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的一小部分由來

“噢？是怎樣一個相同法？”

突然想起的聲音打破了雙方之間的沉默，也讓雙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麼停了？接著說啊。”

“上仙……”

范和玉這回是真被嚇到了。

“咋了？”

珂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們緊張的模樣，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他們好像確實應該緊張。

就好像借我的錢開房出軌被當場抓包……這個比喻怪怪的。

珂芋沒生氣。

這一來是因為，她現在處於對新事物應接不暇，精神極度亢奮的狀態，觀察霧林的眾多生靈還來不及呢，哪來功夫為這點小事慪氣。

二來嘛……說出來可能會有點打擊人，珂芋就沒覺得范和玉是在背着她說話。

想想范和玉搭結界的時候，是引動天地靈氣構建結界，而這天地靈氣……不就是她的靈氣嘛！

所以，在她看來，這其中的邏輯就很奇怪了，你明着借我的靈氣拿去用了，她還以為是為了瞞着其他人呢，怎麼她過來想和你們一起討論，就一臉驚恐的？

什麼毛病？

“上仙，這些都是我一人妄言，與其他人無關，不管什麼懲罰，我願一力承擔！”

“哦……接著說啊，怎麼就一樣啦？對了，我一直很好奇，你們柏溪一帶號稱魚米之鄉，你們為什麼要逃出來，還被追殺？”

黃老爺子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驟停了，他平復了一下心情，整理了一下思緒，覺得自己三人就算現在求情，份量也太輕了，還是先回答上仙的問題比較實在。

“上仙，您有所不知，南方六域雖然富饒，但是……”

從黃老爺子口中，珂芋聽到了一個略帶荒謬色彩的故事。

正如阿余前輩所言，神州這個世界，是經過仙族調律的，靈脈走勢非常合理，氣候合適，各項資源分佈均勻，是一個十分有序，十分富饒的世界。

傳說中，神州之富饒，就算是蠻荒的北方，也可與現在的南方一較高下，可是，據說幾千年前起，巨大的靈氣颶風席捲了整個神州大陸和大小數百個世界，並持續了數年都未散去。

靈氣颶風所到之處，若無結界庇護，可不止是生靈塗炭這麼簡單，就連千古不化的岩石，都會因為颶風而被腐蝕一空。

這段說明受限於黃老爺子的知識層面，原文非常抽象。

好在珂芋能理解這是啥情況——這不是風化，而是靈氣對物質的腐蝕。

在她的地盤上，偶爾也會發生這種現象——比如之前她覺得自己應該做點啥，翻了身子之後。

大體來說，就是一大片區域內的靈氣同時失衡、失控，進入暴走狀態，之後是發生連鎖，不僅會讓天地之間，原本正常的靈氣也產生暴走，就連生靈體內的靈氣，也會受到牽連。

結果，若是暴露在靈氣颶風中，即便沒被颶風摧毀，往往也是爆體而亡的下場。

確實是很可怕的災厄。

總之，其它世界的情況暫且不提，後來，修真者們釘住了神州的龍脈，這才讓神州大陸之上，肆虐了數年的靈氣颶風逐漸停息，但是後遺症也很嚴重，自那之後，整個神州大陸破敗不堪，大量寶貴的土地常年環繞着致命的危險，根本無法居住。

包括但不限於致死量的毒霧、腐蝕性極強的酸雨、恐怖的鬼物、百年無雨的荒漠、開水潑出去就成冰的極地、有去無回，光線都滲透不能的黑暗地帶……

總之，整個神州大陸過半的土地，都在那之後不再適宜大部分生靈居住，只有少數幾種異常頑強的生物，才能在那般煉獄之中勉強苟活。

而這些被統稱為黑域的禁區，還不包括像是霧林這樣，看似能住人，其實就是給猛獸毒物送菜的地方。

最終，人族能夠居住的土地，由原來的是塊地就宜居，下降到只有半成不到能住人。

這個相對確切的，有着大局觀的數字，黃老爺子當然不可能知道，這是范和玉補充的。

而且這些區域被一個個黑域和危險地帶分割開來，若非存在穿界門，很多地方怕是要真的與世隔絕，幾百年都不見一個外人了。

范和玉補充到這裏，頓了頓又說：“黑域之大，無人敢說自己對其無所不至，就算是近百年，也有發現黑域之中，還有凡人殘存，然而那只是猶如泛海孤舟一般的存在，由於生存環境惡劣，這些凡人……甚至連話都說不完全了。”

