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的遺腹子(09)
男方有意,女方也有意。這樁目前來講,算是季言之高攀的親事,正式定下。等阿婆樂呵呵的託了十里八鄉最為出名的媒婆,用攢了很久的錢財做聘禮下了聘后,李么妹也就時常往來縣城,在季言之忙碌於學業的時候,照顧阿婆。
時間轉瞬來到1976年。
1976年,註定是個不平凡的一年。先是三位偉大的領袖相繼去世,接着東北大隕石,唐山大地震;到了十月的時候,SI人幫倒台,靠着‘革命’立足的戈薇會開始夾着尾巴做人。
壓在全國老百姓頭頂上的那片烏雲終於消散,許多下鄉知青都紛紛開始活動起來,找各種路子回城。
季言之所屬的生產大隊還好一點。大隊上的村幹部們不是那種喜歡磋磨、刁難人的壞分子,念着城裏娃子離開大城市跑到農村生活不容易,所以分配的活計是最輕鬆的,平日裏也沒這麼刁鑽為難人,一般開證明什麼的都是乾脆利落。因此,相對其他地方下鄉知青‘各種亂竄’行為要少很多。
當然這只是少而已,並不是沒有。所以最近一回李么妹進縣城,和着阿婆邊糊紙盒子邊嘮嗑時的說話,就是說的生產大隊上的知青各種‘走親訪友’,到隔壁相鄰村子竄門子,和着那兒的知青一起商量回去的路子。
在季言之看來,這還算好的。在明年恢復高考以後,那才‘鬧’得更歡。
高考的恢復代表了知青回城不再是奢望。早先,比如最初的老三屆,也就是知青運動興起的頭幾年所下鄉的知青們,他們大多早已在下鄉的當地嫁娶生子,一旦誰誰誰考中了、不光有了回城的希望前程也有了好多保障,只是另外一半仍然農村戶口的情況下,大部分的知青都會選擇拋夫(妻)棄子。
說句悲觀的話,幸好季知南是死得早,如果他還活着,說不得也會跑去高考,而考中之後誰知道他的選擇是什麼。也許會拋妻棄子也許會帶着鄉下妻兒一起進城,反正人性的善惡不過在一念之間罷了。
季言之將手中拎着的棒子骨放下,然後在李么妹有些不好意思的視線里,笑着道:“今天沒買到肉,不過有棒子骨也不錯,剛好么妹姐拿了一些蘿蔔來,今天就一頓棒子骨燉蘿蔔吧。”
李么妹嘀咕:“我來這兒又不是為了吃肉的。”
季言之:“我知道么妹姐來是為了幫我照顧阿婆,要知道有么妹姐在,阿婆最近的精神頭都好了不少。而且在我看來,陪阿婆聊天嘮嗑幫阿婆做事情,也是了不得的事情,當得我特意排隊去買肉。”
阿婆在一旁樂呵呵的笑道:“言娃子說得對,這糊盒子掙來的錢還有么妹兒你的一半呢。”
這下子李么妹更加不好意思起來。
她的心甜甜的,覺得自己是走了天大的好運,才會和季言之定下來。
這麼慈善的阿婆,怎麼還有村裡人覺得她不好相處,自己家居然腦子不清楚跟命硬的季知青那遺腹子結親,以後有她們家後悔的。
她們家才不會後悔呢。
李么妹唇角微微翹起,在季言之手腳麻利的將棒子骨砸破成兩截兒往鍋里放的時候,和着阿婆一起將屋裏收拾得乾乾淨淨,然後又清洗起了蘿蔔。
季言之將大骨燉蘿蔔燉上,又開始和面烙餅。
再切上一碟鹹菜,炒一個盤醋溜白菜,便是這年代來說相對豐富的晚飯。
吃了晚飯,季言之照舊騎上自己花了一點時間,從鋼鐵廠找江浩拿的一些鋼材邊角廢料做的自行車,載着李么妹回了生產大隊。明后兩天學校都不上課,季言之打算趁着這個功夫,將自留地好好整理一下,順便種點應季的冬蘿蔔、青菜。免得阿婆總是嘮叨着要回來,城裏一顆蘿蔔白菜都要錢。
此時已經快到十二月份。生產隊的大部分人秋收忙活完了以後,都已經開始準備貓冬。
季言之載着李么妹回來的時候,除了少許人家炊煙裊裊,就連相隔季言之家不遠的知青院,都是只聞說笑聲,不見炊煙升起。
