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瀰瀰戰意朗
“你說吧。”戰酒仙平靜道。
“除了青丘與其主人的羈絆無法改變,尊上把青丘的大部分氣運都移到了你身上,你知道吧?”即墨途問道。
聞聽此言,戰酒仙更是沉默,點了點頭。
“你身上有青丘八成的氣運,我可以以你為媒介,用青丘所有生靈的力量,設巫術劫后絕地,從此以後,非你同族,任何生命都無法踏足這片土地。”
“讓所有狐族為這個巫術喪命?你在開玩笑嗎!”戰酒仙喝道。
即墨途瞪了他一眼,道:“我是傻子嗎?”做這種事,怕是會被尊上生吞活剝吧。
“你得先讓所有的狐族離開青丘,然後我再借你施術,壞處有二,一是所有生靈死絕,青丘就會變成死地,不過要是尊上活下來了,以後一顆樹一顆樹重新種,幾百年也有可能恢復原樣。
二是所有狐族撤出的話,就要直面戰鬥,可能死的更快,不過本來就撐不到尊上回來,說句難聽的,早死晚死區別不大,而且晚死的代價可能是青丘被外族所奪。”
即墨途說話直白,比喻生動,倒是和他哥哥雲裏霧裏的不同,戰酒仙聽得很明白,所以也格外難受。
“借我施術是怎麼借?”戰酒仙道。
即墨途瞥了他一眼,頗有一種“說了你也不懂的”嫌棄,但他還是拿出九轉六合旗,指着道:“把這旗子挨着你,距離不能超過五米,然後用巫力操控,衝著你念咒語,這旗子就能藉著你抽取青丘力量了,接着再用巫力施術就行了。
然後等個十天,術成。”
戰酒仙:有點沒聽懂。
“這十天我需要做什麼?”他思索了一番,才皺着眉問道。
“活着。”即墨途盯着他,肅了神色。
這兩個字說來簡單,卻十分困難,有青丘作為防線尚且只能撐半月,沒有這道防線呢?
而且戰酒仙身為狐族將領,怎麼可能躲在後面?
可如果他衝鋒在前,讓即墨途也跟着他嗎,那豈不是兒戲巫術?
“青丘全民皆兵,狐族人人可戰,我本就快壓不住了。”戰酒仙苦笑道。
即墨途不語,只看着他,等着他的決定。
“如果按你說的,那一線生機不需要我們再做什麼,甚至是活着……那就不必考慮白虎殿的行動了,尊上也許正是如此想,才會把權力都交給我。”戰酒仙的聲音不大,有些壓抑。
即墨途神色一動,重壓之下,戰酒仙竟然改變了思路,不再為尊上會如何想而糾結了,反而把白虎殿和青丘的事徹底分開了。
其實這樣未必不好,因為那一線生機,本來就是個意外。
轉變了思路后,戰酒仙想到了好多事。
他從小生長在青丘,對狐族的感情非常深,可以說如果沒有戰以擇,他就是那個時代狐族的領路人。
只不過,他選擇了交付忠誠,他相信戰以擇能夠給青丘帶來一個更好的未來,便全心全意的輔佐。
可現在,戰以擇不是讓他輔佐,而是讓他決定。
既然戰以擇給的路他不走,既然做不到斬殺主人換取生存,那就自己決定,自己負責。
戰酒仙,你曾是赤狐一脈的狐君,現在則是尊上的代言人,位同青丘之主,這裏是你的祖地,是你的理想,是你的家鄉,是你兩輩子也要守護的信仰。
你要怎麼做?
這根本不用選擇,青丘的任何一個狐族,都不用選擇。
這裏是狐族的土地啊,狐族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在這裏埋葬,沒有青丘,就沒有青丘九尾狐族。
這裏是狐族的國土,是寧可死去也要守護的信仰。
如今有巫術能保護這片土地不讓敵人佔領,是何等的幸運,是能讓每一個狐族都死而無憾的眷顧。
“先生,請施術助我狐族。”戰酒仙沉聲道。
話落,即墨途和戰酒仙對視着,心中都生出點莫名的情緒,這句話的語氣太像戰以擇了,即墨途雖然沒有見過戰以擇與即墨巫談正事的樣子,但就是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什麼。
他有些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只覺得那顆心臟在劇烈的跳動,其中流淌着濃烈的感情。
他和即墨巫,本來就是一魂雙生。
他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
一雙凌厲的眼睛莫名就柔和了下來,“好。”他認真回道。
那句像極了戰以擇才會說的話彷彿有什麼魔力,戰酒仙說完之後,心態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很多沉甸甸的東西依舊在心底,但他不會被壓得走不動,笑不出了。
他做好決定后,就走到了青丘狐尊殿,這裏是青丘權力的至高點,可以將聲音傳到青丘的每一處。
狐族氣運加身,戰酒仙仔細感受着青丘的一草一木。
他運起靈力,便覺得他是能感受到狐族的,狐族也是能感覺到他的。
“我狐族全民皆兵,今祖地有被奪風險,我在此下令,所有狐族走出青丘,共同抗敵。”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戰酒仙繼續用靈力溝通着青丘,去感受着什麼,然而一會兒之後,他愣住了。
青丘,竟然沒有十四歲以下的狐族了?
