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昌榮巷毗鄰十六王宅,是長安出了名的豪門貴邸,左有丞相府,學士府,出了巷口便是偌大的舒王府,雕樑畫棟層層相通,而右側街尾則是宰相府獨佔鰲頭,偌大的黑白宅院,高門闊匾,雖內斂卻光華正盛。
昌榮巷有古訓,除皇親宗室皆得徒步而行,棟樑之臣也只對天子屈膝。
所以陸駟被夫人扶着下馬車的時候,雙腿都是軟的。
等他看見門口站着的三個人時,他突然迷惑了,他不曉得,為什麼楊公南家的公子和頂頭上司姬雲崖會突然帶着他到了昌榮巷,更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前幾天還咆哮公堂的雜耍匠唐恣也在。
巷口金吾衛正低頭勘驗,楊公南家的小少爺正側身和唐恣說著什麼,而姬雲崖則回過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陸駟心裏忽得明鏡一般敞亮起來,昌榮巷的府邸較之一般府邸大有不同,赴宴者皆得持貼,伴當須得驗明奴籍,以防不測。
“原來是陸伯父。”楊雅賀翩翩君子,既不在朝堂,便直接撇去了繁文縟節。
陸駟腳下一歪,腿又開始發軟,他不過是以新嫁娘張薷兒的叔父之名來赴顧府家宴,哪曾想自己又多了個這樣一個身份顯赫的侄子。
“誒呀,想不到今日姬大人也在,老身有禮。”曹氏拎着黛色長襦行了常禮,她比陸駟年輕些許,眉眼艷麗,言語帶着輕微的江北口音,抬頭見到楊雅賀時,雙眸忽地一亮,“這位是.....”
陸駟急得掐她。
“楊雅賀,見過陸伯母。”
曹氏自然聽說過楊公南之孫的大名,當即大喜,“原來是楊公子,敢問楊公子年方几何?可婚配否?吾家尚有一小女,名為思意......”
陸駟已經快厥過去了,好在那頭金吾衛勘驗已畢,抬手放人。
姬雲崖望着他們拉拉扯扯的背影笑道,“知竹當真是搶手,今年登科后說媒的怕是不下數十了吧。”
楊雅賀搖頭笑道,“雲崖兄還是莫要取笑我了。”
“哎,在下實在是想不通。”唐恣邊走邊嘆,“看來我是真的不如你們兩個了,從到這裏來,便有三四個給你們做媒的,竟連瞧也不瞧瞧我。”
“唐兄氣度卓然,何必妄自菲薄。”楊雅賀苦笑,“只可惜,昌榮巷的人從不看人,他們想做媒的,是尚書夫人和相府媳婦。”
古來眾人皆是如此,如今的顧成業也是如此。
顧成業今年登科,官拜正五品朝議大夫,原本這樣的官職絕不可能在昌榮巷賜宅,然而他卻靠着巧舌如簧傍上了通議大夫張家的女兒,他和每個人都很要好,連狗頭尚書姬雲崖他都巴結過一番,花街骨牌也從來少不了他的影子,楊雅賀甚至在他下婚帖的第二日見到顧成業悄悄地給他未出閨閣的二姐遞了一張游湖的請帖。
所以他對顧成業這樣的人非常不齒,但也只有顧成業這樣的人,知道的比旁人更多。
三人在高牌闊匾的顧府前停下,這座宅子的上一任主人張夫人是林少傅的外孫女。
