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1943年9月22日,星期三,天氣陰。
晚上七點半,同仁醫院。
陳深來到這裏的時候,這裏已經戒嚴。
行動處的人傾巢而出,把這附近里裡外外圍的水泄不通,就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他是被畢忠良的人半路從米高梅里揪出來的。
遠遠的,扁頭一眼就看到了陳深。
他一路小跑着過來,雙手插在褲兜里,一臉焦急:“我說頭兒,你總算來了,出大事了!”
陳深點起一支煙,低着頭,看起來毫不在意:“出什麼大事了?”
扁頭湊到陳深耳邊,臉上的焦急反增不減:“我也是聽說,醫院裏不知道混進了中.共的人還是軍統的人,他們想殺夏目將軍。”
“夏目將軍呢?”
“沒事,但是……”
陳深打斷扁頭的話:“所以現在是在抓殺手嗎?”
“頭兒你先聽我說!”扁頭插在褲兜里的手握緊,閉着眼睛:“龍言……幫夏目將軍擋槍了。”
“……你說什麼?”陳深一下子愣住,嘴裏的煙掉落在地面,帶起點點橘紅色的星光。
……
同一時間,同仁醫院,手術室外。
夏目賢人站在大門口,黑着臉一語不發,齋藤流和瀨戶弘樹緊隨其後,也是一臉凝重。
此時此刻,夏目賢人胸口上有一大片黑紅色的印記。
那是血。
夏目和人的血。
已經半個小時了,到目前為止,手術室內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待外面的藍天已經化作黑夜時,手術室的燈熄了。
“咔……”
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三名穿着染血的白大褂、戴着染血的白口罩的醫生一前一後走了出來,然後在夏目賢人面前站定。
“將……將軍。”為首的醫生低着頭,朝夏目賢人鞠了一躬,聲音裏帶着些許顫音:“對不起將軍,我們真的已經儘力了。”
其實夏目賢人把龍夏目和人抱到他們面前的時候,夏目和人的瞳孔已經放大,心臟也已經停止了跳動。
從醫學角度上來講,夏目和人其實已經死了。
但即使是這樣,他們還是拼盡一切嘗試將夏目和人救活。
同仁醫院畢竟醫療條件有限,作為一名醫生,他們嘗試了所有可能行得通的辦法,最後都沒有任何起色。
不遠處的牆壁後面,聽到那名醫生的話,背靠在牆壁上的陳深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但他的心不知為何一陣刺痛。
宰相死時,他也是這樣的感覺。
他的雙拳在不知不覺中捏緊,牙齒彷彿要被咬碎。
“咔!!!”
“你再說一遍。”手術室門口,夏目賢人已經把配槍拿了出來,槍口對準現在最前方的那名醫生。
“對不起將軍,我們儘力了!”為首的醫生閉上眼睛,再次低下頭朝夏目賢人鞠了一躬,似乎是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
夏目賢人將手.槍的保險栓打開,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你再說一遍。”
站在夏目賢人身後的齋藤流抬起右腳想要上前,但在心中斟酌一番后,他還是把腳收了回去。
現在這個時候,他大概說什麼都沒用了。
“對不起夏目將軍!!!”醫生重複着之前的話,彎下的腰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直起來。
“將軍……”瀨戶弘樹抿着唇低下頭,聲音在抖:“請您節哀。”
夏目賢人保持着舉槍的動作,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着醫生的腦袋。
現場沒有任何聲音,針落可聞。
除了夏目賢人之外,其他人就連喘氣都小心翼翼。
不遠處的牆壁上,掛着一個時鐘。
秒針走動的聲音迴響在眾人耳畔,是那麼的清晰。
夏目賢人緩緩把槍放了下來。
見狀,所有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夏目賢人將保險栓關好,然後抬腳往前走,與三名醫生擦身而過。
此時此刻,為首的那名醫生還彎着腰。
見狀,瀨戶弘樹上前一步,張了張嘴道:“夏目將……”
“都給我出去,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準進來。”夏目賢人走進手術室,背對着幾人,頭也不回。
“嘭!!”
他兩手並用往後一推,手術室的大門應聲而關。
大門口,齋藤流和瀨戶弘樹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同時開口道:“……是。”
……
手術室內的條件很簡陋,但是對於當時的人們來說,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手術室中央,有一張印了血的床,床上似乎躺着一個人,但是因為蓋着床單的緣故,夏目賢人根本看不到床.上那人的面容。
他在床邊站定,右手抓住床單的一角,但卻遲遲沒有拉開。
他的手在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夏目賢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保持了這個姿勢有多久。
一直到整條手臂開始發酸,他才緩緩拉開那張印血的床單。
躺在床上的,是龍言,
準確來說是夏目和人。
他嘴唇發紫,臉上毫無血色,但神色平靜,整個人看起來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夏目賢人鬆開染血的床單,雙手搭在床邊,指關節開始泛白。
緊接着,他雙膝一軟,膝蓋與堅硬的地面接觸,發出一聲悶響。
“……別鬧了好嗎?”夏目賢人抓着夏目和人已經僵硬的手,匐在床邊,頭深深埋低:“你起來,梅機關的事我不逼你了。”
“我答應你,我不亂殺人了。”
“我答應你,毒.氣.彈的事,我會重新向軍.部高層請示。”
“我答應你,不再利用你了。”
“所以,你不要鬧了好嗎?”
說到最後,夏目賢人的聲音越來越小。
帶血床單的一角,在不知不覺間濕了一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