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禮物
說這話的時候其實葉昭生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還沒真正交到朋友嘛。
他把下午發生的事跟白冕說，聊起林舟跟他說送雪飲果當賠禮的事，至於伽羅修身份什麼的，完全被忽略了。
“昭昭已經是個大人了，可以自己做決定哦。”白冕笑眯眯道，語氣溫和，“如果真的交到了朋友，以後帶回島上來吧，身體不好的話我可以幫忙看一下。羅婆婆也會很高興的，她最喜歡漂亮的孩子啦。”
阿維法在旁邊沉默地聽着，從他一直盯着屏幕的表現可以覺察出聽得相當認真——雖然從他嵌了一塊電子顯示屏的臉上並看不出任何情緒。
提到羅婆婆，白冕把阿維法掌心伸出的可視攝像頭轉向房間。
這個房間比葉昭生在兩人背景里僅看到的一角大得多。
流光溢彩如同水晶的吊頂燈，地上鋪滿整個房間的灰色細絨毯，整齊擺放掛滿密密麻麻衣服的移動架子，腳蹬上堆疊的衣物……使房間看起來華麗中透着忙碌的凌亂美。
當然忙碌主要是說正在頻繁出入更衣間的羅婆婆和花拾人，周圍站着的一圈服務員適時送上吹捧，兩位女士正沉浸在買買買的快樂里。
“要跟羅婆婆和你花姨說話嗎？”白冕晃了晃鏡頭，相當於在晃阿維法的手，惹來機械人冷淡的凝視。
“不用啦，看到羅婆婆這麼有活力我就放心了。”葉昭生伸了個懶腰，“萬一看到我又把她惹哭就不好了。”
這話白冕還真不好接。
兩人道別後，小芳跟阿維法單獨打過招呼，收回顯示屏。
葉昭生向後倒仰躺在地上，頭往一邊側去，看正在整理身上部件的小芳，嘴巴一咧：“嘰。”
“？”小芳抬頭，試探性發出聲音，“嘰？”
“我看到衛生間有個浴缸，只有花姨房裏才有的那種。”葉昭生髮出邀請，“我有把你的泳圈套帶出來哦，要一起泡澡嗎？”
“嘰！”小芳：“【興奮到雙手抱緊自己原地轉圈.jpg】”
從浴室出來，時鐘指向八點。
葉昭生換上村長同款的白色背心和青色短褲，換下來的衣服洗好晾在衛生間裏。
電視遙控器被一雙金屬手牢牢把控，頻道在動畫片和動物世界來回切換。
一身清涼裝扮的少年坐在床邊，沒被衣物遮住的地方露出線條流暢且緊實的皮膚，每每有動作稍一發力，充滿爆發力的肌肉立刻顯現。
纖長脖子上，細藤蔓編織成的墨綠色繩線串着一枚黑如墨的水滴狀玉石擺動着。
葉昭生在葉子背包里掏啊掏，掏出一個成人拳頭大小，表皮雪白佈滿褶皺的圓形果子。
還是很新鮮的，頂端果柄部分連接着的葉片翠綠，嫩得流油。
雪飲果，葫蘆島特產水果之一，白冕植物園裏培植出來的，含有靈氣的葯果，能治療大部分癥狀極輕的普通疾病，例如感冒、上火引起的咳嗽、不停打嗝這種。
沒錯，只要癥狀不嚴重，幾乎包治百病，超凡者的世界就是這麼不可理喻。
此外它的本質還是水果，就算健康的人吃了也不會有任何問題，拿來送人再合適不過。
唯一缺點大概就在培育過程中要保持靈氣供應，且對生長環境要求苛刻，目前還無法做到量產。
葉昭生拿着果子陷入難得的思考，片刻後走到門邊，打開房門往408房間探頭張望。
走廊里空無一人，昏黃的燈光灑在空落落的地板上。
這個點隔壁房間的人應該還沒睡，但也沒聽到裏面傳出什麼聲音——不排除隔音效果太好的可能。
轉頭瞅了正在看電視的小芳一眼，小夥伴全神貫注，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動作。
葉昭生將門輕輕合上，拿着果子往陽台走。
落地窗外，涼爽的海風徐徐吹來。圓月在海平面灑下銀輝，隨着潮水起落破碎。
408和409的格局是對稱的，陽台分別靠房間的左邊和右邊，導致兩個陽台離得極盡，只隔了不到兩米的距離。
葉昭生輕手輕腳跨過自己房間陽台的圍欄，手率先握住409的陽台圍欄，然後腳也過去了。但他沒有跨進去，只是扒在圍欄的外圍，彎腰將雪飲果放下。
覺察到外面動靜的伽羅修停下敲擊鍵盤的手，望向陽台。
一隻手拿着一個奇異的果子從落地窗左側伸出來，月光下尤為慘白的手，加上白色外皮更顯白得發亮的雪飲果，愣是讓人在各大電視台播自家衛視黃金檔的八點，感受了午夜十二點的涼氣！
伽羅修：“……”
雪飲果被放下，“白手”的主人在玻璃門敲擊三下，似乎覺得已經讓窗內人覺察到，手迅速收回，原地只剩下一個白果晃得人眼疼。
這一刻，伽羅修一貫帶着從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如果這不是在海上，如果不是知道隔壁已經住進人，膽小的人能分分鐘上演一出午夜尖叫。