林少傅林元之是玄宗朝一位棟樑人物,歷經武后,睿宗,玄宗三朝後告老還鄉,據坊間傳言,當年代宗初登大寶,甚至決定親下吳興,迎回林少傅,然遣去的使臣只帶回了一句話,“良木已朽花易凋,鋤禾土下迸新苗,老農亦無少年興,且向吳山寄殘照。”
代宗聽后便也一笑置之,放棄了請他出山的念頭,林少傅終逝世於他西湖旁的小院,子女從商從學,悉數不再入仕,只有一子仍在朝中當一個微末小官。
“倒是個聰明人。”唐恣走在顧府蜿蜒曲折的迴廊上,長安屋舍多以紅木,竹,瓦當為主,而這裏多栽矮松,白牆飛瓦,輔以顏公字畫,別有一番趣味。
“能身居高位摸爬滾打過了三朝,幾任帝王都對他敬重有加,還得以善終,可不聰明嗎?”姬雲崖羨慕道,“後來林老太傅離開長安,這座宅子便留給了張大人一家,如今張大人唯一的嫡女出嫁,便成了顧府。”
“這位顧大人除了才高八斗,處世也頗為圓滑,還未放榜時他便和所有才情出眾的人打成了一片,現在又娶到了張薷兒,他對李策的事情絕對知道不少。”
“景倒是好景...不過咱們今天可沒什麼閑心思去賞。”楊雅賀朝廊末月門處看去。
正堂上,兩側長桌已擺好,一方四四闊闊的天地,掛着珠簾,內熏炭火,一個紫衣人正對着來客鞠躬作揖,身側站着一個嬌小的女子。
女子身量纖纖,卻盤着碩大的單刀髻,髻上八股鎏金垂珠,簇着一支明紅的雀釵,額上畫著描金花鈿,藕荷色長襦綉着大團大團的金菊,腰間掛着一隻常見的素色香囊,似乎和顧成業身上那隻湊成了一對兒,略顯稚嫩的面孔堆着笑,雖美貌驚人卻能看出她厚重的鉛粉下透出一絲憊態。
“那便是他的夫人張薷兒,陸駟的侄女。”姬雲崖輕聲道,頓了頓又對他補充,“原先想指給知竹,奈何知竹是個柳下惠。”
楊雅賀嘆道,“無福消受罷了。”
唐恣忍笑,卻見顧成業已經領着張薷兒往這頭來。
顧成業與姬楊二人相比,略顯相貌平平,但談吐得當,溫和知禮,見到唐恣后更沒有一點看低的神色,反而贊道,“原以為姬大人素來獨來獨往是不喜帶着下人,如今看來,尚書府的隨侍也是不一般,難怪不願輕易帶出來露面。”
唐恣狐假虎威朝顧成業行了常禮,那年輕的夫人張薷兒面色卻變得更加不好看,她對着顧成業耳語
兩句,顧成業便歉然道,“夫人身體抱恙,我送她去後堂歇息,姬大人,楊大人還請自便。”
說罷,扶着張薷兒往屏風后而去。
唐恣道,“人家新婚燕爾,我們湊上去問他李策的事,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顧成業是個聰明人。”姬雲崖挑了一處款款坐下,“不急,等家宴結束,我們再去會會他。”
唐恣規規矩矩站着,他特地穿了一件稍舊的麻布短襖,裝成隨從模樣站在楊雅賀身後,但很快,這張桌子便被赴宴的各家夫人佔了半邊,簾后時不時傳來嬉笑聲,時不時露出一截雲紫或是銀紅的裙角來,都是豆蔻之年的姑娘家在偷偷地往這頭看。
楊雅賀和姬雲崖霎時被嘰嘰喳喳淹沒,他緩緩挪到門邊,一個閃身退了出去。
顧府滿是江南風物,他混在來往的人群中倒也不算突兀,院中藤花垂地,不少女子端着瓜果食盤往花院方向走去,濕潤的秋露中都浸着甜香。
唐恣自袖中掏出一支孔雀湖藍釵,追上了前面兩個說說笑笑的侍女。
“姑娘,你的釵子...”
