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將近

他看到衛軻，立即兩眼笑成了月牙。

衛軻心中嘆息一聲：可惜了。轉身，快步追上老奶奶和媒婆。

進了院子，二丫頭的爹李鐵蛋已經回來了，她那有點傻乎乎的娘正在土灶邊生火。

小虎虎正在院子裏踢毽子，玩得開心。

“奶，你回來啦，我姐呢！”小虎虎說完，看到二丫頭進門，立即跳到衛軻面前，“姐，聽說有人喜歡你，是不是真的？”

衛軻沒好氣地瞟他一眼：“幫我卸柴火。”

小虎虎接過柴火擱在一旁，笑嘻嘻地問：“是不是真的嘛！”

一旁老奶奶和媒婆笑得很曖昧。

“你胡說什麼？還不去收拾碗筷，準備吃飯！”李鐵蛋聞聲從屋子裏出來，對小虎虎喝道。

“哦。”小虎虎一溜煙跑了。

“鐵蛋兒，你過來。”老奶奶沖李鐵蛋招手，帶着他進裏屋。

衛軻知道，這事兒八成就這麼定下來了。

“姐！你發什麼呆呢。”小虎虎從背後拍了衛軻一下，衛軻沒有理他，進屋坐到二丫頭娘身邊。

“二丫頭，餓不餓？馬上就吃飯哦。”二丫頭娘用沒有波瀾的語氣，近乎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着。

“嗯，娘，你辛苦了。”衛軻輕輕給她捏肩膀。

雖然她智商不高，但是卻非常疼愛孩子，她穿越過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二丫頭的娘。

她一直守在二丫頭身邊，緊緊抱着二丫頭，彷彿知道二丫頭會沒了一樣。

“嘿嘿。”她伸出粘上草木灰漆黑的手，輕輕拍在衛軻的手上。

“娘，”小虎虎從簍子裏拿了一塊玉米窩窩頭，肯了一塊，這是他才有的特殊待遇，“二姐有心上人了。”

“呸，你放屁。”衛軻立即啐了他一口。

“你看看你，臉都紅了。”小虎虎放肆地大聲笑起來。

“你這個臭小子，白疼你了。”衛軻恨恨地說。

“姐，我覺得挺好的，你看，有喜歡的人之後，你說話都比以前流暢了。”小虎虎已經跳到門外，衝著廚房大聲喊道。

“可不是，我也覺得二丫頭便漂亮了。

回頭就是一個漂亮的新娘子啦。”媒婆從裏屋出來，接着小虎虎的話，眉開眼笑地說。

“真要家人呀。”小虎虎送到嘴邊的窩窩頭停住了，轉頭看向媒婆。

“可不是，你二姐夫家可有錢啦。在鎮上開米行的，你小子可享福啦。”媒婆笑盈盈地跟小虎虎聊着。

衛軻知道媒婆最後一句享福是指什麼，她這個“伏地魔”是當定了。

“那……不是個傻子嗎？”小虎虎眉頭緊皺，急切地看向媒婆身後出來的奶奶和李鐵蛋。

“小孩子家，瞎說什麼話。”老奶奶瞪小虎虎一眼。

“不是……”小虎虎還要說話，被李鐵蛋拽進廚房。

“接下來的事情，就麻煩媒奶奶啦。”老奶奶換上笑臉，把媒婆送到門口。

“應該的，應該的，這十里八村的，沒有我說不來的親，跑不來的媒。就包在我身上。你們等着嫁閨女吧。”媒婆得了老奶奶塞的雞蛋，樂顛顛地走了。

“奶，那些蛋是給小虎虎吃的。”衛軻心疼起來，這臭媒婆，在張家一定沒有少拿錢，到這頭還黑東西，太貪心了。

“小虎虎不差這點雞蛋，回去吃飯。”老奶奶將院門關上。

門外已經圍了不少圍觀的村民，大家都伸長脖子準備看二丫家的笑話。

“奶，姐不能嫁，你不能厚此薄彼，不說比大姐夫好，可也不能給二姐找一個傻子。”小虎虎沖廚房衝出來，拉住老奶奶撒嬌。

“傻子怎麼了？你娘還不是生了你。

再說了，人家傻子喜歡你姐，肯定不會虧待你姐的。”老奶奶掰開小虎虎走進廚房，“快來吃飯。”

