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長夜寄昭明

第一百三十二章 長夜寄昭明

喝完酒後,戰以擇走了約一個時辰,來到了青丘的一顆古樹下,這顆樹不大也不小,漆黑乾枯,和別的樹沒什麼區別,但他好像就能認出它一樣,安靜凝視着。

紫棲淵和即墨途跟在他身後,雖然不解,卻並沒有出聲。

此時此刻,他眼中有着一種名為“追憶”的情感,能夠理解的人都不會去破壞這種氛圍。

戰以擇伸手,撫上了枯黑的樹榦,“我從小在離恨城長大,儘管本能的想活下去,卻並不貪戀這個世界。”

即墨途和紫棲淵都是一怔,都是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調查主人的過去是禁忌,所以他們從來都不知道,戰以擇來到青丘之前生活在何處,他也從沒主動說過。

此時,他不僅在說,還在坦誠着內心的情感。

離恨城……如果是離恨城的話,倒是能理解為什麼會有那樣的一面了,即墨途默默想到。

並不貪戀這個世界……這話聽着豁達,卻有一種莫名的悲哀流轉其中。

紫棲淵連呼吸都放緩了,認真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戰以擇收回了手,倚着粗大的樹榦坐了下去,他曲起一隻腿,微微仰頭,凝視着枯黑的樹枝,“後來我來到了青丘,這裏能吃飽,很安全,睡覺時不必擔驚受怕。”

戰以擇的目光很幽遠,似乎透過昏暗的天幕,凝視着千百年前的過往,“小酒經常來找我打架,那個時候我有點羨慕他,可以活得那麼純粹,日子從來沒那樣輕鬆過。

閑時我會在這座山散步,有一次來到了這處,那天陽光很好,我坐在樹蔭下,閉上眼睛,就能聞到濕潤的泥土味,抬頭,就是巨大的樹冠和飄動的流雲。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我很留戀這塵世,我想要活得久一點。”

只是為了那一刻新鮮的泥土味兒,他被目及所見的美好充盈着內心,只是活着本身,讓戰以擇感受到了快樂和嚮往。

這才是最質樸的初心。

每個人的一生都會遇到這樣的時刻,審視到自己想活的心情,體會到感激而貪戀的情感。

數千年過去了,青丘已不剩半分生機,光禿禿的枝幹外是昏暗扭曲的天空,涌動着的混沌色清晰地倒映在戰以擇的眼瞳上,格外蒼涼。

他雙眼放空,語氣平靜得令人心裏也跟着發空,“儘管兒時沒有在青丘長大,可是我的心告訴我,我喜歡這裏,喜歡到看不夠,我愛它。”

另外兩人俱是心有所感,“愛”這個字從戰以擇嘴裏說出來,溫柔珍重,讓人的心跟着柔軟下來,生出無限歡喜。

他在一片絕望中說著愛,就像暗夜中唯一的燈火。

戰以擇的眉眼間全都是溫柔,他輕輕的勾起嘴角,道:“可是,愛上一個註定會毀滅的東西,是不是很可憐呢?”

天道種族註定有此一劫,他拼盡一切,卻沒能留住一個同族,有一瞬間戰以擇甚至在想,世間有狐族而不識,與識得狐族卻盡毀,俱是孤家寡人,到底有無區別。

怎麼會可憐?紫棲淵眸光安靜的看着戰以擇,儘管有些事情無法改變,但至少眼前的這個妖,用自己的力量,守住了一份念想。

那份念想不知會通向何處,但至少,即墨巫,戰酒仙……或者說是每一個狐族,都因為這份念想,相信着戰鬥的意義,至死未絕,縱死不憾。

戰以擇看了一眼紫棲淵,又注視着即墨途黑沉的雙眼,笑得眉眼彎彎,“這世上又哪有不會毀滅的事物呢?永遠的生命,永恆的愛,都是不存在的,所以,我盡了能盡的力,至死為止,便會像他們一樣,沒有遺憾了吧。”

雖然可憐,但比起不知道幸福是什麼來講,遇見狐族至少讓他體會到了真正的喜悅,回想這一生,也有酣暢淋漓的戰鬥,他也曾被很多人信仰,或許下一個一千年後,他還在那段妖族的歷史裏。

他素來不喜被指導,可還是不由得想起了兒時聽過的壯志之言——大丈夫當如此。

“尊上,您說至死為止,是指……您死前會放棄愛嗎?”紫棲淵突然問道。

“放棄?”戰以擇輕笑,“當然不會,只是死都死了,沒意識了,還怎麼愛?”

