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小媳婦在哭
37.小媳婦在哭
那年秋天的一個傍晚,王大海和王大為的媽媽邱老師牽着她心愛的楊婷婷(詳見拙著:都市系列長篇小說第.二部)在江邊的沙灘上玩沙,用那些細膩而潔凈的細沙建造微觀城堡,那個嬌.滴.滴的楊婷婷就在不停的推着邱老師的肩膀:"媽媽,小媳婦在哭呢。"
邱老師抬頭望了一眼,那個被南正街的人稱作是羅漢的小媳婦的小丫頭就端着一碗堆得滿滿的紅燒魚,不知為什麼獃獃的坐在江堤的青石條上嗚嗚的哭泣着,淚流滿面,傷心極了。邱老師在江水裏洗了一下手,就走過去用手絹給小丫頭擦眼淚,還用手去羞她的小.臉蛋:"是不是羅漢欺負了你,我是他二媽,也是你以後的二媽,告訴我,我去幫你打他!"
"羅漢哥不喜歡我了。"小媳婦泣不成聲的舉着碗說:"羅漢哥不吃我送的魚!"
邱老師就笑了起來:"這有什麼了不起?你們家是打漁的,你爸爸媽媽又喜歡羅漢,天天吃你送的大.rou大魚,我們家老五還不是會吃膩的,不如送給我吃吧?"
那個年齡還小卻很乖巧的小媳婦就jiao了起來:"羅漢哥現在不吃我的東西了,一口也不吃!羅漢哥也不給我買東西吃了,他身上一分錢也沒有!"
"人家現在有媽媽了,成天吃的好、穿的暖,當然可以不吃你這個小媳婦的東西。"邱老師mo着小媳婦好看的下巴還是在笑:"羅漢一定是和你逗着玩的,他哪能沒有錢?我就知道他爸爸會給他錢的,就是給你買東西吃的,因為你長大了就是我們王家的人嘛。"
小媳婦就哭得更厲害了,這個小丫頭就拉着邱老師走到了水手家的後面去了。
水手家那座磚屋的後面有一個用木材板壁夾成的雜屋,這樣的雜屋在峽州的過去的建築形式中司空見慣,就貼在後牆下,依附在房屋之外,一個矮矮的斜ding,很簡陋,也很低矮,就是過去的人家放置各種柴火和一些沒什麼用處又捨不得扔掉的雜物的地方,類似現在的建築中的儲藏間的作用一樣。
那天,邱老師只是把自己的眼睛貼在那個雜屋的板壁縫隙上看了一眼就幾乎驚呆了:已經天se朦朧了,羅漢一個人還在那個昏暗、潮.shi、到處透風的雜屋裏讀着書。沒有桌子,只有一個少了一條腿、必須靠在板壁上才能立住的方凳,光線很暗,羅漢的頭與書本距離很近,他已經變得很瘦弱,身.體捲縮在一起,聳着肩,透過衣服可以清晰的看見他的肩胛骨,然後幾乎就只能看見他的那個大大的腦袋。
邱老師一腳就將那扇破舊的木門給踢開了,就帶着楊婷婷和小媳婦一起沖了進去。雜屋的全部情景呈現在她的眼前,使得這個峽州一中的優秀教師、被南正街的人說成是女知識分.子的邱老師就更加目瞪口呆:除了那些堆了半間房的柴火和蜂窩煤,除了那些因為發霉變臭的東西發出的味道,屋裏幾乎一貧如洗。一張夏ri納涼用的竹涼chuang上有一些破爛的棉絮胡亂的堆着,如果不是勉強認出那個小枕頭上的那條long是她自己親手為羅漢繡的,邱老師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比狗窩還不如的地方就是羅漢睡覺的chuang。
"二媽。"羅漢有些吃驚,趕緊站了起來:"您怎麼來了?"
楊婷婷在嬌.聲嬌氣的jiao着:"媽媽,我拉不到電燈開關線。"
羅漢這才意識到天se已晚,他的動作很快,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一盒火柴,划燃了,就着閃爍的火花點亮了放在一個佈滿灰塵的擱架上的煤油燈。周老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睛往雜屋的房梁望去,只見一個沒有燈泡的燈頭藏在一些蛛網裏;如果往雜屋的地上望去,潮.shi而凸凹不平,有一個撿來的竹筐里凌.亂的放着幾件羅漢的換洗衣服,而他的書包就塞在柴火堆里。
"羅漢,這就是你現在住的地方?"邱老師的聲音顫.抖着:"你的那麼多的衣服呢?"
羅漢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聲來。
"王媽媽。"這是小媳婦對邱老師的稱呼,她舉着一碗飯給邱老師看:"您看看,這就是羅漢哥的晚飯,哪裏有什麼大.rou大魚!"
