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苦行僧 苦行生(8)
影子君出生在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父親去世后,他的母親改嫁給一個年過七旬的身體患有疾病的老頭,與其說是改嫁,不如說是協議成婚,而改嫁所換來的費用,則全部給了兄弟二人,影子君正在靠着這筆錢完成了自己的學業。
之後,兄弟二人同母親的關係談不上緊張,但卻也形成陌路,由於母親行動受限,母子三人幾乎不怎麼再見面。
高中畢業后,影子君帶着弟弟來到浦城生活,意味着離母親的視線更遠,而關係也更疏離,而那段時光是如何艱辛和不堪,除了影子君自己,沒有人知道。
“你不想見見你媽媽嗎?”一次,我曾跟嘉羽聊過這個話題。
他搖搖頭。“見了又如何?”話里不帶一點感情色彩,但卻聽出一絲無奈。
至於影子君,從來沒聽他說起過與此有關的事情。
但聽小官說,他曾私下多次去探望過他的母親,尤其是工作之後,經常電話彙報自己的工作情況以及弟弟的健康情況。
他是一個喜歡隱藏自己情緒的人,又或者自認為,生活的這點苦與生活本身比起來,完全不值得一提。
五月的一天,我再次啟程去往浦城。
影子君在浦城開了一家烘焙坊,主打日式蛋糕,明星蛋糕師是他在日本的朋友,店鋪選址和設計都堪稱高端,前期所需要的費用也不算不。
他並未主動邀請我前去參觀,而是我執意要前往,他便提出要去車站接我。
星期六下午,我站在車站門口,等候影子君的出現。
那情形,讓我想起多年前第一次來浦城時的場景,前來迎接我的人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但卻有了不一樣的境遇和心情。
他穿着一件牛仔外套出現在我眼前,臉上的鬍子收拾得很乾凈,或許是為了看起來顯得精神一點,除了更瘦一點,其他都看不出太大的變化。
“見到我,你好像並不高興?”我打趣道。
他依舊板着一張撲克臉,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接着朝停車場走去。
“整得我是來要債似的。”上車后,我嘀咕了一句。
他專心開車,且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你自己預訂了酒店嗎?”車子駛上高速之後,他開口問道。
“對呀。”我始終保持喜悅的心情和開朗的情緒。
“退了吧,”他淡淡的說,“住我家好了。”
我扭頭看着他,他並沒有看我,目光越過方向盤,執着於安全駕駛。
“確定嗎?”我撅着嘴,帶着有些奇怪的語氣問道。
“你要拒絕,那就算了,你高興怎麼來就怎麼來。”他用一副無所謂的語氣說道。
之前在電話里說好的,要對我客氣一點,看來完全沒有,我有些心灰意冷。
“那我還住酒店好了,之前在浦城的時候就想去住一次這家酒店,現在好不容易來浦城做客,當然要抓住機會體驗一把了。”
影子君終於扭頭看了我一眼,我避開了他的目光,把頭偏向右側車窗,其後的時間裏,我不再開口說話。
車子在酒店門口停了下來。
“我自己上去好了,你先回店裏去忙吧。”我對影子君說。
他愕然的看了我一眼。“你生氣了?”他問道。
我先是點點頭,接着又搖頭。“我想先補個覺,可能要一二個小時或者更久,昨晚想着要來浦城見你,興奮到整晚沒睡,現在離晚飯時間也還早。”我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不邀請我上去房間坐會?”
“酒店的房間有什麼可坐的,又不是我家,我還是客人吶。”說完,我欲下車。
“晚飯時間我來接你。”他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到時再說吧,浦城我熟,不需要嚮導,你要是有事在忙,就不打擾了。”說完,我下車朝酒店大堂走去。
和我想像的不一樣,卻早就應該在我的預料之中,在我看來,影子君剛剛的態度顯得有些冷酷無情,將我之前興奮而喜悅的期待一掃而空。
餘下的,除了失望,或許我只能保持淡然以使自己不那麼難堪。
影子君並未離開,在我辦理酒店入住時,他從後面跟了上來,接着便替我拉過行李箱,大堂人較多,我們誰也沒開口說話。
一直到進了房間,我對房間的陳設及格局表示滿意,但並沒有假裝表現出雀躍,洗了一把手出來之後,影子君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風景發獃。
我沒有想要跟他說的,但卻必須拿出主人翁的姿態。
“好了,房間你也看了,我得休息了。”我輕嘆了一口氣,在床沿上坐着。
他緩緩轉過身來。“你睡你的,我不影響你。”
“什麼呀?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在這獃著嗎?”我語氣里第一次露出不滿。
他聳聳肩。“不然呢?你來浦城,不就是為了看我,現在怎麼突然又要趕我走了?”
“因為看到了呀,而且看你那冷酷無情的樣子,倒像是我做錯了事情一樣,早知道你如此不歡迎我,就不應該告訴你我來浦城。”
他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低垂着頭,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寂寂無言的局面僵持了一小會,他緩緩抬頭。“今晚住酒店,明天把房退了住家裏吧。”他語氣有所緩和,更像是請求。
我扭頭看着他,四目對視,我的眼神比他更漠然。
“你容我想想。”我淡淡的說。
他站起來,走到我面前,顯得有些抓狂,一隻手插在口袋裏,一隻手一會摸摸下巴,一會在空中比劃着。
我冷冷的看着他。“你想幹嘛?有話就直說唄,想趕我走也直說好了。”我撅着嘴,擺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到此時,他終於伸開雙臂。“抱一個,好嗎?”他說。
我從床沿站起來,伸開手臂,主動擁抱了他,接着便很快抽離他懷裏,卻不出意外被他摁在了懷裏。
“哥,你別這樣。”我抗議道。“還請你對我保持一如既往的冷漠,這樣我才會覺得你是正常的,好嗎?”我用調侃的語氣說道,因為頭被摁在他胸前,我幾乎是朝着他的胸腔在大喊着說出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