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PUA戰略聯盟
“別總拿室友不睡覺當借口,我是因為想你,才想和你聊天的。難道我這個男朋友,還比不上你那一堆無情無義的塑料花姐妹重要嗎?”
入耳是男人急而短促的問句,若說剛開始還是含情脈脈的表白,可接下來便一聲怒過一聲,彷彿得不到一個好的回答就絕不會罷休。
“還是說,你果然耐不住寂寞,拿着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又勾搭上別的男人了?既然這樣,你當初和我這種老實人告白做什麼!”
冰冷的風呼嘯着,僅僅穿着單薄衣物的少女在瑟瑟發抖。
她緊握着手機,那一根根往日蔥白的手指,此刻凍得通紅,還在不自覺打着顫。
“尤皎皎你自己不睡覺,也不讓別人睡了呀!”
隨着咚的一聲,陽台門幾乎是以拍扁少女鼻子的力度,重重地闔上了。
這個世界也對她尤皎皎太不友好了吧!
尤皎皎的幻肢,不是,幻鼻都感覺流鼻血了。
而且不要以為隔着一道玻璃,她動態視力超絕的卡姿蘭大眼睛就看不到你!
就是你,這個抱着雙臂、神色不虞的女生,甚至還在用口型無聲罵她傻——逼——
不過轉念一想,尤皎皎哆嗦着暗忖:我覺得罵的挺對的,大冷個天不睡覺在陽台打電話可不就是有毛病嗎?
要不是尤皎皎本人就正在被罵的話,估計她都要為抱臂女生鼓個掌了。
於是,尤皎皎怒火轉移,她對着話筒柔聲細語道:“不好意思,陽台這裏風太大了,信號不好。你剛剛說什麼?”
尤皎皎:“你說你嫉妒我有塑料花姐妹,你覺得寂寞所以想要勾搭別的男人,你還要去和別的老實人告白?”
她掩着嘴唇驚訝地問:“你其實喜歡的是男人嗎?那當初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是為了掩蓋你的取向嗎?可是,現在LGBTQ平權已經很盛行了,你不必自卑,沒有人會歧視你的!”
電話那端連環發問的男生,似乎沒想到這樣的回答,一下子噎住了。
尤皎皎是遊歷不知多少年的鬼魂,沒有生前的記憶。
眼看尤皎皎芳魂一縷就要神滅形消,一組打着“反PUA戰略聯盟”旗號的人卻忽然找上門來,並且承諾她:要是能達成委託人的心愿,就令尤皎皎還魂。
不過,PUA是什麼?
抱着一本巨大圖鑑的大眼蘿莉清脆地解釋:“PUA,pick-up-artist的簡稱,就是自詡為搭訕行為藝術家的人們,通過種種技巧套路與虛假故事包裝自己,欺騙感情,誘使他人一步步踏入身體和精神的深淵。”
大眼蘿莉揮了揮手,那圖鑑居然還會發出聲音——
“讓你做我女朋友是你莫大的榮幸,身子都髒了,你以為除我以外誰還看得上你?”
“不為我吃避孕藥不給我錢,你怎麼證明你愛我?”
“當時只是想逗你玩玩,誰想到你還當真了?”
再定睛一看,那封皮淡雅清新的圖鑑上面,附着可愛文字的標題卻明晃晃的是《PUA萬種死法圖鑑》。
翻開的每一頁裏面,都掛着不同男人的照片,每一幀都纖毫畢現。
而且,像是霍格沃茨校長室里貼着的人像畫一般,這些男人都還會動的活靈活現:就比如大眼蘿莉翻開的那一張里,油膩男人正洋洋得意地沖她舔唇邪魅一笑呢。
大眼蘿莉冷笑一聲,不知道從百褶裙哪裏藏着的兜里掏出一個打火機來,幽幽的火舌眼看就要滑到男人的頭髮上了,那旗幟上的男人還不知大禍臨頭,反而沖尤皎皎邪魅眨了眨眼:“女人,要和我來玩一場愛情的遊戲嗎?輸了就要做我第三十五個炮友。”
尤皎皎打了個寒顫,幸而此時委託人解救她於水火之中。
委託人,也就是原主的姐姐,有着輕柔溫暖的聲音,“不過自然別有負擔。若是看過我妹妹的回憶后,你覺得不想接受的話也沒有關係,我們都會理解你的。”
明明委託人的聲音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尤皎皎卻感到女子是悲傷的。
逆光下,尤皎皎看不大清對面女人的面容。
但說來也奇怪,那雙秋水含波的眼卻總給尤皎皎帶來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尤皎皎不敢再多想,輕輕一仰,便跌入了記憶的海洋。
原主家裏重女輕男,要求原主放棄大學的機會,嫁給彩禮豐富的村裡老鰥夫。
在姐姐的強烈堅持之下,原主才在家人不乾不淨的罵聲下,勉強得到上A大的資格。
也正是因此,在父母“送你上大學純粹是在浪費錢”的仇恨目光之下,縱然原主天資聰明,顏值頗高,還受到很多人追求,內心也還是自卑不已,和室友們相處是也總是自慚形穢。
屋漏偏逢連夜雨,原主存放着獎學金和生活費的飯卡丟失了,掛失后原來裏面的錢也都被盜刷走了,惹得原主父母一陣怒罵。
而轉機,也是原主悲劇的源頭出現了:暖心的學長范天言當時排隊時恰好站在原主後面,他為找不到飯卡的原主直接墊付飯錢,還讓內向但自尊心很強的原主為此,主動索要了他的聯繫方式。
