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雞爸爸
第二百一十六章“我被咬了!”
“來,排隊進更衣室,按叫號去檢查。”
關燕在這兒幹了好些年,一進隔離室大門就跟回家了似的,她進了更衣間三下五除二換好了衣服走出來,隔離室檢查用的短袖和手術衣很像,她穿上之後一點也不像來接受回城體檢的,反倒是像去給別人做手術的。只紋身從脖子一直延伸到手背,自短袖裏探出來,嚴謹中帶着掩不住的張狂。她自己給自己綁上血壓計,左手測血壓,右手拿着體溫槍指着腦門兒,一邊招呼在檢查衣里顯得分外嬌小的譚初過來,要給她一起檢查了。
“初寶先來。”她招呼譚初,濫用職權用得理直氣壯。
“一路回來很順利,沒遇到喪屍,也都沒有外傷,只下了幾次車。”關燕嗶嗶叭叭地和負責接待的醫護交代。她熟悉流程,那邊醫護人員也樂得清閑,她怎麼說,人就怎麼記錄,記完了把剛回來這幾位送去設備過一遍,人工檢查一遍,要不了多一會兒就能換成綠標通行了。
“無關人員不許進檢查室啊!”關燕抬眼給了小大那幾位往裏擠的一記眼刀,老墨第一個吃癟,他不知道在和成奧吵什麼,倆人都是嘴賤說相聲的流派,這一遇上就壓根沒停下來過,聽着關燕吆喝,趕緊把腳退出大門,“那你們慢慢查啊!下午見!”
成奧嫌棄地掏了掏耳朵。
遊子龍擠在譚一刀背後着急檢查,他頻頻回望,就聽見沈讓那輛車停下。他滿心期待沈讓過來門口看他一眼,哪怕說一句“一會兒見”。可他不僅沒等到沈讓過來,還依稀看到嚴冬彎着腰把人從車裏抱出來,心裏頭那叫一個百味雜陳。他遊子龍,再怎麼說,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哨兵,以前那是真的不懂,往北舟城呆了兩年下來,也算是見到別人家的嚮導和哨兵的相處模式了,哪怕他不認為嚮導是養在溫室從屬於自己哨兵的嬌花,卻也至少有着哨兵本能的佔有欲——不吃醋是不可能的。
沈讓精神圖景崩潰之後,嚮導能力受損,連信息素的味道也很淡,再加上他習慣用的遮蓋劑本身就帶了針對哨兵的嗅覺屏蔽成分,剛才人多,氣味駁雜,遊子龍甚至沒有聞到自己渴望已久的“讓讓味兒”,心裏空落落的。他一路上憋足了勁兒要和沈讓激情擁抱耳鬢廝磨,和沈讓說一說自己這一年多來的所有大大小小的故事,現在卻難受得像是想說的話被人打岔之後突然忘了,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整個人說不出的彆扭。
“誒,小火龍,回魂兒啦!”
遊子龍一蹦,“欸欸欸,來了來了!”
隔離室分幾層,正常的回城只在一樓進行檢查。普通三五天的任務,沒有外傷的話可以直接進城。出城時間一個月的,體檢流程更複雜一些,一般還要做簡單的血液和尿液檢查,初步檢查如果有問題,外傷、發熱等等,就需要等更長時間的隔離觀察和進一步血液檢查。
沈讓徑直上了二樓。
二樓是正經的隔離病房,也就是之前出任務之後遊子龍一行人住過一陣子的。總有人覺得隔離病房很臟,其實恰恰相反,隔離病房是是消毒殺菌最嚴格的地方。嚴老大推着沈讓直接進去,跟進酒店似的,熟門熟路找了間病房。嚴老大把沈讓雙腿搬下來,用手穿過他腋下,用小臂把他往上提——這姿勢不容易在腋下留淤青——他把人向上提了提,沈讓堪堪離開輪椅,雙腿不自然地屈着,像是壞掉的零件,整個人像是快要兜不住的麻袋,沉沉往下墜,臉色肉眼可見地泛青。
嚴老大見着這架勢,也是干熟了活兒,他一咬牙一抿嘴,也顧不上沈讓雙腿什麼姿勢了,趕緊轉身把人背對病床,彎着腰三兩下把人搬上去,直起腰的時候按着病床的遙控器,把人上身和膝下抬起來,“腰肌勞損算職業損傷,治病給報銷的吧?”嚴老大其實挺不樂意這麼抱沈讓,他雖然健身鍛煉,但到底只是個普通人,重複彎腰托舉的動作會對腰背肌肉造成損傷縮短職業壽命,尤其是在醫護稀缺的末世,是種很不專業的行為。
沈讓閉眼皺眉,沒顧上搭理他。
嚴老大調整床鋪,等着它到了一個沈讓受得了的位置,檢查了一下這人。沈讓的身體相當麻煩,受傷之後一年多,關節和肌肉已經開始與正常人有分別了,他關節攣縮,屈伸都困難,只有在一個半躺半坐的姿勢才舒服些,骨頭也脆,又失去了肌肉和脂肪層的保護,整個人就跟薄瓷片似的,磕不得碰不得。關鍵是沈讓穿衣換洗都靠他一個人,還完全沒法配合,要知道這種病人的翻身轉移,原則上應該是兩三個人一起同時照顧的,還得一天換三班,他一個人頂着,是真的擔心自己的身體健康。
“我給你把束腰解開歇會兒吧,褲子要不要換一下?”
