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魂

丟魂

昏暗的油燈之下,黃老爺子無意識的敲着煙桿,煙袋被甩得打到臉頰而不自知,眼睛瞪得老大,少有的失態。

然後,這個看起來有些日落黃昏的老人,突然爆發,居然一隻手提起了比他高出兩個頭的陸二甲。

——黃老爺子,黃浩之,原本是一位三境武夫!

“你此話當真?!”

“是啊,我一開始就和你說了,可是你們都不信……”

黃老爺子放下陸二甲,他當然知道這多半是自己的問題,不過他現在沒空自責,而是趕緊叫來了茗芙,後者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嚴重睡眠不足。

三人一商議,皆是神情激動!

三大家,目前家主就只剩下黃老爺子,而另外兩家,只剩下管事潘安年和茗芙,雖然按照三家的傳統,管事會得到家主賜姓,從此就是一家人,但誰都知道,做為管事的,後代是沒得繼承權的。

所以,三大家的香火,三人之前一直覺得,已經斷了。

“茗奶奶,茗家香火沒斷,香火沒斷吶……”

茗芙,這個一路上比武夫還堅韌,一滴眼淚都沒掉過的鐵娘子,忍不住袖子拂面。

“此事……還得有求於上仙。”

潘安年本來還想說,不知要幫上仙辦成什麼事情,才能讓她答應打開穿界門。

可是,一想起陸二甲先前說的話——這城上仙肯定瞧不上,建好了,還不是咱們自己住。

不知為何,潘安年又把到口的話咽了回去。

三人正想讓膳房趕緊準備靈米和齋供,卻見一根靈脈的觸鬚冒了出來,然後在牆壁上畫了個圈圈——一扇穿界門開啟了。

在仙宮中修養的阿余,翻了個白眼,問旁邊的珂芋:“喏,我手把手教你一次了,會了沒?”

這幾天阿余前輩被珂芋要求開穿界門找生物樣本,弄得不厭其煩,其實吧,如果只是開一個穿界門,還沒啥子,但是珂芋能一心萬用,阿余至少得同時開啟百扇穿界門,才能堪堪滿足珂芋收集樣本的速度……大約一個時辰多點。

然後就得關閉所有穿界門,再重新開一百扇。

倒不是說這對他來說是什麼龐大負擔,畢竟這個特意修給它療養的仙宮,療效顯著,而且靈氣充沛,不用計較消耗。

但是,如果把阿余的心煩量化成數字,那麼100點心煩值之中,開關穿界門,只佔到其中5點,剩下的95點嘛……

一隻小香豬,就在阿余身邊,不知道啥時候爬了回來,又用它那圓滾滾的柔軟身軀,使勁蹭。

“滾!”

阿餘一揮翅膀,小香豬就乘風飛出老遠,在地上翻滾了幾十圈,最後撞到牆壁才停下。

“老在我身上蹭來蹭去,我忍你很久啦,我又不是給你蹭死皮的樹樁!”

小香豬滾得暈頭轉向,好不容易爬了起來,一臉委屈和不解。

它神智初開,在察覺到青鳥大人對自己不喜之後,當然很方,於是善解人意的珂芋,回憶了一下上輩子,某隻野貓是如何在她面前裝可愛的,最後被她一餐一餐喂回家的,而後本性畢露,又是如何調皮的。

回憶完畢,珂芋具現出一面鏡子,很肯定的告訴小香豬,你很可愛,所以可以賣萌討他歡心嘛,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阿余前輩不是不講理的人。

小香豬聽后壯志躊躇,邁着小方步給阿余賣萌去了。

結果顯而易見,阿余前輩覺得更加糟心了。

珂芋對於兩人的互動笑笑不說話,只是坦然道:“阿余前輩,老實說,我沒看懂。”

“你沒看懂是正常現象,”阿余翻了個白眼,“如果每個仙族都能這麼簡單就學會我青鳥一脈的神通,咱早就失業啦!”

珂芋:唉,到底還不是為了表現出不情不願的給那些人開個門嘛。

幾十名武夫,準備萬全,帶了滿滿的箭筒和刀劍,在黃老爺子領頭之下,毅然重回死亡霧林。

剛到霧林,還沒走幾步,一名武夫就對着上方拉滿弓弦,隨後射下了一條猩紅的小蛇。

黃老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心生感慨,若是在三周之前,他們的裝備像今天這般齊全……不,哪怕只有一半,也不會被林泣犬攆得如同喪家犬。

珂芋的□□化為小球,跟着這些人,以免出現意外。

一路上險情不斷,最驚險的一次,遇上了大馬蜂,雖然名字與鄉間馬蜂無異,但個個都和武夫們的拳頭一樣大,關鍵是成群結隊,遮天蔽日。

幸好大家都經驗豐富,幾個武夫取下用來偽裝的樹葉帽子,用火摺子點燃,然後大力撲扇,嗆人的煙霧暈得幾個不落淚的漢子,眼淚直流。

但效果也很不錯,大馬蜂在眾人周邊盤旋了一陣,碰到煙霧便暈頭轉向,最後紛紛放棄,另尋獵物了。

即便是如此,也還是有幾個武夫被扎了,每一下都是一個誇張的紅腫大包,疼痛難忍,幾刀下去放血挑刺,又是一聲悶哼。

而幾個武夫也並不在意,抹了點清涼膏去血腥味,一行人就繼續上路了。

珂芋看着他們,一直走到晚上,幾乎人人身上都帶傷,當然,都是輕傷,武夫的身體壯實,氣血雄厚,在不餓肚子的前提之下,傷口已經結疤,估計明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陸二甲在和黃老爺子商量,接下來的路況該怎麼應對。