也就是文明斷絕，基本過的野人生活……

珂芋努力無視“釘住龍脈”這樣於她來說堪比恐怖片的說辭，在心底補充。

“那這與你們人族，如今凡人不如狗的世道，又有何關係？”

珂芋：總不會是地皮不夠，人口暴漲帶來資源緊張……

“上仙有所不知，當年能釘住神州的靈脈，是數百位宗師前輩冒着極大的危險，摒棄前嫌，拼盡全力才完成的，最後能夠回來的，不足四分之一……無數神妙的傳承，隨着這些宗師的犧牲，變得殘缺不全甚至只存在於傳說之中。”

范和玉對此感覺非常可惜，因此多提了一句，不過他很快回歸正題：“而其它界域，並不是神州大陸，他們那裏並沒有這麼多宗師……”

“所以，在神州大陸傳來安定的消息之後，大量的凡人和修真者通過穿界門來到神州大陸避難——這原本是為了給其它世界的同胞鼓舞士氣，然而結果卻適得其反，過多的難民湧入，讓神州大陸不堪重負……”

這話就連黃老爺子和兩個執事都聽得十分認真，在修真者之中，這是常識一般的存在，但是對於大多數凡人來說，依舊是捕風捉影的傳說。

黃老爺子能夠略知一二，知道當年發生了靈氣颶風，知道死了很多人，就已經很不錯了，其中的細節，他們也不知。

珂芋嘆了口氣：“發生了飢荒和暴動？”

“對，當時的修真者，風氣與現在大為不同，確切來說，當時修真者和凡人之間，並無現在這樣大的身份差距，甚至出現修真門派聽從凡人勢力的情況。”

這話對於另外三人來說，無異於天方夜譚，三人瞪大了眼睛，彷彿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怎麼可能？高高在上的修真者，凡人多看一眼，對方都會覺得這是對自己的不敬，甚至根本不允許凡人直呼自己為修真者，而是要凡人尊稱自己為“仙長”、“仙師”。

“當時幾位反虛玄皇都不忍凡人活生生餓死，紛紛開倉放糧，用法術快速種植出糧食，下放給前來難民們。”

“可是好景不長，如此頻繁的速生糧食，對田地的傷害很大，僅僅一個月後，這些土地便再也種不出一顆糧食了。”

“情況沒有任何好轉，反而更加糟糕，變本加厲，因為最容易突破重重驚險來到神州大陸的，自然是修真門派及其眷屬，他們本來是所有逃難人群之中，攜帶糧食和給養最多的群體，然而，這一個月，他們的糧食也接近枯竭。”

“另外，因為靈氣颶風，大部分土地都無法耕種糧食，糧倉也毀壞得厲害，聽聞神州這邊有糧，就算是能靠結界或者天險，勉強撐住的門派，其實也丟失了大片用於耕種的土地，於是紛紛來神州乞糧。”

“短短三個月之內，神州的積蓄就被消耗一空，就連靈氣都稀薄得厲害。”

“這是因為，為了能救更多人，很多修士紛紛閉關辟穀，靠吐納天地靈氣勉強支撐，然而，辟穀終有限度，隨着靈氣進一步稀薄，越來越多的修真者撐不下去了。”

“為了緩解這一情況，四大宗門組織修真者和凡人，通過穿界門，前往其他世界尋找殘存的糧食——確切來說，是一切能吃的東西。”

然而，就算願意出去尋找食物的修真者絡繹不絕，缺口還是個無底洞，因為糧食現在基本沒法耕種——有限的土地也都被人塞滿了。

可是……原本不該這麼快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當時神州只有一個國家存在——名為紫雲國。”

“紫雲國的皇室意識到再這樣下去，修真者能靠吐納靈氣苟活，大不了冒險煉化那些扭曲的靈氣，多數總歸是能撐到災厄結束，但是……凡人能剩兩成就是奇迹了，這還是將包括兩腳羊等可怕勾當算進去之後的結果。”

“在這樣的前提下，紫雲國的皇室……在多方準備之後，發動了【黔玉之禍】。”

