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支舞

第十一章

“卧槽！”

有人罵了一句。

“卧槽槽槽！”

有人罵了一連串。

杜燁跳的好不好？

好！

他的小招很多，卡節奏卡的神准，一靜一動之間，動作連貫流暢，這種身體的協調感和韻律感要不與生俱來，要不就需要大量的練習。

要只是說會跳舞，其實能突破海選站在這裏的“一百強”都會跳。

爵士、震撼、鎖舞和機械，他們都是各自領域的大神，隨着音樂起舞，看得人目不暇接，不明覺厲。

然而編舞和斗舞是兩個概念。

一個是提前拿到音樂，將節奏掰碎了一點點地捏出來的，肯定在各個方面都非常的出色。

但斗舞是隨機拿到音樂，在這之前甚至不知道DJ給的什麼舞種的音樂，是幾分之幾拍的，在這期間又有什麼變化，小的旋律又能不能用上。

沒有！

在你邁出第一步踩上舞點的時候，腦袋裏都是一片空白。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大部分的斗舞選手都是隨着旋律走，做最簡單的律動，然後拿出自己的擅長的動作，挨個跳過的就好了。

能踩拍的贏過踩不準拍的。

身體韻律強贏過韻律感不夠的。

掌握的招兒多的贏過招兒少的。

一層層地篩選下來，對於絕大部分街舞舞者來說，這個程度就已經足夠換得滿堂喝彩。

然而以上這些並不是斗舞的“天花板”。

真正世界級的斗舞，除了具備以上這些要素之外，你還得會思考，會聽音樂，會編內容，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一個劇情的小編舞。

尤其能夠讓人看懂，能夠打動人的，才是“上層作品”。

當杜燁舞蹈結束的時候，對面有人喃喃自語，“這特么是不是有劇情的啊？”

有人看出來了。

看出來杜燁在這短短二十秒的斗舞里，動了腦子，拿出的是一個完整的，猶如提前編排過的舞蹈。

有人說：“有有有，我看懂了，一會兒和你說。”

也有人說：“所以他一開始就死了是嗎？剛剛笑起來的時候，都是他活着時候的畫面？”

然後有人回答：“應該說是，在郭飛眼裏，他曾經神采飛揚的模樣。”

“不對吧，應該是……”

一個低沉黑暗的開頭。

一個快樂明媚的過程。

最後再來一個慘烈的結局。

層次分明，讓人再三回味！

“我看是這樣的……”

“我覺得是那樣的……”

“不對不對，你們說的都不對……”

所有人的思維……尤其是聶雲平這邊看見了杜燁表情變化的隊員們，紛紛像是被人打開了腦洞，各種思緒飛揚出來，難以自己。

就連“斗舞百人斬”的聶雲平都怔怔地看着對面的少年，臉色變化。

不過受到最大衝擊的不是聶雲平，也不是他的那些隊員，而是被杜燁正面針對，被氣氛捕捉，陷於蛛網中間的郭飛。

大家都看懂了。

郭飛又怎麼看不懂？

他甚至感受尤為深刻。

在這短短的時間裏，他清楚感覺到少年在他眼前的變化，而且那一幕幕的就好像是他內心的想法。

曾經的少年已經不在了。

在他眼前的人早已死去。

可是，他依舊懷念他燦爛的笑容、以及那倒退着神采飛揚的模樣。

郭飛直接被拉扯進了少年創造的意境當中，久久無法掙脫。

直到身後有人推他，他才回過神來。

“呼——”

