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下)①
北歐人生導師“甜酒果”曾經曰過——“人吧,不能太糾結於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
哪怕再不情願、再氣,林子佩昨晚也已經和林書文“湊合”一個晚上了,田柾國要是為著這點事不依不饒,他們恐怕又會起些無謂的小爭執。
他來英國是想親眼看看女朋友從小在什麼樣環境下長大,不是來吵架的。
所以,田柾國只能一邊繼續跟林書文吃早餐,一邊在心裏安慰自己:他們倆是親姐弟,床那麼大,就一晚,不礙事不礙事……
彆扭一陣后,田柾國很快就被電視屏幕里的電影內容吸引,但:“...沒字幕你聽得懂嘛?”
“廢話,我是英國人,怎麼可能聽不懂英文?”
“......”
說是這麼說,可林書文還是很貼心地給聽不懂原音的田柾國調出了韓語字幕。
待吃飽早餐,田柾國習慣性地要動手收拾倆人的早餐碗筷,身旁卻幽幽地傳來了一句:“你為什麼要搶我們家保姆的活?”
他伸手的動作一頓:“我以為,這屋子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現在是只有我們倆沒錯,可保姆會在用餐時間過來,這些東西放着等她收拾就好。”
林書文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看似不經意地提醒道:“嗯呃~9點多了,你不是要洗澡嗎?別忘了換床單,不然子佩今晚又要跟我湊合了。”
“我們約好中午12點出門吃午飯。”
聞言,田柾國立馬收起自己“勤勞”的雙手,起身就往樓上走:“行,我去洗澡。”
既然這是別人的活,他自然樂得其閑,哪怕要當保姆,他也只當林子佩一個人的。
況且,若依照他從小接受的韓國禮節觀念,雜活應該由年紀小的那個負責才對,他比林書文大整整4歲,怎麼說都不該是他動手。
但田柾國本身並不是那種講究輩分和愛擺譜的性子,他一貫秉持着“做好自己、少管別人”的習慣。
林子佩在韓國待了7年都仍然這般“特例獨行”,想讓性格跟她如出一轍、打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林書文,在學會韓語的同時生出主動幹活的意識。
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1個小時后。
在浴室將自己里裡外外、連指甲縫都倒騰了個乾淨的田柾國,帶着一身熱騰騰的水汽,清爽的走出來。
剛吹乾的頭髮略顯毛躁,他給自己抹了些護髮精油,還不忘做好日常護膚。
趁着護理產品需要吸收的這點時間,田柾國在林子佩的衣帽間裏翻找出一套乾淨的床單,他立馬把床上沾染了飛機氣味的物品悉數換下。
然後找到林書文的房間,敲門,得到應允,開門進入。
原本安靜坐在書桌旁看書的林書文,見田柾國以一副“頭髮絲都不能放過”的架勢,迅速精準地收起散落在他房內各處屬於林子佩的物品。
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你要不要這麼霸道?睡一晚而已,我們各蓋各的被子…唉~等以後你們有了孩子,小孩提出要跟媽媽睡的要求,你也趕人嗎?”
如果是以前,田柾國聽到“孩子”這種看似遙遠的話題,多半會支支吾吾的說些否認的話,但現在,他完全不認為自己和林子佩的未來還會有第二種選擇。
所以,此時面對這種問題,田柾國很淡定地應下:“我為什麼要拒絕這種要求?小孩子需要大人陪伴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那我、”
沒等林書文把話說完,田柾國直接打斷:“你自己都知道說是小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
“我沒把你當過假想敵,不高興更不是因為吃你醋,而是你這個年齡該懂的都懂了。”
田柾國認真地說道,手上收東西的動作一點沒停頓:“你現在應該去找年紀相當的女孩子談戀愛,而不是成天想着怎麼粘姐姐睡覺。”
說完,他想了想,又小聲的補充一句:“男孩子也行…”
林書文這下是徹底沒了看書的興緻,他反手把書往桌面一扣:“我不是gay!更沒有成天想着怎麼粘姐姐睡覺!”
