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起鳳

第22章 22起鳳

“老劉,你譯的對不對?”街上,庄籬頭在識海里道。此時他頂八仙桌跟着雲路子,懷揣由古仙文釋成的小冊子《識海聚靈》。見劉崇真不答,庄籬又問道:“作者瓊瑤元君是甚人?”劉崇真回道:“已故去幾百年了,原是八寶山大能。”庄籬疑道,甚山?劉崇真道:“八寶山,在西南極遠處,這位瓊瑤元君和你一樣沒有靈根,丹田存不住靈氣,便以識海聚靈,修鍊成金丹方才耗盡元壽,活了有一千多歲。”

庄籬問道:“我聽正一道的清源師尊說,沒有靈根尚能修仙的,數千年來僅數十人,這位瓊瑤元君便是其中之一?”劉崇真道:“正是。沒有靈根尚能修仙,除了那些體修,多以識海聚靈,只是此術極為密辛,不意昨日竟得此書。只是得了此書用處也不大,以識海聚靈,靈水需極為澎湃,世上有靈根者不足千之分一,而有此澎湃靈水者,怕是萬分之一,十萬分之一也難有。卻除靈水澎湃,所需丹藥怕是連西崑崙也湊不齊。”

庄籬問道:“為何靈水尋常之人無法修鍊此術?”劉崇真道:“只因識海聚靈無多,瓊瑤元君為何沒修成結嬰?便是這般,識海聚積靈氣無多。若是靈水再不夠澎湃,貯存靈氣怕是不及丹田的一成。是以,修鍊此術者皆為極為聰慧,靈水極為澎湃之人。”庄籬笑道:“仙師看,在下可得修鍊此術?”劉崇真笑道:“你身無靈根,且孽根堅固,若是將你識海這片痴澤化為靈水或許還有些想頭。”

庄籬笑道:“仙師沒看過我的靈水,便說無此想頭?”劉崇真忽地問道:“上合天門入明堂,下句是甚?”見庄籬不答,劉崇真道:“你雖有些聰明,怕是還不及我。《識海聚靈》我過目不忘,你如何?”庄籬笑道:“這便是你不聰明之處。過目不忘乃是小道,還有那心算快的,八百一十五加三百一十三等於幾,一息間便能報出,此輩也叫聰慧?不過是感性強些。”

劉崇真疑道,甚?庄籬道:“感性生於先天,理性生於後天,聰明與否重在後天,重在理性。而非重在先天,重在感性,如幾加幾一息間便能報出,這便是先天感性,而非後天理性。先天感性我那界叫反應能力。反應能力,記憶能力皆不足以衡量聰慧,不足以衡量靈水澎湃否。似昨夜我說,凡是帶真經的全是假經,先天感性者焉能有此認識?他們不過是心算快些,記憶強些。我這便是後天理性。似昨夜論道,我說那是鬼話連篇,我一個未修過道之人,何以知道那全是鬼話?這便是後天理性。劉仙師您經二百年才悟出修法不修道,而我初上荊山,略事觀瞧,便知,道法為虛,世上只存仙法,乃毀太上謗南華被逐。這都是後天得來的見識,似那等心算快的,記憶好的,焉能有此見識!”

過了半晌,只聽劉崇真自語:先天,後天,感性,理性。

庄籬問道:“天門在哪?”劉崇真道:“泥丸,天庭,黃闕總稱天門。”庄籬又問道:“開天門閉地戶,地戶在哪?一百八十有四珠,這一百八十四珠又在哪?”劉崇真打了個哈欠道:“替你譯了一夜,也叫我歇歇,那冊子拿來罷了,卻又不叫我做雅賊。”

庄籬又問道:“散為三萬六千顆,這三萬六千顆在哪。”,“小爺,您饒了我吧。要是識海聚靈這麼好練,這幫凡人早就練了。”正說到這,只聽茶館中有人道:“水中發火,雪裏開花,玉爐養火莫叫寒,黃婆終日看金花。”雲路子聞聽動靜,立時向茶館行去,庄籬嗤笑道:“老頭有緊迫感了。”只聽:“道爺,是小的不是!”挑餛飩擔子的連忙向雲路子賠不是。雲路子不以為意,正欲走向茶館,卻莫名轉頭,只見一柄大黃傘下坐着一個縫窮的老婦。那老婦正縫補着破衣爛衫,卻忽地抬頭與雲路子的目光對上。

二人相對片刻,眼睛都漸漸睜大,雲路子緩緩上前,遲疑道,你是?那老婦一笑,道:“老得你都認不得了。”雲路子輕喚了一聲小姐!老婦聞言,眸子一震。

雲路子難以置信地看着那一臉皺紋,看着那凌亂在秋風中的白髮。腦海浮現出一片屋舍,大片屋脊如一本本倒扣的書本,院牆卻又刷得雪白。灰白而外便是泛黃的水面倒映着檐下的紅燈籠,紅柱子,以及小石橋。汩汩聲中,一線白練由假山飛濺而下。嬉鬧聲中,丫環端來一盤點心,幾個孩童上前分搶。八歲的小姐叫道,都別動!說著戴着柳條編就的花環出了孩童群,她捏起兩塊點心,遞與騎竹馬的雲路子,雲路子伸手去接,小姐卻按了按他的手指,示意他拿另一塊。雲路子便取了另一塊,果然咬出了桂花餡。

