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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徽寫了一封信準備送回京中。

心腹瞧見紙上所寫之事,斟酌着用詞勸他:“如此做怕是會讓長公主不快。太尉與公主皆在一舟之上,若長公主身有不適,定有異動,屆時同舟人怕是不能潔身靜坐。而為了這小小陳生污了衣物實在不值。”

寧徽倒是不怕,他不管他與長公主是不是同船,不管長公主不舒服后是否會吐在船上,船家又會不會因此不喜他。他說:“太后之怒,是怒給柏端看,若太后真惱了陳生,陳生歸鄉都歸不了,所以你無需太過擔憂,太后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而陳生有才,不該埋沒,若他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我許不會理他,可如今他寧可歸鄉也要拒了縣主,這份氣節不該被辱。”

“我賞識身有傲骨的人,而且江孟的左燾用不得了,我需另外培養一人,他與長公主一派關係不睦對我而言並非壞處,你且把信送到京中,先給他一個縣令噹噹,等到三年任期滿,再看他可有作為,若是有,不妨提提,若是沒有,再說沒有的話。”

兩人正說著,門外侍從忽然說了一句:“太尉,陳進士求見。”

寧徽與心腹對視一眼,隨手拿起一旁的紗帽帶上,沉聲道:“讓他進來。”

吱嘎一聲,門被輕輕推開,而門外那沉穩英俊的進士這次出現卻換了一副嘴臉。

“太尉安。”

寧徽瞧着他臉上討人厭的奸笑,忽然皺起了眉。

————————

等一臉賤笑的陳生離去,寧徽氣得抬手摔了一個茶碗,身旁的心腹不敢開聲,怕惹怒太尉被一腳踹出親信隊伍。

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

太尉剛說欣賞陳生人品才華,說他有一身傲骨,這一身傲骨的陳生就立馬跑來,來為了前程官位阿諛諂媚,吹捧太尉的話說得心腹都不敢聽,這還真是……不給太尉留一點臉。

“燒了吧!”

寧徽一把將信撕了,怎麼想都氣不過,面色鐵青的指着心腹說:“他不是想求榮華富貴嗎?好!我給他一個‘好’差事!我記得望京溦水不是剛死了一個人,正好空下了一個位置嗎?”

心腹聽到溦水的地名臉色有幾分尷尬,“可那地方……”

“那地方與陳進士很相配,就把溦水空下的那個職位給他,全了他的仕途夢!”

“是。”

心腹不敢多說,領了命趕緊轉身離去。他想:這邊剛剛為他定下錦繡前程,他倒好,不請自來,三言兩語就將大好前途毀了。真是不知該說這位陳進士是時運不濟,還是品行不端自食惡果……

此時的陳生對此事毫不知情,還在笑呵呵地問郭齊祐:“我進去時,你可有帶其他修士恰巧經過?”

“帶了。”

“我出門時,那聲期許太尉賞我個官做喊得夠大聲嗎?”

“夠。”

“那這事傳出去,是不是誰都會覺得我是個品行不端,慣會阿諛奉承的小人?那個修士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沒錯。”

“所以我們的目的達到了?他有沒有到處去與人說我無恥一事?”

郭齊祐說到這裏頓了頓,瞧着陳生一臉期許,不知該怎麼說。

“他沒有。”

“他……他沒有?”陳生本是興高采烈還要說些什麼,結果聽到郭齊祐這一句沒有瞬間僵住,連忙問:“他為何沒有?”

“他說,他身為修士怎能在人背後論人是非,”郭齊祐一邊說一邊打開了陳生的房門,“但他也不恥你那副諂媚嘴臉,所以”他抬手指着門外拿着五六本書的娘娘腔修士,道:“他決定要好好教導你一番,決不讓你拖首座後腿,損首座的英名。”

陳生:“………………”

“哐”的一聲!

陳生用力關上房門,假裝沒看到門前有人。

門外人不解,還在那兒喊:“姓陳的你什麼意思!你看到我不感到榮幸不說你居然還把門關上了!我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識好歹的凡子,你現在趕緊把門給我打開,你看看你方才那副做派,還新科進士,我都替你覺得丟人!”