他只是不排斥和自己親姐姐擠一鋪床,以及晚上有人陪自己聊天的感覺很不錯罷了。
“好吧,是我說錯話,對不起~”
田柾國嘴上這麼說著,心裏的想法卻沒有因為對方的反駁而發生絲毫變化。
林書文哪看不出來田柾國的口不對心?他果斷站起身:“走,我帶你看點東西。”
“一定要現在看嗎?我還沒做好出門的準備,哎、”
林書文壓根不給田柾國拒絕自己的機會,伸手拽着人就徑直向門外走去:“占不了你多少時間,跟我來。”
今天不把這話掰扯清楚了,接下來半年他都過得不舒坦。
田柾國沒有反抗,任由林書文拖着自己。
一路上,他盯着前方已經能和自己齊平的個頭,不由在心裏感慨:明明半年前還需要仰視他的小男孩,這一眨眼就竄這麼高了~
按這個生長速度,林書文的身高超一米八絕對不是問題,很大幾率能到一八五以上…
這很難不讓人心生羨慕。
林書文把田柾國拉進家裏放置不常用物品的小房間,便撒開手,轉身走到一個柜子前,動手翻找起來。
邊翻,他還邊念叨:“我又不是變態,怎麼可能會有‘愛和姐姐睡覺’的喜好?!居然還敢腐眼看人基……”
林書文用英語念叨的這些話,田柾國一句都沒聽懂。
感覺鉗制着自己手臂的力度放鬆后,他好奇地開始打量起這個空間不大、但被堆得滿滿當當的小房間。
輕微泛黃的淺色牆紙讓整個房間透着一股年代感,平淡簡潔的裝飾風格和外面的豪華樣板式裝修並不匹配。
尺寸偏矮小的家居被細心地裹住尖銳的邊角,牆上掛着三姐弟童年時期的照片,牆角處壘起的透明整理箱裏裝的全是玩具…
田柾國圍繞房間轉悠了一圈,最後在一個半人高的木質抽屜櫃前停下,他望着櫃頂上的小相框。
照片里的孩子留着長長的頭髮,還未長開的小臉上滿是嬰兒肥,一雙杏眼直勾勾地看着鏡頭,儼然一個冰山小美女的模樣。
他隔着鏡框玻璃用手指戳了戳相片上的人臉,嘴角止不住上揚:“漂亮是漂亮,可惜年紀小小就面癱了~”
這是林子佩通過mamamoo的官咖會員寫真,唯一一張對外公開過的童年照。
既然照片放在這,那是不是代表柜子裏有存放林子佩小時候的東西?想想就心動。
而作為一個行動派,田柾國幾乎沒怎麼猶豫,直接一把拉開柜子下方沉重的抽屜。
“哦呀!”
他以為裏面最多就是裝些玩具公仔什麼的,沒想到是一抽屜滿滿當當、沉甸甸的獎盃,估計放太久又沒有保管妥當,有些金屬獎盃的邊緣都有點起銹了。
林書文聽到田柾國這頭髮出的聲響,抱着手裏的東西走過來:“噢,子佩的獎盃,我以為你翻到什麼好東西了呢~獎牌和證書在下面的柜子裏。”
說著,他指指其中一個碗狀獎盃,開心地說:“嘿嘿、這個還被我拿來養過金魚。”
“拿國際大獎的獎盃養金魚…你姐沒揍你嘛?”
