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池

芙蓉池

一連幾日,王宅都收到了從蕭家送來的贈禮,多為長安冬日的特色菜品,因並不是什麼珍寶王家便沒有拒絕而是回贈同等之物,只是蕭若蘭來了長安之後那反轉的態度讓王瑾晨一頭霧水。

“東市的魚膾,驪山的朱柿,六姑娘特意打聽了楊娘子愛吃鮮魚特命人清晨從湖中撈的,這魚湯與點心是姑娘親手做的,請郎君與娘子品嘗。”

家僮們恭恭敬敬的將食盒裏的菜色一一端出,為首的小廝眯眼笑道:“姑娘說自己幼時也喜香道,郎君自製的香丸點燃后聞着比那東市上百錢一兩的還要舒適,近來夜裏的噩夢都沒有了。”

王瑾晨盯着一桌子吃食,幾乎每日都換着花樣送,“這宅中就某與阿娘二人,六姑娘做的這些實在是有些浪費了。”

“姑娘說了這是她的一點心意,另外這個月二十日還請郎君一同到芙蓉池泛舟游湖...”

“游湖?”

“姑娘說郎君不是外人,而是官府文書白紙黑字的未婚夫,便就當是娘子懇求王郎陪着賞玩。”

“…”家僮的話讓王瑾晨無從去接,“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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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楊氏將一隻四方銅爐填滿火炭,又拿了一件披風與之穿上,“這麼冷的天,去哪兒不好非要去芙蓉池。”

“兒還以為上次在沂州與她說了之後她會說服蕭公退婚,沒有想到她也會來長安,藉此機會兒便與她說清楚好早早將婚事退了。”

“聽說芙蓉池開鑿得極深,加之寒冬,池水冰冷刺骨,你要多加小心些才是。”楊氏將她肩上的披風系好。

王瑾晨抱起手爐後點點頭,“兒知道了。”

——芙蓉池——馬車一路抵達城東南隅的曲江池。

王瑾晨隨着蕭家家僕走到一艘靠岸的畫舫上,“郎君這邊請,姑娘在最高樓等您。”船高有三層,船內還有琵琶聲傳出,兩個守在樓梯口的家僮將王瑾晨的婢女攔住,“六姑娘有命,只能由四公子一人上去。”

“郎君。”小環抬手扯了扯王瑾晨的袖子擔憂的喊道。

王瑾晨轉過身,“你在樓下等我吧,不會有事的。”隨後將手爐塞給小環,“上邊兒應該有炭火,你留着暖暖身子,我一會兒就下來。”

“喏。”

畫舫的最頂層除了蕭六娘還有兩個面生的同齡男子,看腰間束的革帶應是品官勛爵子弟。

“喲,姐夫來了呢。”幾個少年一同調侃道,“若蘭姐姐你的良人到了。”聽着語氣似是與蕭六娘的關係十分要好。

蕭若蘭端着手起身走到王瑾晨身前,“來了?”

王瑾晨點點頭,瞧了一眼四周,“冬日天冷怎麼不到船艙內...”

“姐夫這是在擔心我家姐姐,怕她受凍么?”少年們開始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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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仁坊——

西院的家奴踩着黃土進入東院,“七姑娘,六姑娘說今日中午不回來了,約了王家四公子泛舟游湖,特差小的來告知您。”

“知道了。”

蕭婉吟跪坐在矮桌前側頭盯着一旁計時的水漏,“泛舟游湖...她又想做什麼?”

“姑娘,我聽說六姑娘一直不待見王家四公子,幾次登門都沒有好臉色,而這次回到長安卻像換了一個人一樣,西院的廚房日日生火,小廝跑腿到王宅的次數每日都不減,不過四公子與六姑娘早定了婚約,節日往來也是應該的。”

“節日往來?”蕭婉吟低下頭,“她自幼便極厭惡我,又顧及着嫡庶之分在外人跟前不敢說什麼,這般做,是要氣我吧。”

“氣?”婢女不解,“那王公子是有些才華,可是他非長房所出也非嫡出,六姑娘嫁去也都算是下嫁,何況姑娘您呢...”婢女端站着低頭,突然一愣,“難道說姑娘您?”

