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里一條街
在講到源賴光的計劃之前,友人說,我應當把自己那幾年在源氏的經歷寫一些出來,不然會被讀者罵時間啊情節啊人設之類的出了問題。
想來的確如此。不愧是暢銷小說作家啊,就是比我這種只會自顧自講故事的人專業。聽他的話總沒壞處,所以我決定講講那些算不上多壞、也沒有多好的日子。
唔,決定了,寫完之後就拿去給他看吧。
那個住在朝着大海的房子裏,每天都在哄五個小孩子的老父親一樣的……朋友。
…………
我在源氏,也並不是一直都在跟着族長四處搞事的。
最初的半年,我被押着習字讀書,學習鬼切那種連單膝跪地都跪的特別好看的禮儀。
是的,我不識字==
畢竟是把自己之前十五年記憶遺忘的乾乾淨淨的失憶,除了種族年齡和一些奇怪的常識之外,連名字都被忘掉了。會聽會說已經是極限,書本展開到眼前,我是一個字都不認識的。
源賴光乍一得知這個消息時候的表情我這輩子都不想再想起來,妖刀姬小姐和鬼切君詫異的眼神也是,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
為了讓我能好好學習,族長特意寫信給玲子小姐,讓她把書翁老師送過來。特別照顧我的妖刀姬小姐給我找來不少古籍,還陪着我在書閣那邊學習了幾天,最後忍不住自己接了個任務跑掉了……
書翁老師當時的表情超可惜:“哎呀,還想再問妖刀姬逢魔之原附近的事情呢,那裏妖氣威懾太強,非SSR級別的妖怪都進入不得……”
有妖刀小姐做範例,我終於理解玲子小姐說書翁老師“話癆”是怎麼一回事了。
禮儀的教習倒是和諧一些,鬼切君指導,時不時還有源氏族長的旁觀。這樣了我要是還學不好,就要被源氏的其他人笑死了。
“教導我,不會耽誤鬼切君做其他事的時間嗎?”我這麼問過。
“那你就趕快學。”總是對我有點不爽的族長這麼說。
一直都話很少的鬼切:“主人說的對。”
我:“……?”主人吹嗎你是?
後來還是好心的妖刀小姐告訴我,從秋天到冬天的那段時間,鬼切君唯一的“其他事”就是跟在源賴光身邊。他是源氏族長一手鍛造的最強的兵器,本領和禮儀都是源賴光親自教出,是源氏一族中最接近族長的存在。
武力上,地位上,都是如此。
而秋冬之外的季節,他都要代表源賴光在外征戰。只有白槿花開的時候才會回來,穿着源賴光特意準備的華美的衣飾,佩着三振銳利森寒的刀,跟在族長身邊處理族內族外的事務。
既然是被本人一手教出,那鬼切的禮儀在源賴光眼中自然是最好的。就算是跟着鬼切學習的我,也總是會被源賴光用那種不咸不淡但就是很討人嫌的語氣挑刺,挑來挑去,煩人的不行。
我又沒本事跟自己的頂頭上司頂嘴,只好忍氣吞聲的問:“那您覺得,我該怎麼改正?”
“……”被反駁了才發覺自己是在無理取鬧的族長大人微笑着沉默了一下——我敢肯定他是在現編台詞——很高深莫測的說:“自然要根據個人的狀況決定,最適合的才是最好的。”
鬼切還在旁邊滿臉茫然的無腦吹他主人:“主人說的對。”
……你們贏了,真的。
第二年的春日將盡時,早就該離開的鬼切終於拖不下去,披甲束髮回到了他的戰場。我也結束了最基礎的內容,開始跟着源賴光做事。從在他書房打雜——整理文件研磨打掃之類的——開始,一點一點學着他的手法分析問題,去思考,去感悟,去改正……
源賴光就像是我的第二個老師,雖無師徒之名,其居心、目的也甚為叵測,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對我的成長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也因此,我對他總是很有些尊敬,平時跟在他身邊時,也相當自覺地把自己放在更下一級的位置。
鬼切被源氏的族老們蔑稱為“黑色的野犬”。而因為我的這種態度,想必,不為我所知的我的“愛稱”也好不到哪裏去吧?
“不用在意那些老傢伙的想法。”在第三年的春天——我終於能跟着族長旁聽源氏族老們的會議的時候——一次會議結束之後,族長這麼跟我說。
我合理懷疑他的未盡之語是“反正他們也活不了多久了”……
但看破不說破,這是我這兩年學到的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心裏諸多腹誹和揣測,我都很有眼色的沒有開口說出去。
對此,書翁老師——是的,他還留在這裏——的評價是:“終於聰明一點了。”
族老們的會議是我在源氏生活的轉折點之一。
從那以後,我開始跟着族長在源氏之外的地方周旋,貴族、平民、陰陽師,甚至是皇族之間。像從前的鬼切一樣裝扮的光鮮亮麗,像從前的鬼切一樣沉默而矜持的站在源賴光身側後半步的地方。
我的禮儀是由鬼切教導,自然和他相似頗多。時日久了,就漸漸流傳出源氏又收服了新的兵器的傳言。
此時的我已和螢草沒多少相似之處了。那個據說怯弱自卑的、身負巨力卻不自知的可愛的小姑娘總是給人以草木的清新之感,我卻總是面無表情,即使身量還是那麼矮小,見到的也總是恐懼和忌憚的神色。
“源氏的兵器。”檐下獨坐時,我曾細細咀嚼這個形容,想起第一次見到鬼切那天,源賴光給我們相互介紹的句子——
“未來的同僚。”
利刃,妖兵,同僚。
原來是這個意思。
…………
第四年的冬春交替之時,鬼切又一次磨蹭着最後的期限離開。我習以為常的忍受了族長大人驟然犀利的譏諷一段時間之後,接到了櫻花妖的來信。她說京都周邊山中的寒緋櫻開了,請我前去欣賞。
其實寒緋櫻的花期要比那個時候還要早,但因為是在山中,加之妖怪們妖力影響,這種二月中旬開始盛開的花能一直開到三月中旬,纏纏綿綿的雪一樣落一個月。
送信的卻是幾年前見過的那位守門武士。他現在不守門了,聽說是被提拔到了族內做事,雖然只是些雜事——比如替我送信——但上升的空間很大,前途可期。
我看完了信就一直沉默,長久沒有回答。他以為我是有什麼別的想法,小心翼翼的詢問:“您的意思是……”
其實沒什麼意思,我就是一下子想了太多東西,把腦子給想成一片空白了,結果走神了一會兒。但他這樣謹小慎微的樣子實在是讓人不舒坦,我就想找個話題活躍下氣氛:“你這樣……”
話沒說完,他臉刷的白了,額頭上也冒出了冷汗。
他在怕我。
“沒什麼,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我覺得無趣,攏着袖子慢騰騰站起來,初春的溫度不高,但身體還是蒲公英的妖怪,總覺得有些遲鈍。
陽光卻是再也不怕了,或者說,怕也不會在意。
——拜族長所賜,被捆起來在大太陽底下曬了好幾天。那之後就完全沒有問題了。
回信寫什麼好呢……我茫然的想着,召來院子裏的小紙人研磨鋪紙,思來想去怎麼都不合適,乾脆只在櫻粉色的信箋最底下添了一句:
“我會準時去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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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趣的一章……沒辦法嘛,我就是個無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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