聞聽此言,紫棲淵眼中流露出莫名的情感,他開口道:“在借用時間的力量時,有一個難以解釋道理,下一刻的事情是不可能在這一刻得到答案的,所以只要是這一刻沒有停止的行動,下一刻就一定會繼續。

這個行動可以是行為,可以是意識,必須要單獨的提煉出來,若是算成一件事,就無法觸碰到時間的運轉規則。

所以那一次在白虎殿,我把意識,行動全部分開,單獨控制,才做到了只加速您和白虎生命時間的流動。

不然的話他掐住您脖子的手不會脫力,如果是那種加速時間,跳躍到未來,就可能會得到他已經殺了您的糟糕結果,所以必須全分開,差一點都不行。

這樣算的話,時間中的永恆,應該也要把意識和生命分開,所以只要您自己沒有動過停止的念頭,即使是死亡,也無法讓某種意識在下一刻消失。

您愛狐族是永恆的事情,狐族愛您也一樣。”

戰以擇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道理,意識能夠永恆?即使是死了也沒關係?“這道理可真是想不通。”他神色怔怔道。

“卻是想不通,但它得到了時間的認可。”即墨途突然出聲道,“巫術中的推算全和時間有關,意識行動都是要分開卜算的,每一刻都至關重要。

尤其是讓你們來到一千年後的轉生之術,首先需要做的就是把所有意識行為細細拆解,才能窺探到順勢的未來,找到節點。”

這世上的事,想不通的太多了,若是樣樣都要明白,可能會更糊塗。

所以,留一些事只要知曉就好了,知曉了,便向著想要的方向走。

戰以擇久久的沉默着,雪越來越大,落在這片漆黑的世界裏,融化在他的眼角眉梢,“那朕可真是得到了不少。”許久之後,他才喃喃自語道。

戰以擇一直坐在樹下,紫棲淵和即墨途便陪着他,他們都有靈力護體,自然不會畏寒,只是雪太大,常常模糊了眼前光景。

在這樣的雪夜中,他們等來了青丘的晨色。

寒冬蕭瑟,朝陽東升,茂密的黑色樹枝層層疊疊,起起伏伏,如山巒般錯落在地平線上。太陽就在它們上面,鋪灑下淺白色的光,反射一點在雪上,粼粼閃爍。

戰以擇起身,站在那裏看着那輪今日的太陽,光照進他眼中,映出琉璃樣的黑,像浸在山巔冷泉里的寶石,蒼涼澄澈。

“去找御閻吧,這一線生機,總是要有個結果的。”兩世的尋找,無論如何,總要有個答案,代表着結束的答案。

御雲山,戰以擇拿着石牌,停在了山腳,他指尖拖着幽冥鬼蝶,遞給紫棲淵道:“幫我看着它。”

感受到紫棲淵的氣息,蝴蝶振翅飛離,落回了戰以擇的肩上,“你在這等我。”戰以擇對着幽冥鬼蝶道。

然而蝴蝶只是輕扇着翅膀,根本就理解不了他的命令。

“尊上,屬下可以做個籠子。”紫棲淵彎下身子,挑揀着地上的雜草。

戰以擇默默的看着他,等他做籠子。

就在這時,一襲青衫的洄出現在幾人面前,“主人請你們上去。”他謙潤溫和,看着幾人的眼神不卑不亢。

“所有?”戰以擇有些驚訝。

“是。”

幾人跟在洄身後,來到了御雲山,拾階而上,行至一處山石間,戰以擇側目看去,便見到石上刻着三個大字——往空崖。

此處極大,有不少亭台樓宇,隱約可見一露天大殿坐落在遠處,內部如何便不知了。

御閻正坐於一處石桌前,他旁邊站着白末,懷裏抱着一隻雪白的小獸。

“坐。”御閻對着戰以擇道,戰以擇頷首,在旁邊的一處石桌后坐下,御閻神情淡然,對着戰以擇那邊輕揚了下下巴,洄便點頭,去給戰以擇倒了一杯茶,“多謝。”戰以擇溫聲道。

紫棲淵和即墨途站在他身後,沒有出聲。

“戰兄。”白末對着戰以擇道。

“想不到你也在此。”戰以擇笑了一下。

“我應該不會回兔族了。”他搖了搖頭。

“哦?”戰以擇挑眉,他自白虎殿回來后,還不知其他妖族如何,此番聽白末如此說,便有些意外。

“我已助白秦保兔族一絲香火,因果了結,之後就不回去了。”白末淡然道。

“你倒是洒脫。”戰以擇嘆道,“嗯?你懷裏好像是妖族?”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疑惑道。

