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卯時起身洗漱,辰時學子們會在各部食堂內享用早膳,早膳過後分別前往去各部的學院接受夫子的授業解惑。元勍撩起前襟揣着從玄字部后廚取來的核桃酥,大大方方地蹲在思賢院東院學堂的屋檐上看着新一批的學子們在演武場練劍。

天一門分成天、地、玄、黃四部,由代延、玄池、初焐、欽棠四位長老執掌,天字部的弟子們專攻劍術,地字部修鍊本門的內功心法,玄字部專攻醫術、各種解毒之法,地字部是集大成之處,學子們需會辨識各種妖物、靈力,使用陣法、偃術,不單一要求學子各樣都學,唯一要求的是專精專攻某一領域。四部弟子可隨心轉換所學之術,每年年前都有一次機會轉換學課,不過很少有學子會改變心意。

今日的陽光正好,元勍不知不覺地就吃完兜在前襟里的核桃酥,她知道那三個小妖怪會在辰時去慶安堂拜師便早早地溜出來了,她交代司祈先讓那三個小妖怪先背一遍本門門規,又打發了四隻猴子進山采蘑菇,現在倒是清閑得很。

“今年新招的這批弟子裏當屬第四排第六個長得最水靈,不知這麼好的姑娘會給哪個王八子糟踐了”元勍站起身,拍了拍自己前襟粘上的核桃酥粉,十分感嘆地說著,在她身側默默陪她蹲了一刻鐘的初焐也站起身來,他矮了她半個頭,想他年輕時可與她齊肩,如今老了倒越來越矮了。

看着身邊的人逐一長大、老去,她送完了一波又一波的人離開,迎接下一波的來到,倘若她一開始就生長於常世,她會覺得她的長壽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她要是尋常女子,大多是王五張六之流,三五七年身旁也多了三四個孩子,身形因生育變了模樣,孩子還未拉扯大,丈夫就納了小妾,也幸好入了我門,我正思忖將她許給張安呢!師傅,您怎麼瞧?”初焐說著拿下他腰間酒葫蘆悶下一大口酒,在只有他們二人時,他會喚她做師傅。初焐口中的張安是鼎州一位染坊主的次子,家底豐厚,人長得也精神,在門中已經修行了十年,拉郎配,這是她們師徒倆的一大愛好。門規沒有禁止學子們婚娶,山門內又是這般無聊,她自初焐成年來就試圖給他配過不少姑娘,可惜他中意的那個姑娘三十年前戰死於離岸崖,他便是從那時起開始沉迷於酒中。在給初焐尋覓佳偶的期間,她曾將目光投向了其他三大長老,三大長老又醉心修鍊,一見她就躲,關見靈油鹽不進,她一張口就問她要錢,她的第二事業至今舉步維艱。

“甚好”元勍滿意地說著,她從靈虛開始就試圖給每一任掌門找位夫人,每一任天一門掌門和四大長老都婉拒了她的好意,現在聽到初焐要接下她的衣缽,完成她未竟的事業,她甚至有些感動。

“三日前澤蕪君遣了一隻小妖送了這個來給您”初焐滿足地飲了半壺酒後他將酒葫蘆掛回腰間,從懷中掏出一隻小桃木盒遞給元勍,她伸手接過。

雲歌總會將她偶然得到的寶物分贈給她,儘管西荒離鼎山相隔萬里,但她在西荒行醫多年,總有妖族願意替雲歌送東西來鼎山,以償還恩情。

她小心地打開桃木盒的盒蓋,裏頭有一隻金鈴鐺掛飾,掛飾低下壓着一封信,細瞧這隻鈴鐺還會動,這隻鈴鐺應該是某種靈物的寄身之所。

她將信取出來,隨手將木盒塞給初焐,她要看信,自然無法騰出手去拿木盒,她懶得耗費法力再變出一隻手來。雲歌在信封上寫着元成少君親啟的字樣,當是有要事與她商議。

雲歌的澤蕪君是西荒的荒主夜羅剎所封,她被封為元成少君,因她少君的頭銜始終沒有升為君,她自然不願同人提及此事。

[元成少君親啟,見字如面,昔與君別已有三十載,吾甚念之,當歸矣,歌]

若是雲歌沒有尊稱她為元成少君,她自當以為雲歌是想念她了。當然,雲歌不遠萬里地寫信給她,只是為告訴她,她惦念着她已是極怪異之事。她捏着信紙,感念着上頭存留的記憶,這種法術是她們二人研習出來存識法,可在信紙上封存一小段記憶,需用彼此自身的靈力為鑰匙。

