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曲

咔嚓——

碎發掉落,半濕的髮絲落到腳邊，越來越多。

眼睛逐漸沒有了頭髮的遮擋,豎起的瞳孔定定地落在她的臉上,看到她認真專註的表情。

茜婭拿着剪刀每一步都非常謹慎，害怕一剪刀下去就全毀了,注意到西洛投來的毫不遮掩的視線，猝不及防四目相對，手一抖,響起清脆的咔嚓聲。

她緩慢地往上望去……還好沒有剪得太短，還能搶救一下。

頂着西洛的視線，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剪好了,雖然看起來不盡完美,有些地方頗為粗拙，但他的發梢自然微捲起,掩蓋了那些缺點。

西洛看着鏡子,好像很久都沒有見過自己的模樣，一眨不眨地盯着,就像小狗第一次認識到鏡子裏的自己一樣。

茜婭的目光落在矮一頭的西洛,這樣的畫面,她差點想伸出手揉揉他的腦袋,在心裏拍醒自己，他可是西洛啊,她怎麼會滋生出這種詭異的想法。

外面的天開始墜入黑暗,天空中盈亮的月亮高掛,還是那個清晰的圓月，看來這次的世界顯然是在魔界，而上次她所選的卡牌是在人類的世界。

卡牌能創造的世界非常豐富，這些世界彷彿與真實無異，每一個人都很生動，擁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她在這裏能感覺到溫度的變化，能嘗到食物的各種味道，能感受到柔軟的被褥和堅硬的牆壁。

所以這些世界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而傀儡假人曾稱呼這些為遊戲。

又或者是誰為了解悶而創造出來的，故意設置的難關。

無論怎麼樣，他們只想到達封印界域的地方。

晚飯時間，旅館熱鬧了起來，旅行者或者雇傭兵聚在桌前，舉起大酒杯相互碰杯，隨意而又豪邁，毫不在乎酒灑了出來。

老闆在與熟客攀談着，就見魔法師從樓梯走了下來，身後跟着本來戴着項圈的身影。

擋住臉的頭髮也變短了，穿上了嶄新的衣服，整個人變得乾淨整潔，彷彿換了一個人，要不是看他跟在魔法師身後，他可能完全認不出來。

噢，脖子的項圈已經沒有了。

這魔法師剛剛買了個的奴隸，真沒想到不到半天就解除他的奴隸身份。

隨後他們挑了一張空桌坐了下來，老闆立刻迎了上去，“魔法師大人，想要點什麼？本店菜品還是很豐富的，連上等霜凍雪牛的肋排肉都有。”

茜婭點了一兩樣菜后，看了看西洛，“你想吃什麼？”

他想了想，“肉。”

想到他才剛剛從醫術館回來，也點了一份帶有尾巴狀食物的濃湯。

等菜差不多都端了上來，她將濃湯推到西洛面前，他看見飄出的熱氣，有了上次的經驗，沒有馬上就喝。

他聞到一股引人食慾的香味，從盤子上叉了一口肉到嘴裏，眼睛亮閃着光芒，似乎很對他胃口。

那盤顯然是魚肉。

她也嘗了嘗，魚肉很嫩又鮮美，調料剛剛好不會搶了魚肉本身的鮮味。

突然一個身影靠近他們，“這些菜你們覺得味道如何？”

隨之而來手裏端着的最後一盤菜放在餐桌上，面前的男人親和地微笑着，見茜婭他們沒有回答，他解釋道：

“我忘了自我介紹了，我現在是這家旅館的廚師，客人覺得味道怎麼樣，還滿意嗎？”

茜婭見自稱廚師的人鼻子上留着爐灶的灰燼，她也沒有吝嗇她的讚美，“你做的食物很好吃。”

“能讓你喜歡真的太好了。”他發自內心地揚起笑容，忽然頓了頓，而後望着她，“你的實力似乎很強，你能……”

還沒等廚師說完，老闆走了過來，無奈地揉了揉感到疼痛的額角。

哦，我的天啊，他怎麼會雇了那麼麻煩的廚師，要不是他煮的東西還不錯，客人們都覺得好吃，他絕對立刻現在就炒了他。

老闆充滿歉意地茜婭說：“真是非常抱歉啊，大人，我們新來的廚師總喜歡和客人搭訕。”

