,半年前他們的目標就很明確,是學府中天賦極佳的弟子,如今也一樣,突然動手的都是那些天賦一般的雙靈根,平時或許在隊伍中並無突出表現,現在瘋了一般攻擊同伴。
就像米憐。
原本還算寬闊的擂台上本就擁擠,被光幕籠罩后被襲擊者逃無可逃,擂台上瞬間混亂,一瞬間所有人陷入敵我不分的狀態。
楊策和龍馳躍都是重點目標,平時把對天才的嫉恨敬畏壓在心底的人全部撲過去。
最開始楊策還能控制着把人打飛,對手都是一時鬼迷心竅的同類,他留有餘地希望可以把人交還各大學府執法堂,但多次被擊中後下手剋制不住得狠厲起來。
白鋅躲在一邊,他不是被攻擊的目標,也不是這些瘋子的同黨,一把拉住想要衝上去幫忙的李志魁:“別添亂!”
“你這個膽小鬼,楊師兄對我們不好嗎,這個時候不上去幫忙更待何時!”李志魁像掰開白鋅的手,“忘恩負義的東西!”
“話不能這麼說。”白鋅用了死力拽住李志魁,“你看一眼楊師兄的表情,這個時候上去,他會把你當這群人的同黨攻擊。”
李志魁定神一看,人群里的楊策身上臉上已經沾了血跡,秘境中連天的奔襲戰鬥讓他面露疲色,但對付這些人還算有餘。只是試圖攻擊的人太多,他的長、槍和金火不若龍馳躍能把所有人電暈,在這狹小擁擠的空間裏施展不開,眼角的戾氣已經壓不住,下手逐漸兇狠。
他在剋制着自己不要怒火攻心而對同為修士的人下殺手,但攻擊目標已經從開始的一槍掄飛,不知何時變成捅穿四肢,再這樣下去,恐怕真要起殺心。
柳華容同樣沒被當做目標,在人群中小心地躲避開亂飛的法術,護着姜晚晚和白鋅匯合:“我們湊上去也是添亂,反而可能被波及,怎麼辦?”
“我不擔心楊師兄,這時他若失手殺人不會被定罪。以楊師兄的心性,他若下殺手,必是有了足夠的決斷,不會影響道心。”白鋅轉頭看另一邊,“我擔心萬師姐。”
柳華容跟着轉頭,看到了人群中巨大的藤網,像是平地拔起一朵向上綻開的藤花,傳聞里靈秀可愛的單靈根天才師姐,初顯清艷的臉上褪去所有柔軟親和的笑意,像妖異藤花中心的花蕊,又像網中蜘蛛,眉目間有和楊策極像的暴戾戰意,看向周圍修士的眼神熠熠閃光,彷彿挑釁。
她左手護着同為被攻擊目標的洪錦儀,豆藤飛舞,根本不移動,等着別人送上門來,再一個個抽飛綁住,吊在光幕穹頂上,不消片刻,周圍竟然空出一片。
“這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李志魁都被嚇住了,“楊師兄老是擔心萬師姐不努力修鍊,你看這打得,比楊師兄凶多了。”
白鋅也有些不解:“之前遇到蜘蛛的時候,萬師姐最後因為靈力不足險些被二階蜘蛛偷襲,雖然最後爆發,以這個靈力的量來說,恐怕難以支撐到現在。”
他的計算很少出錯,通過長久的觀察,甚至能將阮豫達和楊策的靈力使用極限摸出大概。偏偏萬語蘭不同,原以為快到極限了,沒想到看起來還綽綽有餘。
“萬師姐應該同時在用生靈訣給洪師姐治療,再加上這樣大開大合的藤術用法……”白鋅數了數豆藤的根數,這確實是萬語蘭爆得最狠的一次,“不應該啊。”
柳華容知道白鋅的意思了:“你是說這樣下去,萬師姐靈力不濟,可能會出事?”