田柾國覺得如果自己是林書文的哥哥,林書文都不知道要抗他多少次揍。
“我姐才不會揍我。”
林書文有恃無恐地揚起下巴:“我還拿過她一個鍍金的獎牌回學校跟同學炫耀,不小心搞丟了她都沒說我。”
對於林子佩而言,榮譽和比賽獎金已經屬於自己,獎盃和獎牌不過是一種獎勵和象徵,可有可無。
而且,她那麼疼自己弟弟,自然不會覺得弄丟獎牌是什麼不得了的事。
田柾國無奈地嘆口氣,他望着柜子裏、比防彈這些年在頒獎典禮上拿的都多的獎盃:“真是大發~
“其實,以她的才能,留在英國接受教育應該會更好,何必跑來韓國吃這麼多苦?賺的錢恐怕還沒你們父母給的零花多。”
“說什麼呢?我爸媽是工薪族,爺爺奶奶開了兩間小飯館,現在家裏就數子佩賺最多!”
林書文伸手從柜子裏拎出一個透明的水晶獎盃:“至於她為什麼要去韓國?那就要從這個獎盃說起了。”
“這是兩年舉辦一次的帕格尼尼小提琴國際大賽二等獎獎盃,也是她唯一一個不是金獎的獎盃。”
“在決賽場上的失利對她打擊很大,從那以後她就不再參加任何比賽,不肯再練琴…”
帕格尼尼國際小提琴大賽是國際上最重要的小提琴比賽之一。
林子佩參賽那年年僅13歲,全程頂着旁人驚嘆的眼光一路殺到總決賽,憑藉不符合她年齡段的優越琴技,成為當年最小的總決賽選手。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能順利拿下一等獎、締造“天才少女”神話的時候,她的左手手腕突發肌腱炎。
她強忍着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壓力上台比賽,但依舊沒能避免因為一處細小的走音而錯失金獎的結局。
比起賽場上的失利,生活中的落差感更為致命。
原本暗裏向林子佩拋出過橄欖枝的“莫扎特音樂學院天才少年班”,轉頭便將入學名額給了別人。
手腕肌腱炎是職業病,如果她還要繼續深造小提琴就註定這毛病無法治癒,只能換成右手拿琴,以此減少肌腱炎的影響。
雖然她兩隻手都能拉琴,但為了方便老師指導教學,她過去7年間的練習和其他右撇子一樣,以左手拿琴為主。
在那個選擇階段換手,和讓她從頭再來有什麼區別?那些沒日沒夜的努力更是變相的打了水漂。
如果說,前面的那些事情只是林子佩學琴路上的絆腳石,那真正促使她徹底放棄小提琴的決定性因素,則是林媽媽冷漠的態度。
那時的林子佩心理承受能力遠比現在要差得多,當她賭氣對自己媽媽說不想再學小提琴、實際只想被人哄哄的時候,得到的卻是一句——
“花這麼多錢培養你學琴,你說不學就不學了,那些錢豈不是都打了水漂?真任性,你就拉琴有點天賦,不學這個還能幹什麼?。”
“呀!這是一個媽媽該說的話嗎?”
聽到這裏,田柾國忍不住打斷林書文的話,難以置信地反問道:“女兒輸比賽,沒安慰就算了,還說她任性?!”
他聽着都心疼得要命,這當媽的是怎麼回事?單純的“望女成龍”不長這樣吧?
“而且,什麼叫‘就拉琴有點天賦’?她明明做什麼都很有天賦!我就沒見過比她更優秀的女孩子了!”
林書文也覺得離譜,但他總不能在背後說自己媽媽壞話,只能默不作聲。
田柾國感覺自己憋了一口氣,卡在心頭不上不下:“那,佩佩什麼反應?”
“額…她當時挺生氣的,問說,‘我努力做最優秀的孩子你卻從沒在意過我,現在想任性一次都不可以嗎’。”
林書文的記憶已經模糊,只能將大概的內容複述出來:“我媽則反駁,‘可你不是沒做到嘛?那還有什麼資格去任性?我可不想要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我這下是真的想打人了。”
林書文假裝沒聽到田柾國大逆不道的發言,自顧自地繼續說道:“然後,她就真的沒有再開口叫過一聲‘媽’,同年年底,她不顧我媽的反對跑去韓國當練習生。
“也是去了韓國一段時間后,她才重新拿起小提琴...”