白末側身,讓戰以擇看清了那小獸的全貌,“上古妖族白澤,之前戰兄提過可以從小培養弟子,我便為老師尋來了,白澤天生親近自然,也許能繼承老師衣缽。”

他才剛來,沒來得及細細介紹,戰以擇便到了。

“給本座看看。”御閻道。

白末小心的把懷裏的小獸遞過去,它極乖覺,安靜的待在御閻懷裏,水潤的黑眸柔和乖巧。

“是不錯,這是最後一隻白澤了。”御閻淡淡道,“只要他能修鍊局,本座便收他為親傳弟子。”

“那到時一定要恭喜老師。”白末笑道。

戰以擇看着眼前的一幕,莫名升起些蕭瑟感,“御門主,我已奪得星辰力,敢問一線生機何解?”

“星辰位鎮守下星辰力才能發揮作用,白虎沒徹底死亡就是擁有星辰位,但此時沒了星辰力,他那個星辰位也只是個空殼罷了。”

“難道我還要再奪他的星辰位?”戰以擇皺眉。

御閻緩緩搖頭,“空殼奪之何用?連他的命都保不住。而且本座告訴過你,想要星辰位,只能和本座簽下契約。”

戰以擇倒不會覺得御閻是想讓自己臣服,畢竟此法之前二人已經否定,“那是否有替代之法?”

御閻點頭,只覺得和他說話很是省力,“星辰位是鎮守靈氣和星辰力的存在,一般都會和星辰力的擁有者融為一體,但你奪白虎星辰力已算特殊,天道種族,既以未走尋常路,便也有特殊的替代之法。”

“御門主直說吧。”戰以擇沉聲道。

御閻和他講了這麼多,無非是為了讓他理解,而需要理解和接受的東西,必定不盡人意。

“你可以鎮壓自己,來代替星辰位的存在。”

“鎮壓自己?”

“九靈大陸土地之下,有着生靈無法到達的深淵,深淵與大陸天道息息相關,你可以把自己鎮壓在那片終年見不到太陽的烏朽之地,用來頂替星辰位,這樣你奪來的星辰力才能運轉,使九尾狐族如四靈一般,傳承不斷。”御閻淡淡道。

傳承不斷,戰以擇的呼吸都屏住了,絕望之時聽到這樣的話,實在是天大的誘惑。

即墨途神情一動,烏朽?他好像在古老的巫族史書中聽到過這個詞,具體的卻完全不知曉。

“要鎮壓多久?”戰以擇問道,他顯然是認同這個結果的,只是在詢問着具體情況。

“永遠。”

“直到死亡?”

“沒有死亡。”

戰以擇愣住了,他之前擔心的是自己壽命不夠,無法完成鎮壓的條件,但現在御閻說的“沒有死亡”,是什麼意思?

“你死了就沒了鎮壓之物,所以沒有死亡。”

“御門主可是在開玩笑?世間生靈固有一死,若在下死了便無星辰位,還講什麼傳承不斷?”戰以擇的神情嚴肅下來。

御閻笑了一聲,“固有一死?”他搖了搖頭,“白虎有個星辰位的空殼子,都死不徹底,你要鎮壓自己頂替星辰位,怎麼可能死?”

戰以擇神情一動,眼中浮現出一抹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永生?”他的聲音都在打顫,修行就是為了長生不死,如今卻以這樣的方式實現,簡直荒唐。

“本座說了,是永遠鎮壓在烏朽之地,那裏沒有陽光,沒有其他智慧生命,你不會死,到最後,你會發現對你而言,最廉價的就是時間和生命,最珍貴的反而是死亡和對世界的體驗,但你再無法得到。”御閻的眼神有一瞬間的幽深,不知是想到了什麼。

他身後的洄神情一動,側眸看向他,卻想到了什麼,立刻移開了眸光,拿過茶壺為他倒了一杯茶,期間斂着眸子,沒敢再多看一眼。

“我可以接受。”戰以擇笑了笑,“以己身鎮壓一族氣運,這對朕來說是很好的結局。”那是受他庇護的狐族,他還是狐祖。

“選擇了就不能回頭了,到時候你便是瘋了,也沒有人知道,死也死不了,出也出不來。”御閻平靜道。

“我明白。”戰以擇的聲音也很平靜。

“前輩,那處其他人能否進去?”紫棲淵突然出聲道。

御閻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哼笑了一聲,“正常情況下是不可以的,但如果他想……”御閻指了指戰以擇的肩膀,“那隻小蝴蝶是能進去的。”

紫棲淵臉色有一瞬間的泛白,戰以擇卻是一怔,問道:“御門主可知這幽冥鬼蝶是怎麼回事。”

“種族特性而已,獻祭后怨氣不散,恰逢寄託着念想的主人回歸,有契約存在,有羈絆的物品,便借怨氣重生,只是若想溫養出靈智,還要再跟着你百餘年。”

果然是這樣嗎?“它可以進入烏朽?”