白鋅點點頭:“萬師姐體術不精,若沒有靈力……”
“我去救萬師姐!”柳華容急得直衝進人群。
“……敢如此應戰,必有後手,無需擔心。”白鋅把話說完,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這下更有意思了。”
李志魁身體誠實地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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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語蘭知道自己的靈力不足以長久支撐如此豪邁的戰鬥方式,但她身體多個地方都有宮小雨畫的親木聚靈陣法,支撐這段時間綽綽有餘。
自從發現這樣戰鬥能最大限度提升靈氣吸收速度,熟悉靈力的調動,她就想找機會再試幾次,現在這些人來得正好,簡直是送肉到嘴邊。
米憐看着一波波衝上來的人被藤蔓吊起,看到萬語蘭彷彿靈力永不枯竭般的戰鬥,無奈苦笑:“天才果真是不同,我們這樣的人,我們這樣的人……”
她的主靈根也是木,但水靈根勢頭也不弱,兩條靈根相互拖累,何況天賦本就不高,與萬語蘭當真雲泥之別。
若將一個人的天賦比作田地,靈根就是秧苗,單靈根的田地上只養這一種秧苗,自然培養簡單,收成頗豐。
多靈根卻如不同的秧苗,硬生生種到同一片田地里,田地被按照秧苗的多少,分成不同的大小。想要將所有秧苗養活,就要用不同的方法照顧,找合適的心法,學不同的功法,時間浪費,無法專一,收成慘淡。
多靈根自然也可以只挑自己最具優勢的靈根來修鍊,將另外的靈根棄置,可被其餘靈根分走的天賦,畢竟已經分走了,何況多靈根的天賦本就不如單靈根,再努力也趕不上單靈根的人。
雙靈根中偏向性很明顯,一條極強一條極弱的人,天賦往往也極佳,就是這個原因。
“我們這樣的人,如何呢?”萬語蘭反問,“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若真有傲骨,為何一開始就來攀附我,堂堂正正對擂,我未必不會視你為對手。”
“我不求這個。”米憐輕聲道,“我知道你是不同的,甚至楊師兄,甚至洪師姐,都不是‘那種’盛氣凌人的天才,為什麼偏偏讓我遇到你們……”
萬語蘭這時想起的卻是宮小雨,同樣的修為不足,未必不會有別的天賦,何必弔死在修道上,搖頭道:“這麼說來,你也是沒得選,加入這夥人后就被安排來監視我了。我有時候會想,米憐她天賦實在不夠好,為何能提前到學府。現在我知道了,因為在學府內部有你們的人。”
“安排你提前到學府,安排你住進我這間院子,這麼一想,你的破綻其實很多,只是以前我從未深想。”
靈動階前是三人一院,萬語蘭知道米憐住在自己邊上,可另一邊住的那個人她從未見過。另一個人的一切都是通過米憐轉述,她未曾深究,也許她對面那間屋子就是玄正學府中這些人秘密集會的地方。
萬語蘭還想起無論自己什麼時候結束修鍊,無論從外面回來還是走出屋子,米憐永遠備好了吃食,彷彿沒有別的事情要做,一直在等自己。
想起米憐明明不是勤於修鍊的人,有閑暇時候,比起修鍊,更喜歡在她和洪錦儀周圍體貼地問長問短,乍一看像是要借她們往上爬,可若自己本身對修鍊不上心,何必自降身份來巴望她們呢?
別的跟班拿了功法之類的好處,必定是找機會吃透,米憐卻不同,她根本不是來求提攜的,她就是想和所有人拉近關係便於動手。
萬語蘭又揮開一個人,圍在四周攻擊的畢竟是些練氣,目前擂台上所有靈動階的都是被攻擊目標,說真的不足為懼,她打得聲勢浩大,足夠威懾一群弱者。
漸漸地,敢撲上來的都少了。
法術的火光在腳下燃起,萬語蘭不把這點火苗放在眼裏,手臂粗的藤蔓貼地橫掃,全部壓滅,對着試圖以火焰挾持她的幾個修士輕蔑一笑,又問米憐:“我現在看起來,是不是有點盛氣凌人的樣子了?”
米憐搖搖頭:“你從來沒有,所以我也不恨你。”
萬語蘭已經不明白她究竟想幹什麼了:“米憐,你究竟想幹什麼,你們究竟想幹什麼,學府里多少師兄師姐是你們的人?”
若要殺她,有的是機會可以動手。萬語蘭知道自己早就把米憐當成朋友,至於其中可能存在的利用關係,也只以為是米憐付出諸多體貼的照顧,自己則在修鍊上提攜她,沒有想到更多。
米憐竟然笑了:“我知道這裏的人殺不了你們,我其實也不想你們死,我在等一個機會啊。”
在萬語蘭疑惑的眼神里,米憐抬起頭,看到頭頂被藤蔓遮蔽大半的灰色光幕,能看到廖向天和其他修士在努力攻破這道陣法結界:“我等這一天了等了五年,好不容易人齊了,好不容易!”
光幕破碎的一瞬間,廖向天大喝一聲:“爾等小輩,還不住手!”話是這麼說,人卻往萬語蘭這邊飛來。
幾乎同時,封芷汀不知從那裏趕回,腳下還踩着飛行法器,攔在萬語蘭身前語氣冰冷:“廖真人,你越矩了。”
廖向天悻悻地收回手:“呵,你回來的時機倒是巧妙。”
各個學府的修士紛紛擒住自己學府中的叛亂弟子,萬語蘭把洪錦儀交給廖向天,特別叮囑要給洪錦儀中毒發黑的手儘快治療。然後鬆開米憐身上的藤蔓,只留下細細的一條鉗制住她的雙手:“杜前輩不在,我把你暫時交給師尊看管。”
封芷汀看了米憐一眼,沒拒絕,掐斷藤蔓接過米憐,然後緩緩地對萬語蘭伸出手,彷彿要像個和藹可親的長輩,摸摸她的頭以示鼓勵:“收拾好爛攤子,去休息吧。”
萬語蘭心裏有些不安,鬆開米憐的瞬間,她靠近自己說了一句:“我請你再看一場好戲”
這句話像陰影罩下,預示着這件事遠遠沒完,現在她看什麼都覺得有問題,以至於面對封芷汀突如其來還算親切的鼓勵,萬語蘭不自覺地退後了一步:“師尊,摸頭就不必……”
封芷汀的動作落空,指尖停留在萬語蘭額頭前,剛好擦過額發。
沒有風,萬語蘭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額前的碎發突然斷開飄落。
眼睜睜看着封芷汀指尖的寒光戳向自己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