蕭婉吟揪着衣袖,“我放心不下,”撐着桌子起身吩咐道:“阿霖,備車去芙蓉池。”

“喏。”

芙蓉池南岸停泊的畫舫在年輕公子上樓之後便放鎖開船,阿霖隨着蕭婉吟下車走到西岸,指着湖中一艘畫舫道:“姑娘您看。”

蕭婉吟隨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畫舫開動之後,樓頂上隱約站着兩個人,站在岸上的西側看,船身晃蕩下穿襦裙的女子沒有站穩腳跟便倒在了披披風的年輕公子懷中。

蕭婉吟微微攏起眉頭,“倒是好雅興。”

畫舫上,王瑾晨見人差點栽倒便上前伸手將人拖住,扶穩之後連忙退出,拱手道:“失禮了。”

兩個少年便打趣道,“這都是快要成親的人了,姐夫怎的還如此放不開,這可不像大丈夫倒是有些小娘子之舉了。”

王瑾晨將視線挪到少年身上,“這婚事...”

蕭六娘不等她解釋便拉着她一同坐下,“這兩個是我仲父與季父之子,一直在長安讀書。”

“六姑娘瑾晨這次來是...”

“說好的陪我泛舟游湖,其他的事就先放置一邊吧。”說罷蕭六娘便將風爐上溫着的酒取下替其斟滿了一杯。

王瑾晨跪坐在蕭六娘對桌,抬手勸阻道:“瑾晨不會飲酒...”

兩個少年見王瑾晨推辭,便將杯子奪過,“姐夫,我家姐姐可是難得出來一趟的,您難道這點面子都不給嗎?”

王瑾晨為難道,“不是,是某真的不勝酒力。”

蕭六娘倒滿一杯后將酒壺放迴風爐,換了另外一壺再次斟滿,酒液為紅色,“這是西域的葡萄酒,不醉人的,王郎大可放心。”

“姑娘,你瞧。”一座依山傍水的樓閣上,婢女指着畫舫上的幾個人,出檐下掛着的銅鈴被風吹動得叮噹作響。

蕭婉吟倚在朱漆欄杆上冷盯着湖面,畫舫正向樓閣緩緩駛來,“那兩個臭小子怎麼也去了?”

“真是奇怪了,六姑娘平日最是不喜歡與這兩個不學無術的小祖宗打交道,姑娘,他們還逼王公子喝酒呢。”

蕭婉吟輕搖着頭,“她還是那個樣子,一點都不知道拒絕。”

“姑娘,”婢女嘟着嘴,“咱們就這樣守在這裏么,依小奴看應不會發生什麼吧,既然六姑娘是故意告訴您的,那您過來不是正中下懷么...況且王公子要是不想娶大可拒絕阿郎提親,也不會送那麼多名貴的熏香,況且幾年前在姑蘇還送了六姑娘香囊。”

“大人一向強勢,就連阿兄的仕途也都是大人一手安排的,王哲雖為小宗里的嫡出,但幼時過得並不好,因此一直謹小慎微的過着,最孤苦時迫於生計他還為蕭家寫過碑文,大人若強行他又怎敢駁其顏面,至於香囊...”提到這個蕭婉吟心中便來氣,“她愛送誰送誰,我管不着。”

——撲通!——水花四濺。

“有人醉酒落水啦!”落水的是兩個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落水的瞬間,恐慌使得二人在水中不停的掙扎。

今日的芙蓉池略為清冷,岸邊只有一些過路的行人,阿霖拉住欲要跳水救人的女子,“姑娘不能去,您尚未出閣,且又與御史中丞的嫡公子有婚約,若是跳水救人,這日後就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船上的少年抓着欄杆俯身焦急道:“阿兄,姊夫,這可怎麼辦,我也不會水啊。”

畫舫上的女子在一陣焦急的亂喊后抬起頭與岸邊樓閣上的蕭婉吟對視一眼,勾起的嘴角似在揚笑。

婢女死死拉住蕭婉吟,“也許這是六姑娘的設的圈套,目的就是想要毀姑娘清白,況且現在是深冬,這湖水刺骨的很,要救人可以讓...”

“鬆開!”眼看着水中的人已經沒了掙扎的往下沉,蕭婉吟扭頭怒吼道,旋即一掌將人打開。

——撲通——

呼喚的少年漸漸平穩了氣息,漲紅着一張適才輪輪番灌酒的臉,“那不是我家七姐姐么,沒有想到平日嬌生慣養的七姐姐倒是有着好水性呢,也不怕這寒冬的水凍傷了身子。”

蕭六娘冷盯着波動的湖面,“舍了命的不在意么?”旋即抬起頭望着岸邊幾座樓閣,臨湖的雅間內坐着一些世家公子,其中還有不乏幾個嫡出勛貴與有意與蕭氏聯姻的仕宦子弟。

“你們看哪兒。”黑巾裹頭的男子指向水面。

“這是誰家姑娘這般了得,這深冬的曲江池水恐怕你我連腳都不敢下吧。”

幾個年輕公子邊喝茶便打笑,對那落水的陌生人視若無睹,“六姑娘喊咱們來喝酒卻把咱們晾在這兒,李兄,你可要好好賠償咱們哥兒幾個,聽聞李中丞向蘭陵蕭氏的七姑娘提親了?”