葉昭生道完歉——自認為的——后一身輕鬆，回來正趕上榴槤台在放翻紅的古早劇《前妻的誘惑》，樂呵地跟小芳一起加入了追劇的大軍。
兩隻一邊看一邊吐槽，追完今日份的兩集。
葉昭生打着哈欠，從葉子包里拿出小芳的專屬小床，關掉電視正準備睡下，想到自己那份歉禮又爬起來走到窗邊。
“昭昭，該睡了嘰！”小芳是盡職盡責照顧昭昭的好機械人。
葉昭生沒有出去，只是把落地窗可移動的窗戶往旁邊拉開，推出條可容納腦袋探出的縫。
408陽台上，放着雪飲果的地方空無一物。
“小芳晚安。”葉昭生心滿意足躺回床上，閉上眼。
“晚安昭昭。”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隨着日頭升高，落地窗的影子在地面越拉越短。
勤奮的人這個時候已經在打拳了！
依然是小背心搭小短褲，少年動作有急有緩，時綿延不絕，時剛勁有力，動作間勾勒出一種帶着韻律的美感。偶爾猛地一出拳，帶起脖間黑玉石掛墜劃出一條弧線。
海風撫弄，朝陽映得少年臉頰微紅，身上出了一層薄汗。
打完拳收手，葉昭生拿起小芳用兩隻機械手固定，頂在頭頂的毛巾擦了擦汗：“小芳早上好。”
本來會第一時間回應的機械人難得沒有作答，而是挪到葉昭生旁邊，用少年的小腿擋住自己半個身子，朝着409陽台方向光屏閃動：“【羞澀.jpg】”
“？”循着小芳光屏朝向看去，葉昭生第一時間見到了昨天沒來得及交換名字的銀髮少年。
擦汗的手一頓，葉昭生雙腳不自覺併攏，收腹站直，如站軍姿一般僵在原地，語氣乾巴巴打招呼：“早，早上好。”
伽羅修今天換上了日常裝束。黑色立領風衣遮到下巴位置，頭稍低下就能擋住半張臉，黑色小腳褲配上擦得黑亮的直筒短靴，整個人遮擋得嚴嚴實實，散發出來的氣場比昨天冷漠和疏離多了。
事實上，如果昨天不是巨龍突然出現，伽羅修也不會讓別人看到他穿睡衣時的那一面。
“早上好。”伽羅修倚着自己房間的外側牆，手中拿着一本不大的牛皮本，另只手拿着筆似乎在做記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來，在這站多久了。
反正葉昭生專註早鍛煉，完全沒留意到隔壁鄰居的到來。
“你，你好，我是葉昭生，來自葫蘆島，家人有……”
伽羅修：“……”等葉昭生說完，他才慢吞吞道，“你昨天介紹過了。”
葉昭生：“啊？！”
伽羅修眼中閃過促狹：“你是小結巴嗎？”
葉昭生捉急撓頭：“不不不，我，我只是有點緊臟。”
這會兒小芳沒空糾正葉昭生口音，因為他自己也抱着葉昭生的小腿緊臟：“【想靠近卻又不敢小心試探.jpg】”
“我看起來讓人害怕？”伽羅修合上牛皮本放進風衣口袋裏，人不再側着斜靠牆，而是面朝葉昭生，金色眸子微抬，看向黑髮少年的同時順便瞥了眼對方腳邊，那隻光屏上顯示出兩圈蚊香眼的小機械人。
“不會！怎麼會呢！”葉昭生忙不迭開口，“你今天這身看起來超酷的，羅婆婆就從來不給我做這樣的款式。”
伽羅修好奇：“為什麼？”
葉昭生：“啊？”
伽羅修：“款式。”
“哦哦哦。”葉昭生沮喪道：“羅婆婆只喜歡漂亮的孩子，說長大后的昭昭個子高了，皮膚糙了，不可愛了，讓她沒有靈感，14歲之後每年就只有村長同款了。”
伽羅修：“……”視線落在葉昭生身上，認真打量眼前人說的所謂同款。
工字小背心，青色到膝蓋的小褲衩，剪裁合適不是大眾款的均碼，邊角都做了收邊，針腳細密，一看就是量體裁衣。在少年人獨特的青澀和朝氣襯托下，並不會顯得土，反而看起來很簡單舒適。
再看着少年。
他的黑髮蓬鬆且柔軟，可能是因為剛運動完的緣故有些濕漉。眼睛很亮很黑，儘管嘴皮不夠利索，眼神卻足夠生動有活力，很容易感染到其他人。五官則還處在長開的階段，預測以後會是俊朗那一類型，的確和漂亮跟可愛搭不上邊。
葉昭生被伽羅修看得更緊張了，手裏毛巾被他不自覺握成皺巴巴一團：“那個，對不起，昨天把你誤認成了女孩子，很抱歉。”說完九十度鞠躬。
態度誠懇，語氣真摯，這年頭能為一句話這麼道歉的人不多。
伽羅修挑眉，不冷不熱應了聲：“恩。”
得到回應的葉昭生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盯着伽羅修：“那，那可以和你交個朋友嗎？”
“嘰嘰！”反應過來的小芳光屏上波浪符號瘋狂刷屏，“小芳也要跟小哥哥做朋友嘰！”
銀髮少年隱藏在風衣立領下的半張臉勾起一抹嘲諷的笑，語氣卻是平靜的很：“伽羅修，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