“夜羅剎大人於三年前神秘失蹤,暴戴將軍於去年開始屯兵於望城,恐生禍亂,望你早日歸來,共商大計”元勍閉上眼睛,眼前是穿着粉紫色廣袖交領襦裙的雲歌,她及腰的長發被編成多條互相交錯的法式,如瀑的長發垂落在腰間,衣襟的繫結處綉着一朵六瓣的無骨花,身為西荒的第一妖醫的她不同於女子的娟秀可人,她生得十分英氣,眉宇之間有股傲然於世的冷清。雲歌說話時的聲線略有波動,說明事態已經算得上緊急,西荒或將有大亂。

夜羅剎是西荒妖力最強大,最接近溶魔的妖神,他若出事了,西荒千百年來的安定會被毀,持續百年的戰亂是在所難免。

魔分始祖魔、溶魔、大天魔、天魔、真魔、大魔、魔、下等魔。時常登陸離岸崖的魔都是下等魔,三十年前的大戰離岸崖登陸了一隻天魔,那次門中死傷慘重,她也受了些傷。身為妖神的夜羅剎若是隕落,對整個西荒乃至常世都有影響,四方安定才有清平盛世。

“師傅,這信..”

“是雲歌寫給我的”元勍從信紙上收回靈力,瞟着紙上的娟秀字跡又不時瞟着她的探究神色,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孩子便是這把年紀了還是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她都不必聽他的心聲。她從容地解釋着信上的字確實為雲歌親筆所書,只不過這是障眼法而已,西荒出事並不能其他域的妖魔所知,否則事情將由內亂演變成內憂外患。

雲歌化身的容貌、品性俱佳,她什麼都好,除了她心性淡泊,沒有什麼感情外,她簡直能夠成為禍害四海八荒的女妖頭,可惜了那一張冷艷決絕的臉。

“若非知道您與澤蕪君是一同長大,又都同為女身,我都要懷疑您與澤蕪君大人過從甚密”初焐很隱晦地沒有直說他懷疑元勍和雲歌的關係,元勍見他認真地皺着眉頭,他可能懷疑她們二人的關係已久。

“不過就算是也無妨,現今結為道侶的人也不分男女了,何況澤蕪君的品行高潔,便是真成了也無人敢置喙”初焐接著說着,元勍看着她可愛的老徒弟,一把年紀了還要操心她們兩個加一起快一千歲的老妖怪的事,真是難為他了。

“你不必想得那麼許多,幾百年後大家都是黃土一抔,不過我確實該回西荒瞧瞧了”元勍沒有就初焐跳脫的想法做任何回應,西荒將要生變,她定是要回去看看的。

“言歸正傳,五日前有過一波下等魔登陸離岸崖,欽棠做的偃甲人被破壞了不少,佈下的陣法也有些破壞,情勢尚可,在擊潰魔物后陣法已經修復,若是師傅要回西荒,我可隨您一同前往”初焐正聲將元勍這些天不在門內發生的事告訴了她,有魔登陸離岸崖甚至破壞了陣法,魔增強了,有可能下一場魔潮會提前。初焐自告奮勇地表示要隨她一同回西荒,她倒沒有這年頭,初焐年少時她曾帶他去過一回西荒,大概是五十多年前吧,她記不大清楚了。

“不必了,我決定帶那三個小傢伙出門歷練,就這樣決定了”元勍婉拒了初焐的提議,他今年已經七十一歲了,他同關見靈一般發須皆白又不打理自身,瞧着不比關見靈年輕,倘若西荒生變,她不希望他冒着會留在西荒的危險。人有落葉歸根的說法,若是西荒的事無法順利解決,死戰是在所難免,她不希望初焐客死他鄉,她希望他能夠留在常世,安享晚年。

至於那三個小妖頭都是王族,若真是有什麼意外,不見得其他三域的王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子嗣受難,帶着他們便是多一道護身符。不過她得瞧瞧那三個小妖頭可有與她冒險的心思,她向來是不喜勉強他人的。

初焐見她心意已定便不再出聲,有些不高興地瞪着她,她置若罔聞地伸手拿出木盒的小鈴鐺,用念力感受着上面殘留的意識。

“此物乃西荒北淵海的饕蟲,自出生是便為一對,此物認主,若主人遇上生命之憂另一方便會知曉,每日當以鮮血供養”記憶中的雲歌淺聲說著使用饕蟲的法子。元勍聽罷便咬破了右手指頭往鈴鐺的縫隙送,果真有一隻小蟲舔着她流血的指頭,很快那隻蟲子便又縮回了鈴鐺里,應該是認了她為主。

“我先走了”元勍將鈴鐺系在腰帶上,從屋檐西側架着的竹梯爬下去,雲歌連饕蟲都用上了,西荒的情況不容樂觀,她得儘快趕回去。

暴戴妄圖顛覆夜羅剎的荒主之位,罡猶呢?他會眼睜睜看着暴戴登上荒主之位還是已經同流合污?具體的情況還是得趕回西荒才能了解。她跟雲歌的戰力在西荒僅次於是暴戴、罡猶的妖族,她們二人聯手的話或可護得一隅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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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天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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