廚師看着老闆使勁擠着眼色，明晃晃叫他給我滾回廚房去，別打客人的注意，可是廚師似乎沒有明白老闆的意思。

“老闆，你怎麼了？”

老闆表示想翻白眼，他已經搞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不懂，就在老闆晃神的時候，他的那句話又雙叒叕對客人脫口而出。

“你的實力很強，你能跟我切磋一下嗎？”

周圍的喝着酒，有些醉意的冒險者看熱鬧般起鬨起來。

“哦，我們的廚師這次又找誰切磋了？”

“哈哈，別又被人掀桌了。”

還沒吃完晚餐的茜婭沒想到有人向她提出了決鬥的邀請，瞬間感覺到晚飯難以下咽了，雖然魔族之間決鬥很平常的事情，但在享受食物的時候邀請，她覺得很不合適。

而此時老闆只能使用最後的殺手鐧，朝着廚師喊到：“你廚房裏的湯糊了！”

“什麼？！我的湯……！”廚師沒有再理會茜婭他們，轉身迫不及待地回到廚房。

起鬨的吃瓜群眾興緻缺缺地坐回座位。

“老闆，你怎麼每次都這麼掃興，就讓他們打起來才熱鬧。”

經過這個小小的插曲后，又恢復了原來的氛圍，吃完晚飯後，他們回到房間。

茜婭看着唯一的一張床，再看看西洛脆弱得彷彿稍不注意就折斷的手臂，手腕被鐐銬磋磨的紅痕還沒有散去。

她從柜子裏拿出多餘的一套被褥和墊子鋪在地上，拍了拍鋪平整的被子，她站起來瞧了瞧，挺滿意自己的成果。

西洛還以為這是鋪給他的，靠了過來，只見她抬起眼，示意着床的方向，“你今晚睡覺的地方在那裏。”

深夜彷彿是被黑暗吞沒了聲音，屬於夜晚的活動的生物，悄然都從暗處中出來，夜磨鼠窸窣的聲音在廚房響起，天空撲騰的膜狀翅膀的黑影飛過。

床上西洛習慣地蜷縮着身體，以前他也是如此才能睡着，而且盡量縮起來也會暖和一些。

他有點不習慣床上柔軟而溫暖的被褥，彷彿輕易的讓人沉淪於此，卸下自己的警惕。

他輕輕地翻過身，從包裹全身的被子裏露出一雙眼睛，眼睛在黑暗裏映着瑩白的月光，閃着幽亮而詭異的光芒。

像夜晚餓極的魔獸藏在草叢裏，忍不住露出幽光閃爍的瞳孔，捕抓眼前的沒有察覺危險靠近的獵物。

他清楚地看見她的睡臉，沒想到她會讓他睡在床上，而自己卻睡在鋪在地面的被褥上。

那雙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彷彿耐心極致的捕獵者，時間過了許久都不曾改變。

茜婭半睡半醒間聽到床的方向傳來聲音，她一瞬間就醒了。

黑暗中，只看到攏成一團的被子微微地顫動着，茜婭掀開被子，看見西洛蜷曲着，雙手捂着肚子，痛苦的聲音從變得有些蒼白的嘴裏發出。

他似乎感覺到茜婭的靠近，無意識地抓住她還捏着被子的手，慢慢地往她的方向靠近。

茜婭想扒開他的手去拿放在桌上的藥劑，他似乎感覺到她的動作，手上的力道更大了，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腕。

只是他們之間力量存在着差距，茜婭輕易地鬆開西洛的手。

他手裏一空，緩緩地睜開眼睛，朦朧地看見她遠離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疼痛，手裏緊緊抓着被子，皺褶像裂縫從手中蔓延開。

茜婭拿到藥劑走了回來，將他扶起半躺在她身上，回想起西洛喂她藥劑的動作，她鉗住他的下顎，等到他張開嘴巴，把藥劑倒進他的嘴裏。

藥劑被喝進了一些，大多順着嘴角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