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伯里恩·莫蘭。
小戈爾多一歲的異母弟弟。
由於秦放沒有繼承戈爾多的記憶,所以他和這個弟弟也算是縱使相逢應不識。秦放吃不準這個弟弟是個什麼性格,再加上領主夫人的刁難和領主爹的囑咐,秦放決定自覺離他遠一點。
於是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嗯,我知道了”作為回應。
馬肖總不可能是特意過來提醒他去迎接那個弟弟的吧?
果然,得到回應之後,馬肖就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再次行禮,關上門,繼續他的守衛任務了。
但是秦放沒忘記,自己和領主夫人母子倆大概還有一場對質任務。
但是在對方找上門來之前——他只打算靜靜地等待。
但是沒想到的是——伯里恩·莫蘭自己先撞上門來了。
秦放起初只是聽見一陣混亂的腳步聲,像是很多人在追逐着什麼。隨着馬肖的一句“戈爾多少爺,伯里恩少爺來訪”,房門就被人毫無防備地推開了。
一頭紅髮、衣着光鮮華貴的男孩兒疾步沖了進來,他長得與他的母親非常相似,和戈爾多一樣沒有繼承到父親冰藍色的雙眼,伯里恩的雙眸和他的母親一樣,是翠綠色的,只是他的眸色要更深一些。
少年腰間盤着馬鞭,穿着靴子,邁步時有遮掩不住的驕矜肆意。他的速度很快,臉上也隱隱帶着焦急的神情,讓秦放下意識覺得他是來找茬兒的。
秦放的手撐在了書桌光滑的桌面上。他站了起來,將神態和肢體都調整到了嚴陣以待的狀態——
卻見伯里恩在看見秦放的一瞬間就驚喜地睜大了眼,喊了一句“哥哥”,然後就像頭小鹿一樣撞了過來。
被這一變故驚訝到、躲閃不及的秦放:“咳......”
他只覺得胸口好像是被人猛擊了一拳。
馬肖將秦放痛苦的神色全都看在了眼裏,有些無奈地上來勸誡:“伯里恩少爺,戈爾多少爺的病才剛剛好。”
“哦......我都忘了這件事了。對不起,哥——哥你怎麼了?”
在伯里恩聒噪的驚叫和僕人們下意識的抽氣聲中,被伯里恩的“突襲”撞得滿眼金星的秦放險些昏厥過去。
半晌后,伯里恩小心翼翼地把揉着太陽穴的秦放給扶到了床邊,還不忘吐槽一句:“哥,你怎麼變得這麼弱了......”
秦放看了一眼自己纖細白皙的手腕,再看看伯里恩雖然比自己小一歲、卻隱隱比自己高出半厘米的身材,翻了個白眼:“你自己多重自己沒數么?”
伯里恩心虛地轉移了視線,然後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哥,你到底為什麼會生病啊?從馬上差點摔下來的不是我嗎。”伯里恩疑惑地問道,“不過牧師用治癒術幫我醫治之後,我就徹底好啦。聽說父親還特地把亞特里夏先生給請來了......你之前到底是病得有多重?難道是因為擔心我所以擔心地快死掉了嗎?”
秦放:“......”