“怨氣所化,追隨其主,不算是其他的生命,而算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你若想便可以,而且……”御閻想到了什麼,笑道:“若在烏朽恢復靈智,染了烏朽氣息,又無實體,他將是世間唯一能在烏朽和九靈大陸來回的生命。”

“就是說溫養好他的靈智后,他可以回到大陸上?”戰以擇看着幽冥鬼蝶翅膀上的熒熒綠色,不知在想什麼。

“嗯。”

“我明白了。”戰以擇輕嘆一聲,眉眼間有什麼情緒轉瞬即逝,“我會帶着它去烏朽的,百餘年後的事情也自有決斷。

現在只有星辰力的用法不知了,世間只有我一個九尾狐族,要怎麼傳承?”

“朱雀百年一落羽,青龍千年一輪迴,白虎血脈,玄武雙生。”御閻淡淡道,“你奪得是白虎的星辰力,便要用它的傳承方式。”

戰以擇皺了皺眉,“朱雀百年一落羽,青龍千年一輪迴”這兩種傳承方式他知道,但白虎血脈卻不解其意。

“白虎的傳承方式是最玄奧的,因為其中有着命運之力,先說血脈吧。”御閻想了想講道:“這個血脈之意是,其他妖族與你結合,會為你生下純正的九尾狐族。”

此語不可謂不驚人,讓戰以擇直接呆住,他是狐祖,受氣運之力,修為過人,這樣的情況下,他知道自己難有子嗣,所以從來沒想過能有孩子,御閻卻這樣說……戰以擇的心砰砰的跳了起來,如果是九尾狐族,如果能有一個有他血脈的九尾狐族,“這,要如何?”

他心下情緒翻湧,話都有些說不清。

“不論男女,只要是上古妖族,都可以。”御閻道。

妖族中有不少特殊的種族或特殊的法門,使男性也可以懷孕生子,若再加上星辰力,不論男女之說就更顯平常。

戰以擇漸漸冷靜了下來,“御門主的意思是,只要我和上古妖族結合,他必然能誕下純血的九尾狐族?可這樣的傳承方式,若我的後人清心寡欲,或者沒有和上古妖族結合過呢?”

“這就是白虎傳承中的命運之力了,就像天道種族一定要應劫一樣,有星辰力存在,九尾狐族必定會遇到上古妖族,必然會留下血脈,我想你應該最明白,命運之力到底有多強大。”

戰以擇沉默了下來。

“我現在就選擇一個上古妖族,和他交合,然後我便去烏朽,有命運之力在,如果之後我不要任何人,他就一定會受孕,是否如此?”

御閻一怔,笑道:“很有趣的反推,但命運這種事情,最奇妙的就在於你永遠不確定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不是嗎?”

“只講道理的話倒是通,那他應該就一定會有孕……其實你若願意,也可以選定一個上古妖族,在那事時傳一絲星辰力給對方,他便能和你一起去烏朽,這也算是血脈傳承獨一無二的特點了。”

這話說的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動,要知道,戰以擇身後可是站着一個上古妖族的。

龍族,是大陸上血脈最純正,數量最多的上古妖族。

戰以擇搖了搖頭,“那他就會死在烏朽吧。”烏朽寂寞,眼睜睜的看着故人離去,只是為了獲得一個新的生命,這太過無趣。

“而且萬一在烏朽出生,我的後人豈不是也出不去了?”

御閻搖了搖頭,“不會,你是為了鎮壓星辰力才待在烏朽,你選定的上古妖族是屬於你的,那隻蝴蝶則融於你的生命,但你的後人不是,他就是想在烏朽里待着都不行,他還沒有靈智的時候,烏朽自有辦法把它送到大陸上。”

“而且……”御閻輕笑了一聲,“他不會死在烏朽,受你一絲星辰力,染上你的氣息,他會和你一起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永生。”

紫棲淵的呼吸終於是亂了一拍。

戰以擇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如何去烏朽?”