隴西李氏御史中丞李昭德次子李元符搖頭道:“只是提親了,蕭公還不一定會答應呢。”

“以李兄的家世與令尊正盛的仕途,蕭家豈有拒絕之理?”

其中一個同齡男子搖頭笑了笑,側身拍着旁坐的肩道:“嗨,你們呀就別猜疑了,神都那邊早有消息,由相公做媒,這親事早給定下來了,咱們應該恭喜恭喜李兄。”

“李兄,”說話間,李元符被人拍了拍肩膀,“你瞧那拖人上岸的女子是不是你未過門的娘子啊?”

“什麼未過門的娘子,八字才寫了一撇,還沒...”李元符楞的坐起握着欄杆探出腦袋。

幾個裹襆頭的男子驚疑道:“這好像還真的是蕭家的七娘哎。”

“當真是佩服,這麼冷的水也敢下么?”

“怎麼說蘭陵蕭氏也是軍戎出身,將門虎女嘛。”

李元符漲紅着一張乾淨清秀的臉,“那個溺水的人是誰?”

“沒見過。”

“年紀相當,又是一男一女...”

“捨命相救,這莫不是意中人吧?”

李元符漲着一張通紅的臉緊緊握着欄杆鍍金的半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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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不顧嚴冬之寒下水救人的女子,蕭若蘭一臉淡漠,“還說不在意。”

婢女從船艙內走出抵在蕭若蘭背後輕聲道:“姑娘,那幾個漁夫怎麼辦?”

“這裏用不着他們了,給些銅板打發走。”

“喏。”

烈酒的後勁上頭,讓落水的人沒有力氣繼續掙扎,濕透的襖子將人往水下拉扯,原本如火燒的胃也被這刺骨的湖水澆冷,一熱一冷間,王瑾晨的腦袋似乎將要炸裂般疼痛,連恐懼都感知不到了。

“阿晨。”

【“阿晨。”

“七娘。”觀中桃花盛開,滿園春色。

“七娘,等我長大后一定要娶你做妻子。”扎着總角的幼童憨笑着走上前將一簇桃花送到女童手中。

“那要是我阿耶與阿娘不答應,將我嫁給了別的郎君怎麼辦?”

“啊?”幼童抬起肉肉的小手抓耳撓腮,旋即反應道:“那我就去搶親,將你搶過來。”

女童捂着嘴發笑,“你就不怕我家的僕從打你么,他們都長得可高大了,你可是連我都打不過。”

“我...”幼童低下扎着總角的腦袋,“我當然怕,可是七娘嫁給了別人還會這樣開心么?我阿娘說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我不想七娘以後會過得不開心。”

“那...阿晨也是這樣么?”女童瞪着明亮的眸子問道。

“我當然不是。”幼童當即否定。

“可阿晨怎麼能知道以後的事呢,我阿耶娶了阿娘后又娶了幾個偏房,”女童低下頭,“我都有好幾個哥哥與姊姊了,六姊姊說我搶走了她的一切...”

“我和他們不一樣,”幼童靠前一步拉着她的小手認真道:“七娘要是不信,那我就跟你說一個只有我阿耶與阿娘知道的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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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李德昭出自隴西李氏丹陽房,與唐太宗宰相李靖同出一支(次子是虛構的)

相公:唐代相公單指宰相,宋代是指高官。

五姓七家禁止通婚,但是私下想法子請宰相的也很多,屢禁不止。

士族的影響到唐中後期都還有,也依然看不起皇族。

可以差別人救,但是小王身份特殊,要是被揭穿會引來很多麻煩,兩個人也永遠不可能了(除非雙雙出家入道)

另外像同嫁一人的妻和妾或者是同入後宮成為皇后與妃嬪,作者菌這裏永遠不可能寫,除非女帝,我個人非常討厭三者關係介入男性(歷史因素,環境因素可以諒解,因為女性太無奈了,但是在小說中,人物如何走還不是靠作者如何寫嘛)

【】為心境或者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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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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