原主本來因為家人的責罵和飯卡傷心不已,恰好及時得到了學長范天言的暖言安慰。
一來二去,藉著請吃飯還人情的功夫,兩人關係越來越好。
而在這個過程中,在范天言的懇求下,原主身邊的人甚至都不得而知學長這個人的存在。
可另一邊,范天言卻通過聊天吃飯,幽靈一樣滲透進原主的生活,並反覆暗示同一件事:同性的友人都嫉妒原主瞧不起她;追原主的男生不過是為了玩弄她。
逐漸的,原主和本來關係還算不錯的朋友們,也漸漸疏遠了。
在范天言的逐漸誘導下,原主開始敞開心扉,什麼心裏話都對他說:她講自己從小的委屈和不忿,她也講自己的自卑,還講她對朋友開朗性格的艷羨。
可就在原主和他感情升溫的時候,范天言卻突然單方面斷了聯繫。
原主急得不行,直到對方室友曲頗豐告訴她:范天言為了天天等她一起吃早飯,才得了肺炎。
感動得一塌糊塗的原主直接告白,范天言這才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這也讓原主更堅定相信自己是遇到了真愛:范學長絕不是如同別的追求者一樣,簡單愛慕她的皮囊而已。
原主自以為終於能獲得恬淡的小幸福,但她沒想到的是,這不過是噩夢的序曲。
接下來,原主似乎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錯的,一步錯步步錯,樁樁件件都對不起她的男朋友,害得她只能不迭聲地道歉。
儘管她自己其實不明白,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原主茫然地想:但是,既然唯一對她這麼好,這麼不求回報的男朋友都對她失望,那她必然是錯的罪無可恕吧。
到了最後,原主身敗名裂,評優資格取消,受到眾人嘲諷,精神甚至出現了問題,近乎崩潰,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對她大失所望、忽冷忽熱的男朋友身上。
千夫所指之下,心灰意冷的原主詢問范天言,怎樣才能原諒自己。
范天言輕聲:“你死了我就原諒你。”
“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麼愛我的話,那為我去死好不好?”
真的全然信賴男人的原主,竟為了這樣一句話墜樓。
可這樣生命的代價,也只不過換來范天言搔搔頭的自我滿足:“還真的有姑娘為我死誒。”
原主的父母弟弟大鬧學校,留下一地雞毛、眾人惡意揣測,昔日漸行漸遠的好友也只能惋惜一聲。
唯有在傳聞中愛慕她的陳霽崎的幫助下,被家人隱瞞真相的姐姐才發現真相。
姐姐不遠萬里奔赴過來,哽咽着問冰涼的屍體:“你是不是傻?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出來!”
而此時此刻,那位美麗的委託人姐姐俏臉煞白,緊緊地握着尤皎皎的手,淚水在眼眶打着轉,卻不見落下。
姐姐溫聲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皎皎就拜託給你了。沒能說出來的話,麻煩你替她講出來。”
女子的手指又軟又涼,尤皎皎注視着那雙嫵媚哀傷的眼睛時,就好像望到了另一輪破碎的彎月,令一直是孤魂野鬼的她除了點頭,講不出半個不字。
四周的反PUA聯盟女孩都歡呼起來,磨刀霍霍向圖鑑。還不知將要發生什麼,PUA群體們還在咯咯傻笑。
唯有姐姐仍舊握着她的手,注視她,“如果不喜歡的話,請你一定要拒絕。沒有人會怪罪你的,不然,我的妹妹也不會開心的。”
要說原主真的是又傻又可憐,不僅為了一個渣中之屑毀了自己最好的年華,還獻出了寶貴的性命,也真是枉顧了男神和姐姐為她費盡心思的上下奔波。
就比如,像尤皎皎這種閱歷豐富的靚鬼,一眼就識穿這個范某某不過是蠢又壞的PUA初級踐行者。
畢竟,套路明顯的不能更多:先是建立暖男學長人設,瓦解少女的防備心,以退為進,讓自尊心很高的原主主動來要聯繫方式。
在這個過程中,又用粗淺的煤氣燈理論隔絕開原主身邊的人,再運用生病為契機,軟化原主使得她心甘情願告白。
後期陷入僵局時,他隨意挑出一件自己逼迫原主做出的事情,踐踏原主的人格。
他不僅使得原主身體與信念雙崩塌,還在這樣的情況下迫使原主為他獻出生命。
雖說手段初級,但是對於原主這種清高小姑娘,可不得不承認真是打擊到位。
望向委託人姐姐的眼睛,尤皎皎心裏一陣暖流拂過:畢竟,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重視她內心的感受了。別說尤皎皎本來就同情這個可憐又可恨的原主,早就在回溯記憶中,對這個范天言恨的牙痒痒了。
剛剛PUA說什麼,藝術的遊戲?
