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紅色鬱金香(2)
三小時前,在雲洲市區那條穿城而過的河流的南岸,我目睹了一場因為情所困而想不開的自殺事件,跳河的是一名年紀輕輕的男子,他肩上背着重重的黑色背包,最初與他擦肩而過時,我便被他那個看起來似乎超重的背包心生質疑,後來據現場打撈人員口述,包里應該是石頭之類的東西。
那時正值春雨綿綿的豐水期,河水暴漲,打撈了很久也未見成效,圍觀的人漸漸散去,與此案有關的更多細節,大家更願意透過網絡或本地民生頻道去了解。
我站在離事發現場一百多米遠的岸邊,看着人群漸漸散去,再看着平緩的河面,一時不知該去往何處。
電話便是在這時候響起來了。
“你不在家嗎?”打來電話的是我為數不多的好友戴文娜。
來雲洲后,我便暫時借住在她的家裏。
那是一套三居室大戶型的新房,有大到可以跑馬的陽台,樓房的最頂層,還有豪華的游泳池,剛到不久,戴文娜便給我辦了一張會員卡,立志要教會我這隻旱鴨子學會游泳。
“下樓走走,散散心。”我淡淡的回答道。
“剛剛蘇澤皓給我電話,邀請我們晚上一起吃飯,去不去?”她問道。
“誰?誰請吃飯?”我悶聲問道。
“蘇-澤-皓,蘇-澤-皓。”戴文娜一字一句的重複了兩遍。
蘇澤皓,老朋友,曾經被我瘋狂喜歡過的一個人。
“你是東道主,你說了算。”我漫不經心的說道。
“人家主要目的是你,當然你說了算。”
得了吧,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聯繫方式,如果真有心,為什麼不直接和我聯繫,我顯得有些心灰意冷。
“已婚嗎?”
“未婚。”
“單身嗎?”
“單身。”
“去,我去。”
“神經呀你,剛才還一副死氣沉沉的鬼樣子。”戴文娜在電話里沒好氣的說道。
“剛才沒搞清楚狀況嘛。”我的心情的確比之前好了一些,並準備往回走。
回到住處,戴文娜已經在家等着了。
戴文娜是我的室友,也是我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雲洲本地人,畢業后就一直留在雲洲,一年前閃婚閃離,目前有穩定的伴侶,但已抱定不再婚的念頭。
“你跟他說我來雲洲了嗎?”我開口問道。
“對呀,反正你也閑着,跟老朋友聚聚有什麼不對的嘛。”
“他不是和小歐結婚了嗎?”我遂問道。
當初便是因為這個小做小歐的女子,我才敗下陣來,否則跟他走進禮堂的人,或許就是我,也說不定了。
“離了,帶着個孩子,今年滿二歲了吧。”
“啊?兒子女兒?”
“女兒。”
我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好,雙手揉搓着臉,以保持清醒。
“為什麼離婚?”
“因為有了更喜歡的人吧。”
“你說小歐嗎?”
戴文娜點點頭。“理解我為什麼不想結婚了吧?”
“為了更好的下一位嗎?”
“滾。”戴文娜輕輕踹了我一腳,我們笑作一團。
晚飯吃雲南菜,我們到達時,蘇澤皓已經在餐廳等候多時。
“嗨嗨嗨,好久不見哦。”我還和以往同他見面時一樣。熱情洋溢打着招呼。
他微微笑着沖我們招手,嘴角不自覺上揚。
“她出發見到你之前還在一臉愁苦的思考人生,多虧了你的出現,才讓她生煥生機。”戴文娜調侃道。
我沖戴文娜翻了個白眼。
過去對蘇澤皓的點滴,沒有人比戴文娜更清楚。
蘇澤皓笑着遞過菜單,“想吃什麼,你點菜吧。”
我淡然一笑,和過去相比,他的確有了很明顯的變化,不僅僅是臉上的變化,還有性格上的。
他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我的餘光無意瞟向他的無名指,沒有任何痕迹。
“快六年沒見了吧。”他沉靜的說,“你變化不大嘛。”
“看這,”我把手指向鼻子兩側,“離開雲洲是還是膠原蛋白滿屏的愣頭青,現在已經到了法令紋想藏都藏不住的時候了。”
“她還單身,”戴文娜突然說道,然後轉頭看了我一眼,“我說的沒錯吧。”
我撅着嘴,不滿的看着身邊的好友。“出來得匆忙,忘了給你家的小公主帶禮物,請見諒。”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服務員此時過來確認菜單,我趁機轉移話題。
此後的時間,我們有一搭沒一搭聊着,更多的時間是戴文娜和他在聊着近期的事情,因為他們常見面,相對較為熟悉。
蘇澤皓也是近些年才回到雲洲安家,或許與他的孩子有關,目前在雲洲經營一家後期製作工作室,十來個人的小團隊,但業務十分繁忙,時常忙到無邊,女兒交給父母照顧,他對外一直宣稱單身。
“這次打算留在雲洲嗎?”蘇澤皓問我。
戴文娜也側頭看着我,似乎在等我一個肯定的答案。
事實上,關於下一站定在哪,我心裏並沒有着落,沒有十分確切的答案,但云洲的確是一個相對較佳的選擇,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有熟悉的街道和熟悉的人幫襯,比起浦城似乎要好太多。
但是,六年前能毅然離開,就已註定我對這個城市沒有了更多的留戀。
“暫時還不確定,我這個工作屬性,不一定要固死在某個地方,目前可能在雲洲呆上一段,等到厭倦了,又換去別的城市也不一定。”
“留下來多好,我們都在。”戴文娜手搭在我肩上,輕聲說。“你也不小了,老漂着可不是個事。”
“這話,聽起來不像是一個不婚主義的人嘴裏說出來的。”我沖她淡然一笑。
“說真的,不婚歸不婚,但如果讓我放棄目前在雲洲平穩安定的生活,我可能真的沒有那份勇氣。”戴文娜淡淡的說。
她從出生,到大學畢業,及至工作以後,雖然常有出國遊玩,但卻沒有離家漂泊在外工作的經歷,儘管經歷了閃婚閃離,但很多人生經歷與我相比,似乎順遂很多,也正因為此,於感情上而言,她比我更有資本折騰。
而我,十分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折騰得起的自然往死里折騰,而折騰不起的,總是退縮不前。
人,都有其矛盾的一面,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