至於穿界門開在哪兒了,這些人一路行走的路線,因為人數太多,痕迹難以掩藏,既然肖元長老能輕鬆循着痕迹追來,阿余自然也能反推出事發地點。

阿余開門的地點,是他們兩周之前的一處落腳點,從那裏往回走個五十多里路,就到三周之前,逃離林泣犬追捕之後的集合地點。

然後從那個地方往北走三十多里路,才到陸二甲所言的樹洞。

一行人輕裝上陣,而且都是腳程快的武夫,來回三天足以。

黃老爺子點了點頭。

如果要問,怎麼來之前不考慮路程長短和路況的問題?

這還不簡單嘛,黃老爺子哪裏知道穿界門到底連通到哪兒了呀,都是陸二甲一口咬定,自己能對那根鐵棍有所感知,知道方位,黃老爺子這才能下定決心。

也是經過了一番確認之後,才發現這裏是眾人之前的落腳地。

夜晚時分,珂芋注視着他們,發現這些武夫,已經熟知霧林中的生存法則,且不放過任何一絲機會。

哪怕是守夜的武夫,也會一邊留意周邊動靜,一邊抓緊時間,將木頭削成鋒利的一次性箭矢。

好的箭矢,也是有很多門道的,現在住的地方百廢待興,武夫們帶上了全部家當,可是,如果真到了要用的時候,這點箭矢肯定不夠用。

至於刀劍……黃老爺子不想多帶點人嘛?

可是剛剛建好的鐵匠鋪,首要任務是打造諸如鋤頭鏟子之類的農具,哪怕數座爐火不息,晝夜不停,也只夠武裝這點人。

而且嚴格意義上來講,這些裝備已經十分簡陋了,身上連一套鎖子甲都沒得。

次日,天蒙蒙亮,眾人啟程,經過一日的疾行趕路,來到了陸二甲感知到的地點。

珂芋對於那根鐵棍,並沒覺得有啥稀奇的,但鐵棍好端端立在樹洞前,一同前來的這些人,卻都沒有發現它的存在,也沒有發生其後的樹洞。

直到鐵棍被拔起之後,眾人才悚然一驚!

黃老爺子也顧不得細究這算咋回事,趕緊親自帶人進入樹洞,老人的內心十分激動,不多時,眾人抱出了五個孩子。

當時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生死由命,林泣犬無處不在,霧林地形環境複雜,武夫只得分別帶幾個孩子逃跑。

陸二甲又高又大,一下就攬過五個孩子,肩頭三個,鐵棍橫着兩個,邁步狂奔。

然後,眼見林泣犬實在是太多,身上掛着這麼多孩子,陸二甲連捨身做盾都做不到,只得臨時找了一處樹洞,留下了身上所有的乾糧和水,然後把鐵棍插在樹洞前,遮蔽孩子們的氣息。

而後,陸二甲引走林泣犬,靠着一雙鐵拳殺出一條血路,最後與黃老爺子匯合。

他當然第一時間就說了樹洞的情況,一隊武夫立刻前去查看情況,結果被林泣犬擋路,只得反身復命,而黃老爺子事先不知鐵棍的神奇。

覺得孫兒們凶多吉少,總不能把僅剩的幾百武夫和士兵們都賠進去,還不一定能救到人,讓上萬父老鄉親們無所依靠,死在途中吧?

更加難受的是,他還不能老來一腔熱血,提刀去救人,死了一了百了,泉下也不必愧對列祖列宗,對另外兩家也能勉強有個說法,說他黃某人儘力了,問心無愧……

難就難在,他還要留着這條命,當眾人的主心骨。

黃老爺子當時下達動身的命令,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現在,知道了孫兒們還活着,歡喜有之,愧疚更甚。

大約也是因為如此,直到把一個個孩子從洞裏接出來之後,黃老爺子才後知後覺的跳腳:

“他奶奶的!這不是餓得昏迷了,這是丟了魂啊!”

凡人當然看不到三魂七魄,但自有一套望聞問切的法子,判斷一些他們一知半解的東西,這往往沒得原理和虛實,都是祖宗總結下來的寶貴經驗。

祖宗是留下了關於喊魂的要領,可丟魂的人,往常所見,最多就是傻了,或者迷迷糊糊的,彷彿置身於夢中一般,哪像面前這幾個孩子這樣,睡得死死的,除了呼吸,動都不動一下?

黃老爺子感覺到事情不一般,立刻將目光轉向陸二甲,這位碩果僅存的黃家家主,內心之中抱有一絲僥倖——若是這異象陸二甲心中有數……

陸二甲摸了摸自己光溜溜腦袋,對着黃老爺子,露出了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

黃老爺子一拍腦袋,覺得自己這一刻就像個撒子,居然會對陸二甲抱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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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試看凌晨更新能不能快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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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靈脈的養氣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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