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腦海中畫面清晰,沈聞霽卻沒有再拿起畫刷。
越是回想當時所見,就越嫌棄眼前這藍色調得不好。
最後還是放棄,停下手裏的東西起身去了卧室。
手機只震動了一遍,是燕凡打來的電話。想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他沒有回,走進浴室沖了個澡。濕着頭髮出來,從床頭矮櫃裏拿出煙和火,走進暗門后的旋梯上了三樓。
這棟建築原本沒有三樓,被他買下后才把頂層圍起來,做了個玻璃景觀房。規劃綠景,又拉了吊床和鞦韆,初時想着沒事能來躺着曬個太陽。
結果等到投入實際使用了,他都是三更半夜地上來。
也差不多。曬的是月亮。
手機,煙和火都丟在吊床邊木箱上的置物銅盤裏,他去角落的酒櫃中拿了瓶冰鎮紅酒。
開了酒按老規矩,先澆到地上小半瓶。
“你不愛喝紅的。先少嘗點兒。”
他說,“上回燕凡來,家裏剩那兩瓶蘇釀都給他喝乾了。回頭我再給你添。”
低沉的嗓音傳播到空氣里,摩擦,擴散,引得一陣無形無聲的鳴震。
他自顧自地說完,從一旁的高罐里拿了只細長的軟管走回吊床邊躺下。一頭插/進酒瓶里浸着,另一頭含在唇齒間叼着。
不用伸手。吸着喝。
懶也要懶出創造力,懶出風格。
Dts該感恩簽到了燕凡這麼個盡心儘力的PD。如果不是燕凡開口,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搭理這種作秀大於實際意義的節目邀約,去浪費時間,做些嘩眾取寵的無用功。
雖然他的時間多得浪費不完。
他已經兩年沒有發過新歌了,幾乎消失在公眾視野里。每天就這麼懶散地打發時間,過無所事事的退休生活。
光是dawn階段的老本就夠他吃一輩子。更不要提樂隊解散后那段創作靈感爆炸的高產時期,無論質量或數量放眼整個樂壇無人能出其右,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鼎盛輝煌。
他一個人的鼎盛輝煌。
沈聞霽沉默地吐出吸管,從盤裏摸到遙控器,按控制鍵打開天窗,乾冷的空氣頃刻間灌涌而入。
他坐起身,點燃了煙。不知怎麼想起在錄製現場臨走那一瞥,岑意站在那群只知道喊“努力上進”之類無用的口號的同齡人里,笑得很開心的模樣。
又是一陣煩悶。
明明是個有天分的孩子,作品裏靈氣四溢。挑同伴的眼光卻是太差了,待在那種地方純粹是在自我消耗。如果是交給他來帶,一定能……
一定能怎樣?
那句“我的夢想在這裏”堅定不移,還在耳邊迴響。
如果他的夢想就是站在人聲鼎沸的地方博取關注,而非投入精力在作品上,那也是人家自己的追求。他沒有立場插手指責。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管別人那麼多幹嘛。
夢想。
沈聞霽恍然發覺,在錄製現場聽到頻率最高的詞似乎就是這個。
但對於他而言,已經是很久沒有提及過的詞了。
別人要花一生去追逐的夢想,他在人生的第一個二十年就已經完成得滿溢。甚至因為成名太早,很少有人意識到他經歷了跌宕起伏堪稱傳奇的職業生涯之後,至今也不過二十五歲。
如果人活着就是為了夢想,那他已經沒什麼可活的了。
沒有想去的地方,沒有想做的事,沒有想見的誰。
用燕凡的話說,是個無欲無求的神人。
每天睜開眼睛最先想到的事就是怎麼還活着,又要再活一天了。
還活得不高興。神他媽又累又煩。
一直到火星燎到指腹,他只吸了兩口。把剩下的煙頭摁滅在銅盤裏,他又躺回吊床上,翻了個身閉上眼,讓這一天潦草地結束。
那雙盈着淚水的眼睛卻在腦海里一直一直地出現,揮之不去。
次日中午,他是被移到頭頂的日光晃醒的。
幾乎是在意識回籠的同一時間,手機再次震動起來。沈聞霽閉着眼摸到,胡亂貼在耳邊。
燕凡料他會這時候起床,掐點打電話過來,語氣很八卦,“睡醒了吧兄弟?”
“沒有。”
“……”
就很不會聊天。
燕凡沒計較這敷衍的兩個字裏惡劣的語氣,沒頭沒尾地問他,“你玩不玩微博?”
“不玩。”
沈聞霽坐起身,這時才發現身上多了條毯子。皺着眉毛掀開,“有什麼事兒說。”
“那你可以試試。有個好玩的情報分享給你。”
燕凡說,“蠶衣對吧?我查了一下。他的微博很有趣。”
**
有趣本人暫時失去了微博的控制權。
在宿舍里睡的這一覺比想像中安穩許多。岑意很滿意自己並不認床,在心裏表揚了自己的適應力。
一覺睡醒,他也沒再糾結微博的事。起床洗漱后換上節目組統一發的練習生服,穿得粉粉嫩嫩跟哥哥們一起去食堂吃飯。
宿舍里人均二十歲,都比他大一點,只有他一個未成年。三個哥哥都很照顧他。祁燃和趙星行不用說,易池看起來人冷冷淡淡的,也會在他的衛衣帽子翻到反面時順手幫他翻正。
明顯是團寵待遇。是哥哥們的小寶貝實錘了。
食堂里菜色豐盛,葷素都有,自助式。剛到飯點,他們來得早,是第一波。順利找到空桌子坐在一起。
各自選擇的餐點擺在一起,岑意的餐盤跟其他人對比明顯。除了只有蔬菜水果,主食和肉類幾乎不碰。
趙星行看到很驚訝,“不是吧,你這小身板還要減肥?”