僅僅只看了一眼,邱老師的眼淚刷的就下來了:那個不大的土瓷碗裏平平的盛着一碗已經涼透了的米飯,上面有兩根泡缸豆、幾瓣泡大蒜,還有幾片數得清楚的白菜幫子,用峽州話說,那隻能jiao水煮鹽拌。
那個時候,黃玉蘭已經在前面聽見了楊婷婷和小媳婦兩個小丫頭的哭聲,當然很不高興,就氣勢洶洶的趕過來,看見邱老師也不給個好臉se,說出的話能打.死人:"原來是二嫂來了,你是怎麼進來的?王家的人都這麼不講規矩、喜歡走後門嗎?"
"你這是人說的話嗎?"因為是個老師,平時就十分斯文,雖然氣得發.抖,邱老師還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指着那間雜屋顫.抖着聲音問道:"看看,這是人住的地方嗎?這是人吃的東西嗎?"
黃玉蘭狠狠的瞪了羅漢一眼,還是滿不在乎的回答:"我們可比不上你們家,一個當廠長、一個當老師,我們這些普通百姓就只能住這樣的地方,水手只給了我這麼一點錢,能吃什麼好東西?再說這不是說的人話難道……"
她的話沒有說完,氣得渾身發.抖的邱老師就狠狠的給了黃玉蘭一巴掌,根本沒有管那個三角眼的女人在那裏大哭大鬧,一手端起羅漢的那碗飯,一手拉着羅漢的手轉身就走。
他們一直走到了已經夜幕降臨的南正街上,就把那碗看了jiao人揪心的飯碗放在已經點亮的路燈底下,就緊緊的把變得消瘦而膽小、沉默而可憐的羅漢摟在自己的懷.里嚎啕大哭起來。沒有人見到過邱老師這樣痛苦流涕,當然還有楊婷婷和那個小媳婦撕心裂肺的jiao喊,就把南正街的幾乎所有的人都從各自家裏jiao了過來。
邱老師就在那裏摟着羅漢哭得昏天黑地,一個勁的只是埋怨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輕易的相信羅漢所說的謊話,為什麼那麼想當然的認為要給羅漢和那個后媽一段時間的磨合,為什麼沒有從羅漢越來越瘦弱的身.體和越來越沉默的xing格變化中看出端倪,為什麼沒有早一點去看看羅漢現在的環境和生活。楊婷婷和小媳婦自然也哭得淚流滿面,可兩個小丫頭除了說羅漢十分可憐,也說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不過大家只要看一眼放在青石板上的那碗米飯和蓋在上面那點可憐兮兮的鹹菜,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南正街的人可以打罵羅漢,也可以用腳踢他,還可以拉他的褲子,甚至可以jiao住他訓話,這都是愛她的各種表現形式。可就是不準外人欺負他們的寶貝疙瘩,更況且是那個人見人恨的羅漢的后媽。男人們就衝進水手的家裏去進行查看,一看就炸了鍋,那些急xing子、暴脾氣的男人不會打別人的女人,就把那個家裏的東西噼噼啪啪砸了個稀爛。
女人們進去的時候是怒氣沖沖的,出來的時候個個痛哭流涕、泣不成聲。誰也沒見過那麼溫順的楊大媽突然變了一個人,一把抓.住黃玉蘭的頭髮,將她也拉到了街上,馬上就衝上來一大群女人,那可不是好對付的主。黃玉蘭一眼看見了那個下了班還在南正街沒走的廖解.放也站在人群里,就大聲的呼救:"廖戶籍,她們打人了。"
"別他.媽.的胡說!哪裏打人了?我怎麼沒看見?"廖解.放也會罵人的,他忿忿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你他.媽.的還是人嗎?虐.待兒童是犯法,喪盡天良是要受到天譴的!"
那個年齡雖然還小、可同樣對南正街充滿敵意和仇視的王興華像一條狗似的突然從水手的家裏沖了過來,抓.住楊大媽.的手就咬了下去。王大海眼疾手快,一把就把那個小孩摔倒在地上。long慶豐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塌鼻子的小孩身上穿的衣服就是用自己送給羅漢的布料做的,氣得暴跳如雷,衝過去,從那個小孩的身上tuo下來撕得粉碎。那個王家老四王大王大力飛起一腳踢過去,卻被廖戶籍給攔住了:"把他踢死了,可是要償命的。"
女人們的鬥毆其實比男人更厲害,除了手腳並用,還會用唾沫、牙齒和各種語言。那天晚上在南正街上進行的一場鬥毆其實是南正街的所有女人們對黃玉蘭的一次集中懲罰,本來早就積怨已久,加上她居然敢虐.待在那些女人心中占.有重要地位、視為己出的羅漢,還有對這個女人過去的那些經歷的鄙視,新仇舊恨集中爆發,所有的女人幾乎都加入了進來,沒有一會兒功夫,那個長着三角眼、還有幾分姿se的女人就被那些女人拔掉了不少頭髮、打得鼻青臉腫、幾乎扒掉了她身上的所有衣服。而那些男人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裏,就是默認這樣的懲罰是正確的。
"住手吧,再打就出人命了。"王茂林瓮聲瓮氣的在人群中jiao着:"楊大爹,我得到你那裏給水手打個電話,看他回來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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