那二人先是一楞,隨即笑道,“這麼好的釵子哪是我們的,約莫是哪個赴宴的夫人的,郎君還是去別處問問吧。”
唐恣略有些為難,“那兩位姐姐可知顧夫人在何處?這等尋找女眷之事,由我家公子出面怕是不便。”
“你家公子?”兩個侍女面面相覷。
唐恣道,“刑部尚書,姬雲崖。”
“原來是姬大人。”聽到的姬雲崖的名頭,二人不敢怠慢,但有些欲言又止,“夫人向來不管這些事物的,若郎君放心,婢帶您去主院見老爺。”
唐恣奇道,“你們老爺倒是事無巨細,這種小事也會親自過問。”
兩個侍女相視一笑,無不羨慕道,“老爺對夫人向來如此,這兩日夫人染了風寒,也是老爺一直在照顧。”
“可惜我家公子還等着我回去伺候。”唐恣低頭將釵子交予兩個侍女,“那便勞煩兩位姐姐了,不要讓丟了首飾的哪家夫人或是小姐着急了。”
兩個侍女福了福身,嬉笑着接過,還不忘繼續瞅了唐恣兩眼,這才晃着腰肢往後院走去。
唐恣旋即繞至一個無人的角落,躍上了屋檐,看着那二人一前一後進了一座院子,最終停在院中的木橋邊,一人頗為可惜道,“這樣的好東西,剛才若是說是我們的不就好了。”
“你是不是蠢?”另一人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若是我們自己撿到的,還能不作數,偏偏是尚書府的人,如果一會兒席上真有哪位夫人問起來是誰拿了這支釵子,我們輕則被趕出府,重則就是一死。”
說罷,那二人提着裙擺走到竹屋前抬手敲了敲門,唐恣坐在牆頭,冷笑一聲,他看見那扇緊閉的門“吱呀——”一聲打開,方才還笑臉迎人的顧成業黑着面孔從屋中走出,似乎有些緊張地掃了一眼兩個侍女。
他聽見兩個侍女稟明來意,顧成業一言不發地甩袖接過那支孔雀湖藍釵,細細瞧了幾眼,便又將門“砰”地帶上。
唐恣慢悠悠回到花院時,宴席已經開始。
廊下懸着數十盞斑斕的宮燈,樂舞齊奏,亭中早已有一女子旋身而舞,粉衣翩躚捲起一陣花浪,琵琶曲改自高宗《慶雲》,較之《上元舞》多一分柔緩,少一分肅穆。
唐恣悄無聲息地站到他二人身後,擋住了一盞光,姬雲崖側身騰出一塊角落示意他坐下,又有些疑惑地看他的衣角處一點烏青,“你是下河采菱了嗎,怎麼臟成這樣?”
“大抵是牆上的青苔吧。”唐恣也不客氣,他席地而坐,藉著燭光昏黃,白日裏的女眷早已在別院相聚,花院裏的男客也不再拘束,長飲高歌。
顧成業早已換了一身淺青色長衫,坐到了主位側邊,滿面春風得意。
“顧大人,你身側那個位子怎麼空着?”有人藉著酒勁,大聲發問,調笑道,“難道是要等夫人上座?”
顧成業還是一副不卑不亢地模樣,舉杯回道,“好座自然是要等貴客,今夜有貴客上門,吾等自然要服侍周全,怎能佔主位,搞不好就成了僭越。”
楊雅賀不知是欣賞還是嘲諷般低聲笑道,“不愧是顧大人。”
“如今朝中最大一是楊相為首的皇黨,二是韓王李迥,既然小楊公子被安排在下首座,那接下來要來的人必定是韓王身邊的人了。”唐恣有些醺然,小聲嘀咕道,“知竹兄不介意我這麼說令祖父吧?”
