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紅雨,星雲醉

釀紅雨,星雲醉

衛鐸本想帶着這幾個都城來的少爺小姐直接住進軍營,但來之前皇帝和他打了招呼,說這幾個雖是去衛家軍投軍歷練的,可到底都是朝中重臣的子嗣,該照顧的地方不能怠慢了,其他的都可按軍中的規矩辦,但這住所不能馬虎。衛鐸聽了自然收了把這些官家子弟扔進軍營住的想法,更何況還有個與他閨女差不多歲數的孔家小姐,就領着他們住進了他的都統府,皇帝派他們來的意圖衛鐸不是不知道,他倒是好奇這幾個嬌生慣養的世家子弟能在他衛家軍里有何作為。

等幾人的隨從在各自房裏整理好行李,晚膳也端上了主廳的桌子,眾人一路顛簸,吃乾糧都快吃的反胃了,衛家軍的伙食向來不錯,都統府的廚子手藝更是堪稱一絕,美食擺在眼前,個個都吃了個肚圓。

因着衛鐸在飯桌上全程一言不發,所有小輩也都不敢說話,默默低着頭扒飯吃,衛瑺堯一個勁的給他妹妹夾菜,碗裏堆得像座小山似的,結果吃撐了的瑺菱一時沒忍住,當著所有人的面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唉,真是丟人,瑺菱十分懊惱。雖說衛家的飯桌上沒有那麼多規矩,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打嗝還是頭一遭。原本是飯後散步,可瑺菱越想越發覺得丟人,腳下的速度越來越快,圍着後花園的假山開始一圈又一圈的小跑。

姜扇找了瑺菱好一陣,等到在都統府里繞的頭昏腦漲時才找到她,剛剛還着急忙慌的尋人,看到瑺菱的一瞬間又變成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握緊手上捧了好久的木盒,還是攔下了正在小跑的瑺菱,拽着衣袖把她帶到後花園的石桌旁。兩人在石凳上落了座,姜扇猶豫片刻,還是開了口:“我有話想說。”

瑺菱看着姜扇,發現他一雙瑞鳳眼裏寫滿了認真,薄唇微抿。恰好他穿着件白色的外衫,月光下冷若冰霜,纖長的脖子上青色的血管分明可見,簡直白的令人髮指,瑺菱想到見面時他說的那句話,本不想理他,此刻卻突然就不生他的氣了,她每日在烈日下奔波,可不是晒黑了些,回想這幾年的日子,瑺菱心沉了沉,不由得想借酒消愁了。

抬手示意姜扇噤聲,瑺菱左右觀察着,環視了一圈,確認後院只有她和姜扇后,偷偷摸摸的鑽進假山的洞室,從裏面端出兩小壇酒來,分了一壇給姜扇。

“這是我平時捨不得喝的釀紅雨,今天我就大方一回,請你喝一壇。”

“我看是你自己想喝酒了,一會可別再打酒嗝。”姜扇一語道破。

瑺菱送去一記眼刀,喝了口手中的釀紅雨,“我沒想到你會來玉叟。”

“我是自願前來。”抿了一口酒,綿軟香甜的桃花酒順着喉嚨滑了下去,姜扇緊接着又灌了一口,覺得這酒怪讓人上癮的。

瑺菱有些意外,憑姜扇的家世,留在都城黎康一定仕途坦蕩。

“我不想靠我爹,走他為我鋪好的路。”不想就這樣按部就班的把自己的人生賠進他父親的步步為營中。

“姜伯父一定氣得不輕。”瑺菱知道姜扇從小事事聽從他父親的安排,反抗是無用的,在大人眼裏,拒絕與不情願都是在無理取鬧,據理力爭也都成了負隅頑抗。“所以你就趁着這次機會跑到玉叟城來了?”