計劃具體到細則，恐怕幾百頁都說不完，總之，大體就是，殺死修真者，奪取他們的口糧和丹藥，最後將他們投入人鼎之中，煉成各種各樣的靈材。

再使用不同的技法做成各種丹藥，再將丹藥與幾味輔材合煮，就無人能看出來頭了，一個練氣期的修真者，就能餵飽幾百個人。

外加修真者攜帶的靈米、兵糧丸和丹藥，人族……暫時撐住了。

一開始，除了皇室要員和皇家影衛，根本無人知道這可怕的計劃，因為影衛們最初的目標，只是練氣期子弟和散修，而在當時修真者們爭相前往其他世界探索殘留物資的現狀下，死人並不稀奇。

修真者們自身難保，想要填飽自己的肚子都不容易，而且靈氣颶風也並未完全停息，後續的處理，對於難以得到資源補充的修真者們來說，依舊是一件繁重的任務。

特別是幾十位元嬰老怪和反虛玄皇，若是沒有他們保護探索隊，搜尋物資什麼的，從一開始就不可能。

所以，關於難民的安置和管理，基本上還是紫雲國在全權負責，這讓整個計劃在最初完美無缺，百姓因此得到了食物。

在這個時點，基本上已經沒有難民會來到神州大陸了，因為該來的，該被救的，在前邊幾個月都被救了，沒救到的，一般不可能在靈氣颶風中撐幾個月。

然而即便是如此，每天需要的食物，也是天文數字，而且隨着時間的流逝，更多的問題暴露出來。

長期食物匱乏的導致的營養不良和疾病，免疫力下降帶來的各種瘧疾，冬季降臨，越冬卻連木頭都沒能燒，還有數月不似人過的日子，帶來的心理問題、暴力和犯罪……

而且這數月內，也並不是沒人想到皇室提供的食物有問題，雖然對外的說法是，皇室把自己積累了數千年的靈材全拿來煉成了可以食用的仙湯。

然而……精通丹藥一道的凡人有很多，終歸還是被人發現了這個可怕的秘密。

究竟是誰告的密，並沒有在歷史上留下名字，只知道他用這個消息，換到了靈藥，治好了垂死的家人。

知曉了真相的四大宗門舉族震怒，更可怕的是，反虛玄皇之一，千賭皇最疼愛的，年僅13虛歲的外孫女，那時剛好也自告奮勇的加入了探索隊。

恰巧，一直負責保護那個外孫女的暗衛受了重傷，在當時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還有多餘的人手添置，沒有保護的外孫女，在那為期僅一個月的探索中，再也沒了音訊。

而通過事後對影衛的搜魂，這個外孫女的死亡原因是——為了拯救在靈氣颶風中的“難民”，氣結而亡。

做為凡人，雖然能夠學習武道和部分術法，但戰鬥力比起修真者，依舊存在着令人絕望的差距，就算是練氣期的修真者，也不好對付，能夠成功狩獵如此之多的修真者，而且自身還沒出現多少減員……

是因為，他們利用了修真者的善良。

裝成在靈氣颶風中掙扎的難民也好，故意弄得很狼狽的模樣，謊稱靈氣颶風之中，可能還有人活着也好，都是在利用善意。

利用他們對凡人的同情和責任感，在尋找根本不存在的倖存者這一過程中，在保護所謂的求助者的過程中，消耗全部的真氣和體力，然後，伺機待發的影衛，做最後的收割。

最初的時候，還有別的方案，但是影衛很快發現，這是損失最小，最容易實行的方案。

就算修真者狠心，掂量風險，沒有來救援，他們也不會損失什麼。

然而，這樣的備案，其實一次都沒有用上。

千賭皇的孫女也是如此，奮不顧身，不計消耗的救了偽裝成倖存者的影衛，然後在抓緊時間調息的時候，被一刀封喉。

修為越高，想要後代便越是困難，自己最喜歡的孫女因為善意而丟失了性命，外加門下弟子多為這些凡人有居住的土地而殞命，千賭皇一念成魔，悲憤至極的神念瞬間撕裂了整個紫雲都。

皇室加上數十萬難民，在那個瞬間灰飛煙滅，盛極一時的紫雲都化為歷史，只留下一個恐怕的巨洞，而這屠殺數十萬平民的惡行，也讓修真者和凡人之間的關係跌入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