“吃還堵不住你的醪糟話。”姬雲崖有些無奈地壓低了嗓子,“禍從口出,有的時候一句話就能要你的命。”
楊雅賀卻搖了搖頭輕聲笑道,“唐兄心直口快,況且...若效忠皇上也能成為一黨,未嘗不是一種誇讚。”
在座都是世家子弟,再者本朝風氣自由閑散,那位貴客是誰,在到來之前似乎都和他們無關。
然酒過三巡,眾人都醉醺醺之際,顧府外傳來了一聲尖聲高亢的通報,彼時唐恣正抓着一杯葡萄酒喝得快活,就見一個高大的玄色身影被人群佣着走進了花院的門。
濃青色的燈籠燭火照着一張俊美卻略顯淡薄的臉孔,長眉下一雙瑞鳳眼淡淡地掃過堂下眾人,竟引得一片噤聲,誰都以為會有韓王身邊的人來,卻無人料到來的正是韓王李迥。
顧成業已然掀袍下跪,聲音難免得意,“下官參見王爺。”
李迥卻無視了他的叩拜,徑直在主位上坐下,眼神卻逐漸凝在了唐恣的臉上。
韓王李迥,五年前便已手握河西隴右節度使大權,奉旨駐紮邊疆,直到新帝登基才藉手足情深之名將他接回長安,如今算來也不過二十□□的年紀,那張依舊年輕俊朗的外表下卻着一股常人難以看透的深沉與謀略,與其說他是個帶兵打仗的王爺倒更像是個溺於朝堂的貴氣文臣。
當今聖文帝素來庸庸懦懦,但平白長了一顆多疑的心,明眼人皆知他接韓王入京養傷為假,當質是真,故聖旨下達西北后,神策軍與十六府衛十日之內悄無聲息地佈滿了長安城,若韓王有半點抗旨之意,便使先斬後奏之權,即刻誅殺他於金光門外。
建元元年臘月,韓王卻踏着城外未消融的薄冰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且卸甲摘劍徒步入大明宮紫宸殿,交出了手中所有兵符,聖文帝感激涕零,甚至降階迎他,還一度傳為長安佳話。
但唐恣聽到的坊間傳聞卻大相逕庭,有人說,韓王駐紮西北五年,與將士風餐露宿,其中情誼並非幾隻虎符可摧。
也有人說,韓王手中兵權遠超節度使之權,他交出的不過九牛一毛爾,一旦聖文帝發難,江山易主也是轉瞬之間。
故以楊公南為首的大臣們費盡了心思拴住韓王府,甚至不惜以楊雅賀的堂姐楊笑云為籌碼請聖文帝賜婚,可韓王似乎動了出家當和尚的心思,堅決不允,楊笑雲也在相府鬱鬱寡歡,最後這樁兩廂都不情願的婚事只好作罷。
韓王無後算是給了聖文帝些許安慰,然而他和楊公南徹底結了梁子,手中那支神秘的兵權也成了眾人心中一根不得不拔的刺。
唐恣對上韓王望過來的眼睛,烏黑的瞳仁浮出一絲笑意,李迥卻只是一瞥,便挪開了目光。
“既是私宴,諸位便不必拘束。”話雖如此,李迥從神情到語氣無一不透着冷漠,縱使絲竹管弦再熱鬧,見到他也不免沉下去幾分。
他身旁一個灰發慈目的太監立刻對着顧成業耳語幾句,顧成業即刻拱手道,“今日不過是鄙人與夫人為答謝親朋的小小宴席罷了,殿下賞光來此,諸位大可當殿下是來體恤民情,無需多思。”
這一句下座眾人都有小小的緘默,也有大膽的往楊雅賀這邊看,人人都知曉其中意味是顧成業將楊相的孫子置於下首座,順帶傍上了韓王,並大言不慚稱之為“親朋”,而韓王竟也一言不發地坐在首座,鴉色地眼睫下看不出神色,算是默認了顧成業的僭越。
歌舞之聲在顧成業地示意下再度響起,唐恣看了好一出大戲,有些好奇地看向楊雅賀,“知竹兄不生氣嗎?顧成業如此光明正大的結黨,擺明了不將楊相放在眼裏。”
“有什麼好生氣的,韓王殿下是與我家老爺子結的怨,說到底同我無關。”楊雅賀小口地吃着點心,看也不看上頭的做派,“既是宴席,那咱們只管吃咱們的,各掃門前雪罷了。”
姬雲崖瞥他一眼,“下次帶你到這種地方還是得提前向陸駟要一劑啞葯。”
“我告訴你,該生氣的是雲崖兄。”楊雅賀挑了挑眉,“你可知當初我家老爺子要將我姐姐許給韓王殿下當側妃,我姐姐抵死不從是為什麼嗎?”
“還有這等事?”唐恣笑意漸濃,“韓王殿下怎麼看都是人中龍鳳,令姐怕不是心裏有人了?”