看來還沒有人跟他說他離開城堡后發生在戈爾多身上的事。
不過說了這麼幾句話之後,秦放除了初步能判斷這個弟弟就是個鐵憨憨之外,也基本將戈爾多加害伯里恩的說法給否定了。
如果戈爾多有意要害伯里恩,那伯里恩見到戈爾多后絕不會是這樣的反應。且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伯里恩回到城堡的第一件事就是探望自己差點病死的親哥哥,看來戈爾多在他心裏還是有些地位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發燒,現在已經全好了。”秦放沉默片刻,還是沒把跟領主夫人有關的事說出來。那天事情的經過領主夫人自然會再去詢問伯里恩,這兩天發生的事也不是秦放想瞞就瞞得住,他也就隨緣了。
“發燒?發燒是這麼危險的病么?”伯里恩眨着眼睛疑惑地問,活脫脫一個領主家的傻兒子。
“是啊。”秦放沒好氣地回答,“不止是發燒。即使是手上被划傷了一個傷口也要慎重處理,否則很容易就會死的。”
在這個人均沒有醫療衛生常識的年代,人們沒有細菌感染的概念,往往會因為傷口處理不當而加重感染,最後喪命的也不在少數,只是運氣問題。
“有神院的牧師們在,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伯里恩笑出一口白牙,“哥哥你又在騙我。”
秦放憂傷地想道,哥哥我還真沒騙你。你自己又不是牧師,做不到隨身攜帶一個奶瓶,改天真出了什麼事,也不能將希望全都寄托在神院的牧師身上。
“戈爾多,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去找我母親了。”伯里恩湊上來輕輕地說了一句,“不然她一會兒又要發脾氣了。”
“......還有,上次的事,真的謝謝你。”少年沖他眨了眨眼,紅色的短髮毛茸茸的,晶亮的綠色眼眸,頗像一隻小動物,“幸虧你在比劍的時候故意輸給了我,我母親才答應把我一直想要的那匹小馬駒送給我。雖然事實證明它是只壞脾氣的馬兒,但這肯定不是你的錯。嗯......當然,受傷的是我,所以肯定也不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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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時代,賽蘭卡的人們大多隻吃兩餐,這點無論是貴族還是奴僕都一樣。第一餐在正午的時候,第二餐則在下午茶的時間。
正午那餐秦放自己在房間裏解決了,吃得也相當滿意。他還是蠻想見識晚餐都會有些什麼的。但是在不動聲色的打探之後,他發現莫蘭家的傳統就是一家人聚在小會客廳里一起吃晚餐。
不知道從前這家人是如何在修羅場一般的氣氛中保持進食的......反正秦放在吃飯的時候真的是體會到了一把險些被視線灼穿的滋味。
視線的來源分別是:領主爹、領主夫人、以及伯里恩。
領主爹是喝一口葡萄酒,不時打量他一眼,似乎是在觀察他的身體恢復情況;領主夫人就非常複雜了,她一會兒用奇怪的眼神瞥秦放一眼,一會兒又兇狠地將自己盤子裏的牛肉大卸八塊之後以帶着痛恨的眼神藐視他;而伯里恩則明顯是聽說了戈爾多病情的來龍去脈,時常心懷愧疚地偷窺秦放一眼,然後就像做錯了事一般快速地又把頭低下去,食不知味地往自己的嘴裏塞東西,偏偏又忍不住觀察秦放的神態,於是又要悄悄地抬頭偷窺他一眼......如此重複。
秦放就算再隨性,也忍不住介意了。
這家人有話就不能直說嗎?
於是他將銀質刀叉乾脆地放回了瓷盤上,刀叉與瓷盤碰撞的輕微的叮咚響聲在這一家貴族的餐桌上尤為清晰。
領主夫人皺眉,剛想斥責他無禮,就聽見伯里安也將刀叉丟在了餐盤上,然後啞着嗓子說:“哥!”
領主夫人羞惱地瞥了自己的兒子一眼。
秦放輕輕嘆了口氣,他勉強給了伯里恩一個再微小不過的笑容,覺得自己還是趕緊回房間,喊嘉芙蓮再去廚房問問有什麼吃的剩下比較要緊。
他起身,向領主行禮,說明自己想回房間休息后,意料之中地沒有受到阻攔。
就在他站起來,轉身離開的時候,他的餘光瞥見了彷彿想要站起來追他的伯里安以及把他死死按住的領主夫人。他的腳步略一停頓,隨即唇邊勾起了一個笑容。他向領主夫人的方向行了個半禮,將優雅滲透到了自己的頭髮絲里。然後這個黑髮黑眼、貌若神子的少年和煦地對自己的弟弟說道:“改天我們再一起切磋劍術吧。”
伯里安停止了掙扎。
他翠綠色的眼睛亮了起來,似深林中被投進了一束陽光。
他明白秦放的意思。秦放的意思就是他們兄弟倆的感情不會因為這件事被影響。
但在領主夫人聽來,完全就是另外一種感覺了。彷彿秦放是在故意嘲笑她居然將那場放了水的比試當了真,還信誓旦旦地把它當作戈爾多謀害伯里恩的動機......
領主坐在主位上,搖晃着手裏的葡萄酒,輕輕嗤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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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肖。”回房間的路上,秦放詢問自己的護衛道,“你有做過別人的劍術老師嗎?”
“......沒有。少爺。”馬肖回答。
秦放又瞅了自己LV.6的劍術一眼,說道:“那你有跟別人切磋過嗎?”
“切磋倒是常有的事。”馬肖答道。
“好。那一會兒帶上木劍,咱們去切磋幾把。”秦放說。
馬肖:“..................”
他是該放水好,還是該直接認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