岑意搖搖頭,打開牛奶,“就是不喜歡吃。”
他挑食很嚴重,在家裏幾乎只吃水果,其他必須的營養成分就直接用營養劑補充。平時喝個牛奶還要被阿姨催着的,在這裏主動拿一盒來喝已經算自覺了。
“要多吃一點啊。”
祁燃說,“跳舞很消耗體力的。上學的時候我就是,每次不到飯點就餓了。麵包要不要?”
看易池和趙星行都在點頭,岑意覺得自己一個小菜雞應該要聽取前輩的意見,於是乖巧接過麵包加餐。來這第一頓把自己吃得撐到不行,站起來的時候偷偷吸了吸肚子。
離下午的任務發佈還有一段時間,他們在宿舍樓里逛了逛。
除了睡覺的地方,樓層里還有很多公共區域,滿足日常的健身和休息需求。但聽趙星行說,大家忙着日常訓練和拍攝,大部分時間都在練習室里,這些地方用得很少。
到這裏為止,岑意都還對他口中繁重的訓練量沒有具體的概念。聽到不遠處一陣笑鬧,似乎有不少人聚集,就也跟着過去湊熱鬧。
這一季的宿舍樓里新增了減壓區。在四樓樓梯旁圍出一間半開放的屋子,同時至少能容納十來個人,這時卻被大家站得滿滿當當。
夏語冰剛從人群裏頭出來,見到岑意四人打了聲招呼。
岑意好奇地掂腳往裏看,“裏面是什麼?”
“節目組在裏面養了兩隻貓。”
他滿足地嘆氣,雙手手指在空氣中彎曲了兩下,“好好rua。”
岑意發出渴望的驚嘆聲:“你摸到了!”
回頭去看其他人時,發射渴望的眼神。
他摸到了!
祁燃被這表情逗笑了,還沒rua到貓,先摸了把他圓圓的後腦勺。問另外兩人,“要不要進去看看?”
貓主子的人氣很高。大家都喜歡這樣的解壓方式,也都理解旁邊人的喜歡,前一個人摸完就騰出空來給下個人來一起享受。
岑意四人後到也只等了幾分鐘。終於走到區域內時才能看清楚,一隻英短一隻布偶,圓墩墩的可愛模樣直擊人心。
岑意一直都有養只貓的念頭,但因為眼睛不好怕照顧不周全,只能在腦海里過癮或者網上雲吸。
頭一回離鮮活的小生命這麼近。看着貓咪在地板上打滾,激動地發出了被可愛到失智的聲音:“啊這!”
“……”
身邊的哥哥都笑起來,不知道是笑他還是笑貓。
減壓區里各種貓咪生活用品一應俱全,配了專門的飼養員在旁照料,這時引導他們正確地跟貓咪互動。
“他叫哥斯拉。”飼養員抱起英短,向他們介紹。
“布偶弟弟叫兔歸歸,都是剛過兩歲的孩子。”
岑意小心地伸手逗了逗英短。絨毛在掌心裏攢動,柔軟又香香的,愛不釋手,“我能不能住在這裏!”
飼養員姐姐笑起來,“貓舍會一直開放的,大家隨時都可以來吸貓解壓。”
他們沒能逗留太久,選管很快就提醒去錄製現場集合,接受第一個任務的發佈。
“全體練習生在三天時間內學習和表演主題曲。考核以‘onetake’的方式進行,要注意,每個人只有一次錄製機會。”
燕凡的聲音從大屏幕中傳來,“三天之後,根據你們的考核結果,將會進行等級再評定。”
大屏幕上播放了這一季的主題曲《findme,findyou》的mv表演示範。哇聲一片里,大家都在專註地觀看舞蹈,有不少人已經開始記動作了。
作為主題曲要有標誌性,好聽易傳播。也確實很洗腦。第一遍mv看完,岑意記住了整首歌的旋律,副歌都能唱出聲了。
舞蹈動作就只記得一個最後的結束動作——比心。
開始感到壓力。
祁燃他們在感嘆,“編舞挺好看的,就是動作太碎了,細節又多。不太好記。”
岑意聽他也這麼說,心裏稍感安慰。“看起來好難,只有三天時間是不是很緊張?”
他這話說的,一聽就知道對練舞沒什麼概念。趙星行樂了,“小萌新,把‘是不是’去掉。”
岑意心想論跳舞自己班上一群學霸,他就跟着好好學好好練,應該能行。
等到回教室開始上舞蹈課,才深刻領會到自己的盲目樂觀。
學霸們記動作都跟人體打印似的,只有他手足無措,根本沒法跟上。老師教的是整個班,不可能為了他而讓其他人停下來等,只能先囫圇吞棗地全部學完再單獨摳動作。
除了他以外,A班進度條拉得飛快。祁燃只用了一個下午就把舞扒完了,他才剛學了前兩段還跳得不熟,到晚飯時整個懵得心態搖搖欲墜。
又一個活生生的事實例子,學霸的“不太好記”跟他果然不是一個概念。
學霸是學霸,他身處其中並沒有自然地被帶動提高,只會越發暴露出他學渣的短處。
祁燃收拾了東西,回來叫他,“去吃飯嗎?”
岑意還在對着鏡子記動作。聞言搖搖頭,汗珠順着臉頰滑到下巴,領口被浸濕一片。
“你們先去吧。”雖然也早就餓了,“我把這段練熟了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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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遼!
今天安排了兩位貓主子
還有搖搖晃晃踏上升級之路的意意
大家晚安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