郭飛再看向從地上爬起來的少年時，眼神已經變了。

並不是多麼難的動作，但因為多了情景，於是哪怕再簡單的動作被串聯在一起的時候，依舊讓人莫名投入。

甚至有種心臟被烙印上了痕迹的感覺。

這一瞬間，他甚至有點黯然。

因為在那段故事裏，最後的最後，是他殺死了少年。

再一次地，殺死了他。

接下來，郭飛明顯不在狀態了。

他腦袋裏太多不應該存在的畫面。

因為死亡，讓活着更加的可貴。

這少年的心裏似乎藏了太多陰暗的東西，用他的傷痛，他的後悔，他竭盡全力想要挽留卻依舊失去的情緒，將他襲擾。

郭飛舞得亂七八糟。

對面噓聲一片，做出了【聽音樂】的手勢。

裁判將三票給了少年，他知道自己輸得不冤。

因為他被少年干擾了。

即便有再好的動作，背後藏着一個“炸.葯庫”，沒能用出來，就是失敗。

當泉陽隊獲得勝利。

誰都沒想到來的這麼突然。

隊員們甚至在安靜了一秒后，才發出歡呼聲。

泉陽跳到杜燁的身邊，抱着他歡呼。

雖然只是一場勝利，並不代表他們會獲得最後單人斗舞環節的勝利。

這個勝利卻太重要了！

他的隊伍太需要這場勝利了！

士氣！

這就是士氣啊！

……

聶雲平的第二員大將上場了！

他改變策略，這次選擇的是一個鎖舞舞者。

單純的Bboy或許在單人斗舞上是有一些優勢，可是面對對面這個會講故事的少年，卻過於簡單粗暴。

缺少了內涵，很容易拉低裁判的判罰分數。

聶雲平轉念還想到。

這只是綜藝節目，肯定和正規比賽不一樣，考慮到節目效果，Bboy逢斗舞必下場，估計節目組那邊都審美疲勞，考慮到節目效果，很有可能會走另外一個風格。

所以當這位鎖舞舞者被點名叫出來的時候還一臉懵逼，看看聶雲平又看看杜燁，說：“我上啊？”

聶雲平點頭：“你沒問題的。”

身後有人大喊加油，這個鎖舞舞者撓撓頭倒也從容，率先戰場了舞台。

隨着音樂便跳起了讓人眼花繚亂的鎖舞。

鎖舞是一種以小花招取勝的舞蹈，手臂動作繁複，身體的搖擺有種嘻哈風格，加上時不時的鎖住（停頓），而成為一種街舞的新形勢。

這幾年街舞圈裏跳鎖舞的舞者特別多。

這個舞種氣氛輕快，動作靈巧，跳起來非常治癒。

而鎖舞大神登場，效果自然更好。

他手部動作乾淨利落，停頓的節拍也恰到好處，當他跳着來到杜燁面前【挑釁】的時候，還做了【喵喵叫】的可愛動作，

就像是在回應之前杜燁跳出的“可愛版鎖舞”。

杜燁看過，輕笑。

往身後左右看過一眼，然後朝着鎖舞大神擺了擺手。

【舞者互動】——【如此而已】。

與此同時，身後的加加男爵、周舟等還有兩三個人，紛紛跟着杜燁的動作一起做。

【舞群配合】——【如此而已】。

同時發出“噓噓”的聲音。

這是一個信號。

代表杜燁正在被他的隊伍接納，已經有人願意為他在身後站台，願意和他一起並肩作戰。

對於一個年輕的舞者，尤其還是用這種挑釁前輩的方式出場的年輕人，可以獲得隊員的支持，自然說明配合他的這群人至少已經認可了他的實力。

一場海選。

一場中心舞台。

杜燁都是以斗舞的方式出現，更能夠證明他的舞蹈素養，非一般人。

這是一個隱藏在隊伍里的高手！

眼睛毒辣的人都已經在心裏有了概念。

以杜燁的能力，再進一步完全沒問題。

所以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杜燁懟前輩這種事情，就不是特別的嚴重。

斗舞，誰強誰贏。

輸了是你自己丟臉，贏了是我們整個隊伍的榮譽，自然要支持這樣勇敢還有實力的年輕人啊！

對面的舞者跳了回去，對着杜燁【放克結他】，動作俏皮之餘還有點欠。

杜燁叉腰來回走了兩步，笑了。

跳的挺好的。

主持人數數。

“5……4……3……2……1！”

對面在最後一刻落下【爵士劈叉】。

猶如開天闢地的一道閃光。

一條腿筆直，一條腿曲着，重重落在地上。

氣氛被驟然推上高潮！

“啊啊啊啊！”聶雲平隊已經尖叫了起來！

對面確實跳的好，在看多了Bboy斗舞，這種鎖舞的風格就像是吃慣了大魚大肉后的小甜點。

能說大魚大肉不好吃嗎？

可特么吃多了肉也膩啊！

鎖舞迷人的地方就在於可以將一個嚴肅的舞台變的輕鬆下來，這也是為什麼上一場杜燁從黑暗風變成鎖舞之後，會給人那麼強烈的一個衝擊。

就是因為不一樣啊！

層次瞬間就出來了。

同時也拉高了觀賞效果。

這個鎖舞大神更是將鎖舞輕鬆自由的一面展現的淋漓盡致。

也算是堵了杜燁的路。

杜燁上去跳鎖舞，人家已經跳過了，你自己上一輪一跳過一場了，會失去新鮮感。

你要是再跳暗黑風也不合適。

人的本性是追逐光明的，黑暗風可以出奇制勝，但一二再而三就很難再出彩，在和歡快的鎖舞碰撞的時候，未必是穩勝的。

就連他們隊裏也有人在感慨：“跳的好好哦。”

