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語酒肆(3)
酒館內,除了剛進讓不久的那名年輕男子,還剩兩桌客人。
一桌是二名女酒客,此時正在輕聲低語,兩人的手疊在一起,輕叩着桌面,看起來像是正在進行密報交接的兩名女間諜,且兩人的打扮的確有刻意復古的成分,如果沒有猜錯,可能是剛從漫展上下來,來不及換裝酒癮便上來了,於是先喝為快。
而另一桌的三名男酒客,其中一個已明顯有醉意,果然是年輕不勝酒力,花語酒肆的燒酒便能把一個人灌醉,想必是涉世未深的學生,趁父母管束不力,於是換了家長的西裝,拿上不算太多的零花錢,來到這樣的廉價酒館,一醉方休,緩角學業上的壓力以及感情上的不順人意。
“什麼事情?”我漫不經心的問道。“看你一副為難的樣子,難道是酒館要裁員嗎,這可是我第一天來酒館上班哦。”我換了一副自嘲的語氣說道。
酒館開業好幾年,生意一直不溫不火的,若不是場地是茹姐老公父母在浦城的老家產,能否保持盈虧平衡在我看來都是個問題。
他緊抿着嘴,目光泛散地看着前方某處,接着又回頭看我一眼。
“那個,老穆要訂婚了。”說完,他嘆了口氣。
“哦,什麼時候?”
我需要盡很大的努力,才能使自己保持冷靜以不失平和體面。
小官驀然轉身去了後台,出來時手裏拿着那封邀請函。“你自己看吧。”他將此遞到了我手裏。
我佯裝第一次看到它。“哇噢,好高級。”我簡單掃視了一眼上面的內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沒我的名字,那你去唄,沾點喜氣回來,也讓我感受一點好的運氣。”
“對不起,我覺得還是要跟你說一聲。”他淡淡的說,“雖然我不知道老穆會不會主動跟你說這事,他最近估計忙成狗了吧。”他在替自己的朋友辯解。
“這可是人生大事,能不忙嗎?”我深吸了一口氣,以平復自己的情緒。
“你…會理解並原諒他嗎?”小官扭過頭來看着我。
“這是他的意思?”
“不算是。”
“這個答案對你無關緊要,如果他想要,讓他自己來問我好了。”我的聲音略顯僵硬,連同面部的表情都變得難看起來。
我用力吸了一口煙,再次深呼吸一下。
“但是,兄弟是手足,女人嘛,不過是其中一件衣服罷了。既然邀請你了,肯定是很看中你這個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更何況人家混的比你好。”
小官不再搭腔。
有酒客朝櫃枱走來,他站在收銀機前,嫻熟的操作起鍵盤。
我再次點了一支煙,並拿尚未熄滅的火柴棍點着了一朵已經乾枯掉一半的玫瑰花瓣。
同時有酒客進入店內,並徑直往櫃枱一側的圓木凳上坐了下來。
體型壯碩,背後背着像是樂器類的裝備。
“一杯精釀。”他開口說道。
我把燈撳滅在煙灰缸里,替客人接酒,然後遞到他面前。
“新來的嗎?”他問道。
“昂。”我淡淡的回應道。
他看着我,臉頰兩側的肉鼓鼓的,一個人佔了兩個人的位置。
“森哥,今晚怎麼這麼晚?”小官扭過頭,朝剛進店的客人熱情的打着招呼。
“和樂隊的朋友一起練習了一會,太久沒玩了,過過手癮。”
我把位置騰出來,讓給小官去接待。
除此之外,酒館內只剩另外兩桌總共三名酒客。
我拿着一瓶燒酒,走到靠近入口不遠的桌,面對着玻璃窗的方向坐了下來。
幾個月前,或是早一點又或者晚一點的時候,影子君和我在那間不足二十平的房間裏,有過一場靈與肉的激烈交鋒。
那天,他從外面回來,原意是要取回放在我家裏的他的行李,我跟他說我準備好了談一場戀愛,接下來的事情便變得有些不受控制,但我表現出來的極力迎合讓他更加肆無忌憚。
哪裏出了錯?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的錯?
如果全怪罪於那天下午的每一個舉動,似乎有些輕率了。
又或許那天從一開始,他便把那當成是和我的最後一次,每個動作都在他的預設當中,極盡溫柔之意。
然後,他離開了。
他愛我嗎?或者說曾經愛過我嗎?或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知道答案了。
我需要這樣一個答案嗎?需要吧,終歸是一場付出,有所獲也好,空歡喜也罷,誰的青春不是一場豪賭呢?
可這就是人生,不可控的人生。
事實上,他並沒有對我承諾什麼,任何與三個字有關的內容都沒有對我說過,譬如“我愛你”、“我想你”、“對不起”之類的。
這麼說也過於絕對,與三個字有關的他還是說過,比如“神經病”、“煩不煩”、“我累了”諸如此類便說過很多。
人人都將經歷痛苦的戀情,但我不這麼認為,我認識的很多朋友就沒有經歷過痛苦的戀情,而且目前為止,這此人兩兩一對,彼此是對方的初戀,結婚生子過得就挺幸福的。
每走過一段路,要學會好好復盤,以總結經驗和教訓,最重要的是記住當中的教訓,然後開始新的生活。
每天,都有可能是新生活的開始。
有時,當我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頭,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又或者某個午夜夢回的時刻,回憶起過往的種種,想到他曾經和我說過的那些話,即使是那些沖我咆哮或冷如刀子的詞句,至今依然有些心驚肉跳。
但如今,這些都跟我沒有多大關係了。
實際上,我也無需擁有撕心裂肺的難過,為一個從來就未曾真正擁有過的東西難過,這是腦子進水或被門夾壞了腦子的人才做的事情吧?
只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下班了。”小官走過來,在我側面的位置坐了下來,“你沒事吧?”
“嗯?”我看着他,神情迷離,注意力有些泛泛。
他揚起手錶,在我面前晃了晃。
“到點下班了。”他說。
“噢。”我恍然醒悟。
站起來時,大腦有些失去平衡,小官及時的拉住了我。
走出酒館,雨還在下着,且越來越密,我豎起衣領,雙手環胸朝雨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