“閉目感受星辰力,默念烏朽,你會感受到它的呼喚的,你還有三天時間,三天之後,你必須離開這片大陸。”

戰以擇沉默了一會,只覺一切問題都得到了解答,他站起身,對着御閻做了個拱手禮,“多謝了,就此別過。”

接着他又看向白末,二者互道一禮,都是神情肅穆,心下知道此生已無再見的可能。

……

“即墨途,三天的時間不足以趕回青丘,朕以後不會在大陸上了,你待如何?”戰以擇問道,那一天,果然是與青丘的最後一面。

“尊上,若您不在青丘,屬下想回巫族銀落林。”戰以擇不在,他便不想葬在青丘了,“雖然銀落林被毀,但屬下可以用最後的巫力留下些巫族傳承,若有一天您的後人出現在大陸上,便有很大的緣分得到幫助,畢竟巫族有您的氣息。”

戰以擇知道用最後的巫力留下傳承是什麼意思,那代表着即墨途可能要付出生命。

他看着他,看了許久許久,微微彎身,在他額頭上印下了一吻,“即墨途,你回巫族吧,我們就此別過,謝謝你們。”

謝謝你們出現在朕的生命里,至死都不曾放棄初衷。

即墨途的眼睛倏地睜大,他怔怔的看着,看着戰以擇帶着紫棲淵越走越遠的背影,直到那一抹紅消失在地平線上。

……

“紫棲淵,你願意幫朕嗎?”戰以擇問道,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命令,而是詢問,至於詢問的是什麼,他們都知道。

“尊上,我求之不得。”

戰以擇輕笑出聲,“好。”他看向他的小腹,道:“朕還從未想過,自己能有孩子。”他的眼神是柔和的,柔和到紫棲淵覺得立時死了也值了,他從沒想過自己能得到這樣的機會。

“尊上,我想陪您一起去烏朽。”

戰以擇的笑意緩緩收斂,“棲淵,這不對。”

“您覺得那裏寂寞?或者是永生太過於沉重?”紫棲淵問道。

戰以擇沉默,他今日總是沉默。

“對我來說,留在您身邊才是最重要的。”他思索了一下,便跪在了地上。

“請恕屬下不敬之語,我甚至覺得,若能和您一起留在烏朽,擁有着永遠的時光,那真是最幸福的結局。

您受孤寂之苦,我卻得了於自己最大的好處,這實在是不公不敬,思及此屬下心中便有難過惶惶之感。

可我還是想坦言告之,若沒有您,這大陸上的一切都讓我厭倦。”

龍族,天性淡薄冷情。

戰以擇笑了一聲,看着紫棲淵道:“棲淵,這些事朕當然知道,所以朕有一道給你的密旨,如果朕死了,你就去殺敵殉葬。”他之前不知道自己會怎樣,若死得難看了,惹紫棲淵發瘋,傷了狐族可怎麼辦。

紫棲淵跟着他笑出了聲,他笑容溫潤,眼角眉梢都是順從,“尊上知我。”他重重的叩下頭去,道:“所以只求您恩賜。”

“可別讓朕膩了你。”

“不會,您喜歡什麼樣子,我就可以變成什麼樣子。

聽說烏朽死不了,您若如何都厭了,喝血吃肉砍了我都好,反正能活過來的罷。”

紫棲淵的聲音平靜而詭異,永恆的時光啊……

戰以擇看着他,眸中神色不斷變換,“棲淵,龍族記憶力很好……你記得那時的朕?”看似是疑問,實際上卻是肯定。

他說的是他們的初見,真正的初見

“我記得,記得您瘋狂的在海里發泄,記得您顫着唇舔兔子屍體裏的血,您真是不捨得它。”

戰以擇掐住了紫棲淵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紫棲淵……”他眸色暗紅,聲音嘶啞,“你膽子真大,有些事本沒必要說的。”

紫棲淵面上依舊一派溫順,他喉嚨蠕動着,擠出幾個扭曲着的字,“我愛您,全部……一、直。”

戰以擇放開了手。

“求您了。”紫棲淵抱住了他,低聲道,“求您,求您……”他在他耳側一聲又一聲的念着,彷彿這是他唯一的願望。

“棲淵。”戰以擇抓住了他的頭,猛地吻了上去,他的手插進他的頭髮里,動作中全是野性,撕咬着對方的血肉。

鮮血自紫棲淵嘴角流下,戰以擇鬆開了手,眸色幽深一片,“朕要你留在不見天日的烏朽,永遠永遠陪着我。”

“這真是太好了。”紫棲淵染血的唇瓣翹起。

這真的是太好了。

來時不知所以,去時別無所求。

為一線生機輾轉千年,一切終於落幕,青丘的雪依舊在下,落成黑白二色,正是——白雪茫茫祭輪迴,余願歸烏朽,暗色沉沉鎮星辰,長夜寄昭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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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完結感言。

還有後記和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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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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