季言之將自行車停在了院門口。李么妹從車座上下來,不用季言之開腔,就像女主人似的,開始抱柴火燒炕。
“知青院可真熱鬧。”
站在院中的季言之隨意往知青院的方向瞄了一下,隨即笑着將自行車靠院牆放好。
“現在還好,SI人幫剛剛倒塌的時候,知青院簡直可以用載歌載舞來形容。”正在燒炕的李么妹頭也沒抬的說道:“阿娘說他們腦殼都有病。SI人幫粉碎了,的確該老百姓們歡歌載舞,但你不能把這個當成不積极參与勞動的理由啊。”
“興奮勁兒還沒過吧。”季言之笑笑,開口道:“畢竟咱們這疙瘩地兒沒什麼娛樂活動。”
已經燒好炕的李么妹坐在炕頭上,神色有些忸怩的問:“言哥兒,明天你準備開自留地?”
季言之:“嗯,現在土地還沒凍上,我種點東蘿蔔、棒子菜,免得每回從供銷社買菜阿婆都要心疼。”
“這城裏的東西那樣不要錢,你也別怪阿婆事事斤斤計較,阿婆說了,錢得省下來給你做學費的。”
季言之笑了起來:“學費哪是能夠省出來的。”
“是這個理。可是阿婆的心意是好的。”李么妹臉上的紅暈突然更甚,“言哥兒,以後可要好好的孝順阿婆。我…我也會幫着你一起孝順阿婆的。”
季言之先是一愣,沒想到李么妹會突然說這種算是表白的話,隨即一笑,春光無比明媚的嗯了一聲。
“...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趕早來幫言哥兒一起開荒。”
季言之依然嗯了一聲,不過身體卻動了起來,將李么妹送出院子,又送到李大爺家門口,才慢條斯理的回了家。
此時天色已經擦黑了,知青院那邊依然是歡歌笑語。
說來好笑,作為老三屆下鄉知青留下的遺腹子,自小跟着阿婆一起生活的季言之卻和生產大隊上的下鄉知青有什麼交際。附近村落有和季知南同一個城市裏來的知青,但季知南因為意外離世后,卻沒有來自同一個城市的知青來看他這個先是失去了父親,接着又失去了母親的孤兒。甚至於季家人也……
仔細想想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但結合全國姓季的那麼多,參加高考的也有數以百計。
為什麼季錦就偏偏盯准了,只是擦着高考錄取線考上首都大學的祈願人。
季言之發散了思維想一下,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季知西、季錦父子兩一直盯着祈願人的,所以才能在季言之高考中了以後,那麼目標明確的佔用了祈願人的身份,替代祈願人去上大學。
而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十多年過去,就連季知東這位和季知南關係甚好的大哥,一次都沒有來過季知南下鄉插隊的這方土地。說不得在季家人的印象中,季知南死了,而他這個遺腹子根本也是死人一個,或許在他們心目中,或許根本就不曾出現過。
躺到暖烘烘的炕上,季言之蓋上被子的同時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嗤笑。
管哪種原因呢,反正他這輩子的親人就阿婆以及會和他過一輩子的李么妹,其餘者特別是季知西、季錦那對父子,更是他以後重點打擊報復的對象。他等着看自己高考恢復后自己所有科目都考了滿分,引發全市縣轟動的時候,季知西是不是還有那個膽子敢讓季錦替代自己上大學。
如果他還敢,季言之自然還有一份大禮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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