好!尤皎皎摩拳擦掌:既然是一場藝術的遊戲,那玩玩就玩玩!
精心設置好的陷阱,也許反過來被獵物包裝成了獵人的墳墓。
那麼買定離手,願賭服輸。即使眾叛親離、亡不待夕、身敗名裂也不要怪罪誰。
在她看來,PUA必須付出應有的代價。
更何況,這位名叫尤霏霏的委託人是這樣美好的姐姐。
尤皎皎回握住對方的雙手,鄭重其事道:“我願意的,霏霏姐。”
尤霏霏捂臉,再也忍不住地放聲痛哭出來。
可奇怪的是,從原主記憶中看,范天言平時也只是沉迷遊戲,愛偶爾意淫的普通大學生,更是遠遠比不上傳聞中一直追求原主的男神陳霽崎。
這些直接但有效的推進的手法,以及踩在道德高地還佯裝深情的惡毒做法,倒是像他從別人手中學來的了。
比如,他曾經和看不清面孔的人竊竊私語的“泡我吧”,那是什麼樣的存在?
而那個原主從未見過的男神,陳霽崎,又在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
尤皎皎念頭剛轉到這裏,就穿到了原主身上,還慘烈地在陽台上被嗆了一鼻子灰。
尤皎皎雖是做了很久的女鬼,但是去世的時候年紀還很小,氣性依舊很大。
不過,她最大的優點就是:不管心裏在想什麼,擺出來的都是溫婉寧靜的一張臉。
就像此刻,即使手凍得快握不住手機,而聽筒還傳來了唧唧歪歪的男聲,令她想把對面男生的頭都打爆,她都依舊有耐心地聽對方講完不知所謂的廢話。
“皎,你聽聽你自己說的是什麼話?我為什麼要去嫉妒你!我沒說我喜歡男人,我說的是你喜歡男人。有沒有好好地聽我說話,智障才喜歡同性!”
腳腳腳,罵誰是腳呢?腳你個大頭腳!我看你才像癟老三的豬蹄!
不,罵你是豬蹄簡直是在侮辱又糯又軟的豬腳飯!
不用想,這一定是范天言了。
這個穿來的時間點,是原主剛剛和PUA男告白成功在一起不久。
范天言告訴原主:為了互訴衷腸,他們應該在深更半夜的時候,於冬日的陽台上,徹夜不眠地打電話。
他還軟硬兼施:你若是像你說的那麼喜歡我,不應該巴不得每天都和我打電話嗎?
尤皎皎實在搞不懂這個渣男的邏輯:為什麼要如此偷換概念?
是夜晚的霧霾才足夠香醇嗎?是熬一晚上的夜才能夠早日修仙嗎?是在寒冬臘月裏面打電話才可以塑成人體冰雕嗎?
尤皎皎突然頓悟了,也許名為范天言渣男的愛意表達方式是:雖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吸口霾、早飛升、塑冰雕,好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然還有一個可能:范PUA的腦子是最好的介質,可以讓手機的無線電信號在最快速度內傳播。
簡稱,腦子裏有空氣做成的泡。
尤皎皎不耐煩地縮在角落扣牆皮,聲音卻清甜,“不好意思啦學長,我都說了陽台上面信號不好,聊天還是當面比較好。不過你說的沒錯,我雖然支持同性戀愛的合法化和平權,可我確實喜歡的是男人,不然為什麼會和你告白呀?”
尤皎皎:“還是說,你是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女孩子的特質,才會特別吸引我的,所以這麼懷疑我嗎?”
范天言被這番歪理攪和的一噎,原來理直氣壯質問的氣勢也減了三分,“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不過不等范天言再罵什麼,這邊尤皎皎早已被凍得沒了什麼耐心,乾脆利落地撂斷電話,“學長,實在是對不起。陽台的信號是真的不好,有什麼事情之後再說吧。”
尤皎皎:“不過,我也勸學長慎重考慮一下自己的取向,不要擔心世俗的眼光。就算有什麼女裝之類的小眾嗜好也不要覺得羞愧,我永遠都會支持你!”
說罷不顧來電提醒,她乾脆利落把手機關機,旋開陽台門進入室內。
室友們也都還沒睡,不過顯然沒想到尤皎皎這麼快就回來了,一時不由面面相覷。
不過剛剛罵她傻逼的女生可沒這麼多想法,初夏直接嘲諷地問:“今天倒是結束的快,怎麼不繼續在冷風裏和你的神秘男友一起,為愛供暖了?”
尤皎皎笑眯眯:“我手機沒電了。”
另一個室友辛薇把耳機取下來,疑惑道:“我記得你不是打電話前剛充滿電嗎?”
尤皎皎不以為意,“你們不是也知道我家裏窮嘛,還重男輕女,所以手機是二手的盜刷機,電池用的就很快。”
室友們:不,我們不知道,這是我們第一次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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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文名已經起好,我要選個黃道吉日把文名文案封面全都給改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