又是一個場景。一群孩童在桃林里戲耍,每人頭上都插着桃花,手執花枝。嬉鬧聲中,黑鬍鬚齊胸的員外抱着小姐,教育道:“鳳兒,一朵杏花一個杏,一朵桃花一個桃,你數數,你手上的花枝上有多少花兒?”小姐聞言將手中的花枝拋下,雲路子俯身拾起,仰頭笑看小姐。

雨後,“阿陳,阿陳!”小姐在樹下叫道,忽地樹葉一顫,葉上的雨水淋了小姐一身,八歲的雲路子由樹上探出腦袋,得意道:“我在這。”小姐捏起泥巴往樹上丟去。雲路子急忙滑下,向小姐賠禮。

私塾的窗扇中,一幫學童正在外面玩耍,屋中只剩小姐與雲路子兩人。小姐端着茶碗走到雲路子面前,沖他呶了呶嘴,雲路子接過呡了一口,茉莉的芳香中,雲路子笑了,也迷醉了。

數年後,小姐在閨房中看着一首藏頭詩:一山雲碧繞鐘山,心隨棲霞煙散,只因別江南,愛上禪林憑欄杆,起更庭園殘,鳳鳴不關風與月,而今一曲腸寸結,已經愁滋味。每句的頭一個字組給起來便是:一心只愛起鳳而已。小姐看紅了臉,將詩稿捂在胸前。

又過了兩年,“起鳳!”,“阿陳!”,幽暗的假山裡,二人輕呼着聚到一起,不經意間,雲路子觸到一塊軟軟,他急忙回縮。“起鳳!”,“阿陳!”終於,四手相執,傾訴着衷腸。“阿陳,你的鼻子怎了?”,“什麼?”小姐掏出手絹,替雲路子擦了擦鼻血,又用力撕開手絹一角,堵在他鼻孔里。

月心鎮的大街上,雲路子獃獃地看着眼前這個化作縫窮老太太的小姐。青春不再,地位也不再,他不由濕了眼角。然而,總還有些遺存,那老太太望着雲路子道:“記得兒時騎竹馬,看看已是白頭翁。”說出了小姐的話語,聞言,雲路子彷彿又看到了五十年前的起鳳小姐,他哽咽道:“小姐!”

庄籬立在雲路子身後,在識海中嘆道:“老頭遇着他的冬妮婭了。”

“小姐,你過得可好?”雲路子哽咽道。那老婦苦笑道:“小姐?”說著掏出手絹拭了拭眼角。“起鳳!”雲路子呼道,兩行混濁奪眶而出。

“起鳳不必過執,且到茶樓一敘!”,起鳳小姐看向雲路子身後道:““這位是盛價?”盛價就是對夥計的尊稱。雲路子回頭瞧了一眼扛着八仙桌的庄籬,含糊地哎了一聲。起鳳看向雲路子的道袍:“你如今竟修起了道?”雲路子垂淚道:“小姐,自你遭了難,我還能再娶?”起鳳聞言,手帕捂臉,垂頭不語,肩頭劇烈地顫抖。“起鳳,我到京師尋了你兩遭,都沒尋到!”

淚眼朦朧中,雲路子看到了五十年前的一座公堂,左右楹聯是:等閑且耕爾地,無事莫上公堂。師爺付在老爺耳旁道:“家裏老有銀子了!”起鳳的爸爸劉員外跪在公堂下叫道:“我兒斷不是個做賊的種子!”

身旁跪着的一人道:“你兒平日舞槍弄棍,只怕你素日慣就了他的性兒——”,“老爺,老爺,這是誣告!望老爺祥查!”官兒道:“那便搜一搜貴府,來人,邀集官兵民壯——”

衙門外,員外叫道:“餓死莫做賊,氣死莫告狀!”,他看向一個滿身綢鍛的傢伙叫道:“小人,小人!”對方哈哈笑道,氣煞儂。員外叫道:“殺千刀的鱉羔子,我與你兌了!”一頭撞向對方。“老爺,老爺”,“老伯,老伯”十五歲的雲路子上前拉住。

宅院裏,十幾個漢子正在練武,一個酷似起鳳的漢子巡視着道:“千招耍會,不如一招耍好。”忽聽牆外叫道:“俺們是汝寧府的官軍,本本等等地出來,若是良民,沒人平白誣你做賊,俺們不是那衙役,緝捕訛拿。”宅邸已被包圍,圍觀的百姓嘆道:“唉!這便圖了人家的產業,倒也得計得緊。”又有人嘆道:“做人也留點地步。”還有人道:“眼看潑天大的家業便是人家的了。”

不多時,宅里一片混亂,官軍進進出出,在屋中亂翻亂扔。十幾個執刀挺槍的漢子被官兵圍在院中,員外拉住一個後生叫道:“小老子,你這是與俺積福哩?”起鳳也拉住泣道:“哥哥,休要這等的!”

忽地一個軍官上前,將一枚金葉子拋在地上叫道:“這是什麼!”員外垂頭看向那片金葉子,只見上面刻着:真吾州建寧府松溪縣原征十五年分京庫——等幾十個拙劣的陰文。那軍官叫道:“劫的可是皇上的銀子!

見狀,“就這樣掐巴咱,拼了,拼了!”被圍的十幾個漢子紛紛叫道。員外拍腿叫道:“皇天啊,我劉家又非周章不開,豈能唆使兒子做賊!”

“少爺,拼也是死,不拼也是死,多管是不成了”,員外還在哭叫:“我一世修橋補路,送棺送葯,就是這個報應——”一片打鬥已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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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季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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