“我只知道,如果不來我一定會後悔,也多虧我叔父,讓我有機會直諫陛下,等我爹知道的時候聖旨已經下了。”當時,姜扇下了決心要走,可他進不了皇宮,只能打文樞院的主意,守衛禁軍不敢攔宰相的侄子,他打着他叔父的幌子正大光明的進了文樞院,見了陛下求得聖旨。

“放心吧,以後在玉叟城有我罩着你。”

“那你可要說話算話。”

本以為姜扇又要和自己鬥嘴,瑺菱已經做好了還擊的準備,結果等來的是姜扇賣乖的笑臉,瑺菱抖抖一身的雞皮疙瘩,伸出小拇指湊到他面前,“拉鉤為證。”

姜扇有樣學樣,伸出小拇指和瑺菱拉了鉤,她剛想收回手,姜扇一把拉回,“等等。”說完把一直拿在手上的小木盒鄭重的交給瑺菱。

“這是今年的生辰禮,送給十七歲的衛瑺菱。”

瑺菱想起從前那些無法形容的禮物,突然有些後背發涼,盒子裏面不會又是些蛇蟲鼠蟻之類的東西吧,她皺着鼻子問:“今年又要送我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想起從前的所作所為,姜扇紅了耳朵,不答話。

瑺菱眯着眼打開小木盒。

是一對銀勾耳墜。

大概是這禮物百分百超出了預期,瑺菱拿起那對耳墜在耳邊比劃着,笑嘻嘻的問他:“好看嗎?”

“嗯。”非常好看,姜扇的耳朵更紅了,伸過手去打開小木盒的夾層,夾層里放着一對通體無暇的白玉鐲、一隻荷花捲草碧玉梳——半月形的玉梳上刻着幾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枝葉交纏間無不透着精妙;還有一隻金藕雲花簪,十幾片火焰狀的葉片環繞,上下各一朵如意雲托着頂端的一片金藕,藕上鑲嵌着一顆寶石。

瑺菱一看那簪子,頓時樂了,別的兩樣倒也稱得上素雅,這簪子在月光下都金燦燦的,寶石閃着的光更是刺眼,倒是挺符合她爹的喜好。

“這些是補給你前幾年的生辰禮。”

這些東西一看就價值不菲,瑺菱自覺不能收下,把箱子推了回去:“耳墜我收下了,這些你收回去。”

姜扇被她瞪了一眼,聽話的把盒子收了回去,然後一副乖巧的模樣盯着瑺菱。

不知怎的,瑺菱渾身不自在,覺得姜扇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好聲好氣的同她說話,送她禮物也不似從前那般是為了捉弄她,姜扇這幅正常的樣子反倒很怪異,讓瑺菱十分不習慣,難道他在這四年裏也經歷了一些……一些足以改變一個人性情的事嗎?想到這瑺菱拳頭握了握又放鬆,像往常一樣壓制心中的鬱氣,大口的灌着酒。

終於想起正事的姜扇此時才開口問道:“這些年你怎麼樣,過的好嗎?”

“我很好。”瑺菱垂下眼眸,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在心裏又默念了一遍這句話,像是在提醒自己什麼。

兩人坐在月下又聊了一陣過去的事,瑺菱的心事暫時被隱去,心情好了些,沒過一會醉意上涌還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氣和姜扇擺擺手就要回房睡覺,她搖搖晃晃的走着,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才發現耳洞已經長實了,真可惜,還想帶上那對耳墜試試呢,想到這她停下來腳步。

姜扇盯着瑺菱的背影,被她突然的轉身嚇了一跳。

她說:“阿扇,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說完她就又邁着搖搖晃晃的步伐回房睡覺去了。

姜扇聽了怔了怔,突然捂住臉,真好,她又叫他阿扇了。

就這樣捂着臉傻坐了一會,姜扇放下手,覺得自己的臉頰滾燙的,一定是他喝了酒的原因,這樣想着他抬頭望着漫天星辰,有些恍惚又有些高興,不知是不是那桃花酒的後勁上來了,姜扇覺得天上的星星也因為高興而在跳動着,難道它們也醉了不成。他喃喃自語道:“釀紅雨,星雲醉”,星星醉沒醉他不知道,反正他是醉倒在瑺菱的桃花酒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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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戰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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