楊雅賀指着一旁假咳兩聲的姬雲崖,嘖嘖道,“除了他還能有誰,你別瞧他如今這副酸腐模樣,當年也着實讓長安的姑娘們惦記了一陣,可惜我姐姐長他五歲,無論如何不好意思說,我還是偷偷看她畫像才知曉的......還有那個遠嫁回紇的崇徽公主也長他四歲,只可惜都是神女有意,襄王無情。”
“崇徽公主?”唐恣好奇道,“這我倒是聽不少人提過,聽說姿容‘皓腕凝霜,人面牡丹’,姬大人難道不喜歡她么?”
楊雅賀正待回答,姬雲崖已經鐵青着臉道,“我跟她們沒有關係。”
唐恣剛想說他此地無銀三百兩,身前卻陡然出現了一道暗色身影,琵琶奏樂之聲戛然而止,李迥不知何時已經走下了台階,站在了他的面前,那個灰發紅衣的太監也掌燈跟了上來。
宴席之上忽地陷入詭異的安靜,眾人心知肚明韓王和相府那點破事,但沒人想到韓王會直接找上楊雅賀。
楊雅賀神情倒是一派自若,似乎並不將李迥放在眼裏,然而韓王問的卻是他身側那個眼角一隻紅燕的雋秀少年,聲音帶着一絲沙啞混雜在沁涼的夜風裏,“你叫什麼名字?”
“草民唐恣。”唐恣抬起眼,並未起身,也沒有驚慌或是自得,只是老太監手中的燈籠在他身周裹上了一層朦朧的金色,他有些不適地往後推了推,“是姬大人的侍讀。”
李迥似乎有些好奇的躬下身,似乎是想湊近了去仔細端詳那張帶着笑意的臉,已然有人不動聲色地換了幾個眼波,韓王拒娶楊相之女的事情還沒涼乎,他這樣看着一個長相出眾的小廝,不免讓猜測多了幾分旖旎的意思。
唐恣卻分毫未覺堂上異樣,因為李迥又皺眉道,“你的眼睛怎麼了?”
“這個?”他摸上了自己的眼角的那隻小小飛燕,就像是和一位朋友說話那樣隨意道,“這個?這個是被燙的,不過早已經不疼了......”
李迥的眉頭依舊緊鎖,他張了張口,似乎想再問些什麼,顧成業卻不知從何處蹦了出來,“韓王殿下可是也覺得這位小兄弟十分面善,方才廳中一見,下官也覺得姬大人身邊之人皆是人中龍鳳,只可惜唐公子乃是侍讀,否則姬大人定會割愛了。”
姬雲崖橫了顧成業一眼,淡聲道,“韓王府人才濟濟,總不會連一個小小侍讀都要向下官討要吧。”
老太監手中長燈一頓,似乎對他的不識相很是不滿,尖聲尖氣道,“放肆!姬大人就算忝居高位,又怎可對王爺無禮,這......”
話音未落,李迥已經抬手止住了他,那老太監方才還怒目圓瞪的模樣立刻變得乖順,向後退了兩步。
姬雲崖冷笑道,“殿下已經說了不必拘束,我若還是一口一個尊卑上下,豈不迂腐?”李迥一言不發,神情中似乎疑惑更盛,他看了一眼泰然自若吃東西的唐恣,又在楊雅賀和姬雲崖臉上掃了一圈,竟也沒有半點怒意。
片刻之後,他又默默地走了回去,顧成業自然是緊跟其後,誰知剛到月門處,那老太監便被迎面而來的丫鬟撞了個滿懷。
宮燈跌落在青石地上,燭火將罩帛燒了個一乾二淨,老太監年事已高,當即縮在地上哼哼唧唧。
顧成業忙去扶他,驚慌道,“霍公公!”
又轉而對那慌忙下跪的丫鬟吼道,“誰給你的膽子闖進來!”
那丫鬟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嚇得雙腿發軟,跪下磕頭磕得“砰砰”作響,再抬頭已是淚流滿面,顫不成聲,“回老爺,是......是夫人她不見了!婢子一時心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