最終,在林媽媽眼中那個“任性不聽話”的孩子,選擇了她認為不入流的職業,當她最不喜歡的那種人,然後賺着最多的錢、掌握家裏大小事的發言權。
成為了親人朋友口中“林家這代最優秀的孩子”……
——
另一邊,倫敦大學皇家音樂學院的某間琴房裏。
林子佩剛結束和其他小組成員的合奏練習,她一邊小幅度活動有些僵硬的關節,一邊慢悠悠地收起小提琴和琴譜。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黑歷史”已經被自家弟弟透了個底掉。
同小組的同學們都三兩下收拾好東西,提着琴盒離開還不忘跟她告別:“Lin,拜~”
“拜,周一見。”
“你今天狀態不錯,這次考核我們應該能拿個不錯的成績。”
聞言,林子佩客氣地笑道:“希望吧,我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的,能在精益求精的教授們手裏討個及格都算走運。”
“別這麼說,自己練到這種程度已經很厲害了,你要是跟我們一樣天天來上學的話,我都不敢想像你會優秀成什麼樣!”
“謝謝。”
由於長期駐留在韓國,林子佩跟同班同學都不怎麼熟悉。
所以一遇到這種需要通過小組形式進行課題作業或期末考核的時候,她就只能和這幾個固定的同學一組。
這時間一久便都混熟了,彼此間的交流基本無隔閡,有什麼說什麼。
待教室走空,林子佩放平嘴角,她面無表情地低頭繼續整理自己背包和琴盒,眼珠子盯着桌子的一角,漸漸陷入沉思。
和同組的同學關係再好,她依然無法避免被分到吃力不討好的演奏部分,偏偏還不能有異議。
畢竟,其他小組在教授公佈考核形式和主題后,每天都能聚在一起排練曲目、摳細節。
而她因為工作原因,只能利用視頻通話勉強加入合奏,更多時候還是靠自己練習,並且直到臨考前一兩天她才能趕回學校,正式練這麼幾個小時。
在這種情況下,仍有人願意看在她擅長樂理考試的份上,不嫌棄她拖演奏考試後腿、帶着她一塊期末考核,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有什麼好挑剔的呢?
話雖如此,林子佩卻總覺得自己再這樣混下去是行不通的。
平時上課不見人,期末考核又無功無過、沒給任課教授留下好印象,她不掛科誰掛科?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她沒掛那些不可以補考和重修的科目,不然,她連學位證書都拿不到……
就在林子佩為學業難題犯愁的間隙,一抹高挑亮麗的身影緩緩走進琴房。
“你愛發獃的毛病什麼時候改?動作老是慢吞吞的,同學們都走光了,就剩你一個。”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把沉浸在思緒中的林子佩驚了一下,她拿着琴譜的手猛地收緊又馬上放鬆下來。
掃了眼三兩步便走到了自己跟前的人,她將琴譜隨意塞進包里:“有什麼好急的?多得是時間。”
“不是說好飯店見嘛?怎麼過來了?”
“你剛不還說著嗎?時間多的是,讓司機繞過來接上你不是更方便?”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林子佩的親姐姐、剛下飛機的林子沁,她一身偏正式但又不乏時尚感的通勤裙裝,展示了其職業女性的身份。
一頭烏黑的長發微微捲曲着披在肩上,稜角分明的面部線條,讓她那雙和林子佩如出一轍的杏眼顯得尤為深邃多情。
僅三分柔和的表情在她臉上,瞬間就呈現出了五分的效果。
林子沁雙手插着衣兜,望着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妹妹,輕聲說道:“你還是沒變,以前我等你放學也是要等到全世界都走光了,才能看見你人影。”
“那現在可以走了嗎?我已經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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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放大家鴿子的,臨時有事,現在人在外地。
走得匆忙沒帶電腦,抽空用手機碼字更新,晚些應該還能更一章(寫到一半了),有蟲的話等我回家再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