“……”怕他進來,陳生默默將門堵住。

門外的人死不放棄:“還有,兮元君,你最好將方才之事埋進心底,莫要在人背後說三道四。”

郭齊祐:“???”

“想我們首座心地善良,我可不希望首座因為你們德行有失而黯然神傷。”

“你放屁!”郭齊祐又炸了,他一腳踹開陳生擋門的桌子,像鬥雞一樣的沖了出去,指着那人罵道:“你給我睜開眼睛說話,我做事向來光明磊落,從未做過任何愧對良心的事,你莫要把你那齷齪心思移到我的身上,自己想做不敢說,就說我會在別人身後說三道四!”

“我齷齪?我齷齪我會來教他如何為人?”

“他本身就是人,他用你教他如何當人?你算老幾啊!要教也是我教!”

“……”

陳生見他們爭吵,無語的坐在門檻上,一隻手捂着上半張臉,一隻手摸進袖中。

他頭疼欲裂,滿心都是——你管你情敵拖不拖你心上人後腿,你倒是做點情敵該做的事,該踩情敵的時候就要踩!把這件事傳出去,讓所有人都不恥我的為人,唾棄我、厭煩我、讓首座這輩子想到我就跟吃蒼蠅一樣的噁心!這樣做才是對待情敵的正確做法,你們一個兩個品德那麼高尚做什麼!

該死!

眼看着兩人越吵越激烈,諸事不順,氣到極點的陳生又開始想出家了。

————————————

樹葉輕緩地落下,落在乾淨平整的石階之上。

小聖峰峰巒疊翠,千山聳立如密林,山巒之中卧着一條碧溪,水平如鏡,清幽寧靜,景色古樸秀美,宛如人間仙境。

“你這是怎麼了?”

山內,色如碧玉的水面立着一間簡樸小屋,屋下並無立柱支撐,屋子只是漂浮在水面之上卻能做到穩如泰山一動不動,不會沉入水中。

而從空中往下看去,可以看清房屋之下有一團巨大黑影,黑影在水中游來游去,可奇怪的是無論黑影如何行動,水面都未起波紋。

感受到屋內人氣息變化與常時不大一樣,水面下的東西用沉悶的聲音問:“你心不凈,修鍊時不該不凈,你正在破鏡期,若是能成功破鏡可成大能尊者,若是不成,心魔入境怕是日後要走魔修的路子了。”

“怎麼,你是住膩了小聖峰想要換個地方嗎?”說話的東西說到這有點鬱悶,“可我喜歡小聖峰的水,其他地方的水都不如小聖峰好吃,你也同我說過,在我沒有吃夠前是不會走的。”

木屋內白色紗幔后一人正背對門窗打坐,他聽見水下問話慢聲說:“我並非想走。”

“可你心不靜,修鍊之人最忌諱的就是心有雜念。”

“這雜念不得不有,摒棄不掉。”

“為何?因那凡子?”

“不是。”

“那是為何?”

見它一直問,屋內人長睫輕顫,平靜地說:“蕭疏不見了。”

水面忽然起了波紋。

水下的東西一驚,無奈開口:“那破鏡之事還是緩緩吧,你可別入了魔,入魔后小聖峰就住不得了。”

話里話外,始終不離住處。

似乎變成魔修這事唯一的影響就是房子沒了。

它勸完屋子裏的人,又說:“可這蕭疏的本事不小,是誰困住了他?”

“不知道,只知道現在土中。”

屋內的人說到這裏站了起來,也是真的修行不下去了。

他起身時拿起長劍,與水下的東西說:“我去找找。”

——找也找不到。

解決的方法到底在哪裏?

陳生雙手托腮,背後房門大開,郭齊祐和修士一直說到聲音沙啞,兩人趴在門前石階上,筋疲力盡仍要犟嘴。

陳生坐在桌旁,木桌上放着兩個茶碗、一枝佛鈴、一個巴掌大的泥娃娃。他不理門外兩人,只專註地盯着面前從衣袖中拿出的泥娃娃,皺着眉頭在想該怎麼辦。

難事一件接着一件,還沒想好該怎麼處理蕭疏,這邊又要開始還物。

不過……

陳生拿起他從土中借出的“物”,掐着泥娃娃的大頭,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你上輩子那般厲害,這輩子到任人宰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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