泉陽有點着急，視線在往後掃。

不是說他就認定了杜燁會輸，但他也沒覺得杜燁能夠跳到最後，所以現在第三個上場的人選應該定下來了。

就在這時。

已經來到舞台中間的杜燁，動起來了。

他大馬金刀的站立，一手摸着心臟，一手往側面平舉出去，短暫的僵硬之後，五個手指依次動了起來。

從手指發力，到手腕擰轉。

從手肘顫抖，再到手臂揮動。

就彷彿僵硬石像復活了一樣，在那瑟瑟的顫抖下，灑落被時光賦予的灰塵，在千百年後終於蘇醒。

顫抖扭動的手臂像是被賦予了生命。

勃勃生機轉眼間朝着更為重要的部位涌去。

“咚！”

杜燁的身體一顫。

胸口猛地往前挺。

僵直。

“咚！”

又是一下。

隨後。

“咚咚咚！”

胸顫連綿，千百年前的怪物終於蘇醒。

延綿的生機從心口湧向四肢，就像被電流席捲過了一般，杜燁整個人活了過來。

他在原地扭動，手腳不停，延綿不絕，好似奔涌在大河裏的水紋，又彷彿一波接一波的海浪，好像日升日落，雲捲雲舒。

流暢到讓人窒息。

杜燁不是第一次做wave（電流），他的很多舞蹈動作里都會用電流串聯，但這次絕對是做的最徹底的一次！

從頭到腳，波浪不斷，電流不休。

此起彼伏，流暢自如。

這種對身體絕對的掌控力和協調性，簡直太治癒強迫症了。

每個角度的擰動，都讓人挑不出錯來。

但這還沒完。

他舞兩圈電流，誰都沒發現他竟然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對手的面前。

一連串複雜的【埃及手】就跳了出來。

原來是從古老埃及墓葬里爬出來的怪物啊！

以奇妙角度和快速變化而呈現出來的【埃及手】就在對手的眼皮子下面變化，原始的埃及手搭配上新流派的埃及手，再到【埃及手：大風車】。

音樂驟然拔高。

他的氣勢也驟然飛揚而起。

這部分簡直就是完美契合音樂，高潮推的乾淨利落，讓人看得心花怒放，拍手叫好！

說實話，這還是整個舞台上，第一個舞者跳出這種具有明顯地域特色，還跳的那麼標準美妙的舞者。

猶如在滿滿黃沙之上，那遙遠神秘的國度，從地下爬出的木乃伊撕掉身上的布條，在風中起舞。

飛揚而起的布條盪出金色沙粒，夕陽從遠方穿透沙山沙海，照在被歲月長河腐朽的布條上。

布條被一層層地解下來。

好似被拆開的禮盒，滿載期待。

導演在耳機里狂喊：“特寫！特寫！拍清楚了！都拍進去！”

“我要臉，要臉！”

“背！拍背！”

“屁股！給我屁股！”

這撕心裂肺的喊聲，簡直喪心病狂。

杜燁的斗舞，在那熟稔流暢的舞蹈中，絕對藏着更多東西。

只是泉陽和他的隊員都全神貫注，等待大禮包的開啟。

果然下一秒，杜燁的流暢的舞姿戛然而止，像是被什麼東西拖拽着一樣，要將他壓回地下，墓葬深處。

他猙獰着掙扎。

舞蹈動作有一瞬間好像變成了狂派舞，握緊的拳頭都是力量，拼勁全力地想要掙脫命運的束縛。

然而這樣的變化只是一瞬間。

世界的規則不允許他自由。

所以飛舞的布條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緩緩被封印。

僵直且完全機制的機械舞隨之出現。

他的身體彷彿被看不見的力量壓制，緩緩地矮了下去。

手臂的動作一頓一停，像是在和看不見的力量對抗。

間或胸口顫抖一下，那是生命的氣息在涌動。

他掙扎着！

與命運對抗！

他咆哮着！

發出不甘的聲音！

終於在最後剎那，他一頓一停緩緩抬起的手臂立於頭頂上，手指根根立起，做了出“戴”的動作。

【戴上王冠】！

所有一切的動作都停止了。

他保持着王者的姿態與對手安靜對視。

眼底的光芒漸漸消失，直至於無。

——我於王座中腐朽，獲眾生仰望——

——我就是我——

——我既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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