“不成，他自己都顧不上，還怎麼保護姐。

不能嫁過去。”小虎虎氣呼呼地站在廚房門口衝著屋裏喊。

“你給我進來，你姐都沒反對，你喊啥勁。再說，你姐這樣，還不是為了給你上學。”老奶奶將一碗乾飯塞進小虎虎的手裏，“趕緊吃，吃完去好好念書。”

小虎虎整個人呆住了。

衛軻沒有反對，其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小虎虎。李虎雖然是家中寶貝，可是卻也是個心疼人的孩子。

上一輩子，衛軻是個棄嬰，這個名字還是福利院的院長起的。她很感謝李鐵蛋夫婦沒有將二丫頭扔掉。

雖然她沒能在這裏得到多少溫暖，但是，這一家人卻是相愛的。

“是啊，好好念書，將來出息了，帶姐過好日子。”衛軻越過小虎虎，走進廚房，盛了一碗菜葉湯，坐在破板凳上喝起來。

“不，奶，我不讀書，不要讓姐嫁給傻子。我已經不小了，我能砍柴掙錢！”李虎倔強地站在門口。

“愛吃不吃，不吃去上學。”老奶奶沉聲說。

“我不去！”李虎絕境勁兒犯了。

“哎呀，小虎虎，你乖乖的，姐嫁人了，你睡覺的地方就大了呀。

還有衣服，就可以換新一點的啦。

姐希望你能夠成才，你可是我們家的頂樑柱，知道嗎？”衛軻伸手摸摸他的腦袋。

“別摸我，我是男子漢啦。”李虎甩開衛軻的手。

“你如果想要人家看咱們家笑話，你就繼續杵着。我告訴你，你姐這婚事，我們定了。

你就算不吃飯，我們也不會取消。

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老奶奶一口喝完碗裏的菜湯，將碗總重放到鍋灶邊，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二丫頭……結婚……”二丫頭娘望着衛軻，喃喃地念叨。

“娘，”衛軻被看得心頭一酸，“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

她走到鍋灶后，緊緊抱住二丫頭娘。

二丫頭娘竟然斷斷續續開始抽泣。

“哎呀，是好事情，嫁一個體面人家，總比嫁給窮人家沒飯吃的好。

再不濟，張老五家還有幾塊良田，總不至於餓死。比在家養一輩子好。

如果，有福氣為張家添個一兒半女，還怕沒好日子過？”李鐵蛋氣悶地跟廚房的母子倆解釋。

“我就是覺得，不應該犧牲姐的幸福。”李虎依舊杵在原地。

“幸福？你大姐要幸福，我已經給了。她現在幸福嗎？

你也要看看這個家庭，你每次都鬧，鬧到最後，我拿什麼給你討老婆？”李鐵蛋一邊說，一邊抹淚。

“小虎虎不許鬧，趕緊吃飯，吃完去上學。”衛軻厲聲說，她穿越過來這幾天，並沒有看到大丫頭，這是第一次聽家人談起大丫頭的事情。

從李鐵蛋的語氣中，她已經猜出，並不是一樁愉快的婚事。

李虎委屈地瞪一眼衛軻：“你這是自己往火坑裏跳！將來受了欺負，可別怪我。”

