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2:陀飛輪、萬寶路

Chap.2:陀飛輪、萬寶路

夜深。

溫家住九間堂,中式庭院風,有3.5米凈高的白牆圍攏。燈火通明、竹煙波月下,溫童覺得這地方對她極有排外性。

她像楚門被放進桃源島並要求演一出肥皂劇。

“相、相,我們到了,睡著了?”溫滬遠發聲部仍在磨合她的乳名,開門喊她下車。

兩輛車都挑着大燈,溫滬遠向光的半邊臉,許是年歲不饒人的緣故,上頭七皺八褶的,比溫童印象里老態好多。

“謝謝。”

“覅和老爸客氣的呀。”

“……”

大G駕駛座里的人手肘撐窗,老孟問他,“剛才路上有酒駕設卡的嗎?”

“中午喝的一星點而已,老早吹不出了。”說話人答非所問。

趙聿生開車還是頂有把握的。儘管駕風偶爾張揚派,但十多年來頂多扣8分。他是臨停都特為留神是否違章的人,摸索龜毛些總比大條好。

溫滬遠來扽後備箱,他即刻推門下車,幫忙拎下行李箱並捎了兩根煙過去。

“你們年輕人作興的爆珠我抽不慣。”

某人沒所謂地收回煙,煙盒上的Marlboro,溫童看向程買過,當時還想這萬寶路的口味好花哨,倒不如一口香煙一口水果呢!

她全然沒法將身前人這副三十開外的厚黑作派,和成天水果爆珠的新鮮人自洽到一起。

違和且齣戲。

“你三天後去日本?”溫滬遠問趙。

“嗯,馬扎克、天田、大隈這些廠子都跑跑。”

趙聿生此去,主要是帶團隊研學日本自主化的機床工業,冠力在這塊一貫短板,數控和部分零件依賴舶來品,溫滬遠對此很是費心。

製造業產品要麼純種要麼混血,後者或多或少有那麼些拉胯。

“辛苦,”溫滬遠濃了嘴角笑意,“回來給你接風洗塵,屆時小女大約也整好交付給你了。”

溫童聞言一定神,她沒來由忌憚趙聿生,認為這人的氣場威嚴,山一樣凌駕她之上。

哪怕沉默不語地會會目光,他都像上風頭的雨,或是劈春河的雷,有十足十的侵略性。

夜風陡然緊了些,撲下零星的碎雨,催話題急急掃尾,催在場人各回各家。

另一隻箱子仍在某人手裏。溫童唯唯地靠近他要拿,像躲蚊拍又渴血的蚊子,進一步遲半秒,“趙先生,箱子給我罷,謝謝了。”

趙聿生不咸不淡貌,些微把箱子推去幾寸,無聲地借光掃視她模樣:

長發鬆鬆綁了根馬尾,有幾綹落在肩頭。素麵朝天,出落得好生秀氣,一身白T牛仔,腳上蹬的黑色帆布鞋,現下一隻還散了鞋帶。

夜風裏的燈光,波紋狀淌進人心底,不遠處車子訇然的引擎聲,嗡嗡響。溫童垂首,手去的是箱子拉杆,目光卻溜到身前人的手指骨骼線,以及,他腕部的陀飛輪錶盤上:

黑色內填,掐絲琺琅,有蒼穹圖和月相月行軌跡。

下一秒,她手指叛逃意識地觸了他手背。

“對不起!”溫童急急抽手致歉。

道歉對象毫無表態,撒手,箱子借破下滑來到她,碰了她腿根還有心臟一下。

隨即他抹身去,上車擲門揚長在夜色里。

*

宅子地上三層地下一層,開間進深都大得駭人。

九間堂的開發承建溫滬遠也出資參與過,開盤后產商直接贈了他一套,尋常為萬事方便住在這裏,逢時遇節地再回崇明或蘇州,溫家在那邊各有置地。

“等下洗澡開關喊何媽教你。洗漱用品歸置過一套了,不對你味的話,有什麼要求自便提。”溫滬遠卸下外套交與何媽,原想和溫童敘敘情,但後者總歸是拘泥的,雙手抄在口袋裏,站也不是坐也難為。

他想她進門后約莫也看到了,他是趁妻子林淮沒在接她回巢的。

林淮信佛,每月頭一和十五的香期都會去龍華寺拈香。

她自然曉得有個半路閨女要家來,外人視角里,她也從非什麼眼中揉不得沙的形象,而是說話輕言巧語,嫻靜端莊的涵養人。

好相與,識大體。打個麻將往海底丟牌的時候,都生怕把牌或桌子摜疼了那種。

饒是如此溫滬遠也認為好歹要緩衝一下。因為此事怎麼看也是他裡外非人。

世人都管眼前明月光,心口硃砂痣的男人叫渣,實際上他捫心時煎熬着呢。作是自個作的,得不到的像半遮面的人體畫,得到的是成天不避體的裸-女,偏認為前者更香,不懂惜福罷了。

他自省的時候,也會向林淮良心發現。

人是他點頭娶的,招過來年華又是他誤掉的。當初被醫院判刑不育,他就規勸她了,要不離婚罷,欠你的一個子不少。

和新派女性天差地別,林淮從幼時父母溺愛到嫁來溫家,一輩子沒識過柴米貴。她就是那種,名品店櫃姐撮哄幾句“就沒看過比您更適合的女士”,即刻喜滋滋交卡,恨不得把店盤下來的傻白甜。

從而才死活沒肯離婚,她一度不給何媽往家裏買梨子,梨木打的傢具也統統換掉。

不為旁的,她怕自己年近三張還折騰會掉價。

再上等的綢緞,生了霉點子都洗不掉。更何況有無孩子她反正不打緊,“我還怕疼呢!”

以上基本是林淮同溫滬遠洗腦不要離婚的話。

男人九成九是這樣,硬的不怕吃軟的,他對她的歉仄因而更深了。

而掉過頭向女兒的愧怍,就隱隱一些對關南喬思念情的投射,以及長久以來,天倫有憾的補過感。

眼下溫滬遠交代溫童,明天去跑辦下本地的電話卡、銀行卡。再就是車,他會親自陪她物色輛好車。

權當是給她的畢業禮。

溫童沒應允也沒否掉,或者說,她很心虛。

溫滬遠現在名正言順給的所有,她接過來依舊沒什麼擁屬感。像從地上揀的一塊麵包,還無可還吃又怕嘴軟。

不能照單全收,也不能完璧打回。彷彿進或退都是錯的。

-

是夜她只潦草洗的澡。

中途很點背地誤觸了開關,導致運作的花灑切換到最高那隻,她最恨閉眼淋浴也忍過來了,總好過叨擾麻煩他們。

睡前微信同阿公報平安,並關切他起床記得吃魚油。

床頭櫃的小型侈口觀音尊,水培了一簇白玫瑰,鮮切得亭亭款款。夜深處吐着香,從苗圃換來溫室,也在賣力地生長。

拿毛巾揩頭髮時,溫童冷不丁記起溫滬遠的叮嚀,記得加趙聿生。

她摸摸索索地照做,不多時對方通過申請,但沒說話,抑或在晾着她率先開口。

溫:趙總好,我是溫童,日後請多指教。

良久,那頭應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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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稿06/16,捉蟲定稿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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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艮第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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