“等會兒再弄。”沈讓低聲回了一句,他側頭躺在枕頭上,眼鏡歪了,有些滑稽,他也顧不上取下來,只有氣無力地說,“先把葯給我。”
嚴老大其實不太能明白沈讓的心思。
沈讓對遊子龍的態度很迷,說他關心遊子龍,他卻很少回信,對遊子龍捎回來的復建器械愛理不搭的,這次人家回來,他也沒有表現出怎樣的激動,甚至還有些疏離;可說他不關心遊子龍,遊子龍寄給他的每一封信他都留着,自從拿到眼鏡,每一封信他都要看好幾遍,他這麼長時間以來其實一直在幫着遊子龍打點關係,這次遊子龍順利回來他也沒少在後面推波助瀾,還提前幾天就開始準備迎接小火龍,再怎麼辛苦也要親自來門口接人,還難得地主動提出要求要穿什麼衣服怎麼收拾打理,特地用低背輪椅,減少飲水量,連紙尿褲都沒穿,導尿之後就墊了個尿片,用了不少遮蓋劑,人家本來是用來遮蓋嚮導素味道的,硬生生被他噴成了麻痹哨兵嗅覺的香水,整個人緊繃得很,生怕自己的形象哪裏不好。
嚴老大挺納悶,這倆人都是結了合打了炮的關係了,之前遊子龍也貼身照顧他挺久,髒的臭的一早也接觸過了,不知道這人到底矯情什麼。
算了,單身狗,不要試圖理解情侶關係。
那邊排隊檢查的小火龍壓根閑不住,把專程充好電的朝城通訊器摸出來。他編輯了一條消息,在消息框裏呆了十分鐘,顫顫巍巍硬是沒敢發出去。到最後,打開了之前的消息,一條一條翻過來,還有些他專門截圖下來的甜甜智障對話,最後把自己甜得神志不清,終於一咬牙一跺腳,頂着一百八的心率,刪了文字,開始坑坑巴巴地發送語音。
“長、長官……讓讓……你先回去了嗎?我……我一會兒還是回你房間的吧…?吧?”
他手一滑,也不知道是故意滑的還是不小心滑的,這消息就發出去了。小火龍眼一閉脖一縮,開始戰戰兢兢等沈讓的回復。沒一會兒,沈讓回了他一句,“樓上。”
“什麼樓上?!”遊子龍一聲慘叫,“我不要住讓讓樓上,讓讓不會真的要把我趕走吧!小火龍做錯什麼了?小火龍很努力地賺錢了啊,小火龍沒有做錯事情——吧?”他仰天想了想,又開始嚎,“醫生!我被咬了!”
他這一句嚇得整個隔離室都開始操武器。
“我被咬了!我受傷了!我這兒這兒這兒這兒這兒這兒都受傷了!”他的手在自己身上一通亂摸,跟跳什麼觸電舞似的,最後一雙手落在腦袋頂,“我不要被趕出去,我要住在隔離室!上次我受傷了讓讓還來看我了!反正住這兒總比住讓讓樓上強!!”
眾人鬆了口氣,把手裏的刀槍棍棒警鈴鎮靜劑和防爆盾紛紛放下。
然後舉起了拳頭。
嚴冬聽見樓下警鈴,護士的職業本能發作,從樓梯衝下樓準備搶救和應急。他還穿着一次性圍裙,原本正給沈讓收拾換洗褲子。嚴冬衝到樓梯口,他看着遊子龍站在人群中間被圍攻的架勢,愣了一下,隨後警鈴忽然停住,他就僵在原地,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而遊子龍扭頭看見他和他手裏的尿片,也愣了一下。
“讓讓呢?”小火龍一眼認出來白花花的尿片,還是他在北舟城專門挑的,自己還墊着撒了兩泡尿,覺得不捂痱子,才訂購的。
嚴老大眨眨眼睛,如夢初醒,“啊?啊!”
“樓上呢。”
遊子龍鬆了口氣。接下來,他彷彿完全不記得自己的烏龍事件,心裏想着“讓讓在等我呢”,爾後美滋滋地,跟打開了話匣子似的,一下撒開了,一連串地開始給沈讓發消息。
“讓讓!想死我了,你在樓上啊!我馬上檢查完就來找你!”
“讓讓,你看到我都不熱情!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了呢!我想死你了!是不是他們把你擠着了!”
“讓讓,晚上吃什麼啊!北舟城的飯好難吃,路上我一直吃的壓縮餅乾,也好難吃!”
“咱們檢查完直接回屋吧!小火龍好久好久好久好久都沒有摸到讓讓了——”
沈讓的通訊器就放在他鼻尖,正接受遊子龍的消息轟炸,隔幾秒響一聲,常常是前面那一聲還沒響完,後面的消息就追上來了。他雖然看不清,卻根本都不用猜,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小火龍給他發的消息,抿着嘴的嘴角若有若無向後扯了一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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