“快吃飯。”衛軻將鍋里僅有的一個紅薯撈出來，涼一涼，放到李虎的碗裏。

李鐵蛋發現二丫頭有些不對勁，竟然說話利落，命令起小虎虎來，心想着，也許是婚事給刺激的，不禁鼻子一酸，老淚差點流下來。

他原本是打算養二丫頭一輩子的，現在她居然能夠嫁出去，也算是了了他的一塊心病。

這門親事，在村裡人眼裏，估計就是個笑話。但是，他李鐵蛋知足了。

二丫頭本來就不聰明，嫁個傻子也好，不會欺負她。

況且，張老五家就在隔壁村，他還能照應照應，哪裏像大丫頭……

衛軻見李鐵蛋一直盯着自己，生怕自己說話錯漏，被他看出來，立即跑回自己房間去。

二丫頭和李虎虎在一份兒房間住，一個大床，中間隔了一個帘子。原本是三個孩子一起擠的，後來大丫頭嫁出去了，他們兩個就平分了。

二丫頭手腳笨拙，做不來精細的活計，已有空閑就跟着老奶奶一起納鞋底，做鞋幫，補貼家用。

她的傻子媽媽壓根不會女紅，只能跟着李鐵蛋後面打打下手，幫忙干點農活。不過，她肯吃苦，什麼樣的臟活兒累活兒都願意干。

衛軻有二丫頭的記憶，自然記得那納鞋底的手法，加上二丫頭這幅身子本來就很大力，做起針線來行雲流水。

老奶奶探頭進來一看，從她手上拿下鞋底：“二丫頭，放下來，做了這麼多年的鞋底子，也該給自己做一雙啦。走，奶奶帶你買花布去。”

女孩子出嫁，再怎麼著，娘家也得給準備一點新物件。

他們這個家庭里，要給二丫頭準備一套嫁妝有些吃力，所以老奶奶打算給她親手做一雙新鞋。

村頭裁縫鋪子就有布賣，這會兒，村民們看到老奶奶帶着二丫頭買新布，都圍了上來。

“二丫頭好福氣呀，張老五家這大小子雖然小時候摔傻了，可是，小模樣還是可以的。”

“就是，如果不是傻了，怕是可以去考秀才了吧。”

“二丫頭，以後我們到你家買米，你給我們便宜一點呀。”

衛軻裝傻地點點頭。

大伙兒哄堂大笑。

“你們這些壞胚子，怎麼，我們二丫頭就不能嫁個好人家啦。”老奶奶呸了一聲，可是語氣里掩飾不住喜悅。

依照張老五家的條件，就算找一個漂亮聰明點的兒媳婦，還是能夠找到的，但是，那傻小子偏偏看中了她家的醜丫頭，還要最好的禮儀明媒正娶回去，也算是沒有虧待二丫頭。

“二丫頭，你加把勁，明年就給張家添個大胖孫子，就有吃不完的肉可以吃啦。”

聽到肉，大伙兒都忍不住咽一口口水，臉上掛着一絲絲羨慕。

衛軻連連搖頭，裝傻聽不懂。

“哎呀，你們就別逗她啦，她一個小毛娃懂什麼。”老奶奶選了一塊紅布，拉着衛軻，告別鄉親們往家走。

“二丫頭呀，奶奶跟你說，等你們結了婚，我就讓張老五給你們分家過。

有那麼一個房子，幾畝地，你們兩個安安心心過小日子。

其他的，啥也別想，知道嗎？”老奶奶見四下無人，這才開始叮囑衛軻。

衛軻點點頭。沒想到奶奶倒是已經替她謀划好了。

“你別看大傻子人傻，心眼兒不壞，奶奶給你打聽過了。他心裏喜歡你，肯定不會虧待了你。

他要是敢欺負你，你回來告訴奶奶，奶奶找張老五理論去。”老奶奶怕二丫頭有抵觸情緒，開始給她做心理疏導。

衛軻點點頭。

“你呀，也別光點頭不說話，以後，跟大傻子多說說話。老伴老伴，無非就是兩個人做做伴。

你就當他是你小虎虎弟弟，好好對人家。”老奶奶拍拍衛軻的手背，語重心長地說。

衛軻心裏一軟，不由想起上輩子福利院的院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