雖然要拼盡一切守青丘十天,但孩子畢竟戰鬥力不高,所以本想把十四歲以下的孩子送走的,畢竟如果這之後青丘能成為絕地,好歹能讓幼年的狐族回來,也算在尊上的一線生機外,為狐族留一絲香火。
可戰酒仙勾連了青丘氣運,探查了族人情況才發現,最年輕的幾個狐族就是水瀟,魏策,莫千風了……但是連他們都上戰場了,而且都死了。
所以說,現在狐族最小的孩子就是尊上的弟弟,死的時候十二歲。
……
修行者因為天地規則的原因,修為越高越難有子嗣,妖族尤甚,天賦能力強的妖族更甚。
九尾狐族自古以來子嗣就比較單薄,最繁榮的時期數量也沒有超過十萬,而歷代狐祖無不修為過人,所以九成九都是沒有後代的。
這件事每個狐族都知道,戰酒仙自然也不例外,可是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方式去感受過。
他突然間就明白了戰天對尊上的意義,難怪他死的時候,尊上那麼憤怒。
戰以擇的轉世,似乎為秋家注入了生機,狐族最小的孩子就是他的親弟弟,尊上當時該有多高興,又該對那時的秋天寄予怎樣的期望?
感受着青丘狐族的狀況,戰酒仙根本就不忍細想。
尊上每次去勾連氣運,每次去凝望着青丘時,心裏該有多少難過。
這是個在走下坡路,讓人心生絕望的種族。
但他從來都沒說過,也沒表現過,只是堅持着帶狐族走,尋找着每一個救狐族的可能。
不切身去感受,不可能真正明白戰以擇背負着的是什麼,戰酒仙覺得,他從來沒有這麼了解過戰以擇,那個甫一見面,便桀驁囂張的少年。
戰酒仙有些破碎的眼神越來越凝實,黑而透亮。
“只要守住青丘十天,即墨先生就能夠讓我青丘除狐族外無人能入。”戰酒仙沉默了一會,才繼續道。
“尊上已去尋一線生機,我狐族確有香火可存,我等只須守住祖地,為青丘而戰。”
“若巫術可成,青丘得守,我等縱死不憾。”
許多留在青丘的狐族聞聽此言,不禁紅了眼眶,眼睜睜的看着城池淪陷,他們想要去戰鬥。
但那個時候,戰酒仙內心惶惶,頗有瞻前顧後之態,生怕影響到狐族的命運。
現如今此命令一出,眾狐族無不蓄勢待發,想為守護青丘出一份力。
即墨途聽完他的話,道:“你竟能如此直接的說出使用巫術,也是膽大。”
戰酒仙微微一笑,嘆道:“巫族確實給人印象不好。”
“什麼印象不好。”即墨途嗤笑一聲,道:“因為未知,所以恐懼,甚至覺得陰邪骯髒……而且也不無道理。”他最後嘟囔道。
“尊上把即墨巫領回來后,一直帶在身邊。”戰酒仙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道:“很多巫術功法都是尊上花大代價找來的,他們也經常出去試驗各種巫術的作用。
其實尊上和你哥哥的關係,遠比外人想像的親密,但巫術被眾族忌憚排斥,所以那時為了給即墨巫樹立威信,他一直擺出禮賢下士的模樣,一口一個‘先生’的在眾人面前叫着,屢次遇到困難都要用些巫術,每次表功都着重強調巫術的作用。
那時候我總有一種錯覺,雖然不恰當,但巫法跟青丘國教似的,哈哈。”
即墨途有些出神,“難怪,國予巫術,狐族無異言。”
“嗯,尊上一直當他是自己人。”戰酒仙道,從戰以擇來到青丘,他便一直看着他,尊上真的很好。
“即墨途,青丘無將了,若我不帶着他們,我怕十天都撐不到。”戰酒仙看着他,認真道。
即墨途想了想,道:“其實你在後方是最好的,但若真如此,我便跟着你吧。”
“那萬一你受傷,巫術施展不成,豈不是壞了大事?”戰酒仙擔憂道。
“那能怎麼辦?你都說了你不上撐不下來。”即墨途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會以為我不能打吧?”
戰酒仙微微一愣,下意識道:“你哥哥不能打。”
“那是他幾乎全部的精力都用在研究巫族的推算與秘術上了,連基本的拳腳都不會。而現在,他的經驗與九轉六合旗融合,我倆又是一魂,就不用再費力研究那些了,這些日子,我練的都是戰法。”
“巫族還有戰法?”戰酒仙有些驚訝。
“當然,巫力很強的,我能保你不死。”即墨途自信道。
戰酒仙鬆了口氣,道:“也好,那我們一起吧。”
即墨途點了點頭,“狐族是不是有混沌青藤?”他一邊跟在戰酒仙身後,一邊說道。
“好像有過,但後來給伯勞族了。”
“能借給我一用嗎?”
“做什麼?”
戰酒仙一邊問一邊推開了一扇門,一股煞氣鋪面而來,數十個烏木架子排列整齊,上面陳列着寒光凜冽的兵器。
再往裏看去,是一件件綻着暗芒的鐵甲。
即墨途看着充滿着肅殺之氣的房間,黑色的眸子泛起波動。
他道:“不是說了保你不死嗎?但總有危急情況,有混沌青藤,我就能施展出萬無一失的巫術了。”
戰酒仙失笑,“沒想到你是個謹慎的。”他態度隨意,似是將生死置之度外,又或是自信。
即墨途不語,他看到戰酒仙走到了一件白色甲衣前。
他動作利落的褪去外套,把那件甲衣往身上套,戰酒仙動作熟練,就好像做過了無數遍,即使是閉着眼睛也知道每一根帶子,每一塊鎧甲的位置。
“那我給伯空空傳信,她與尊上相熟,必是願意幫忙的,只是不知道伯勞族狀況如何,她又何時能趕到。”
戰酒仙說完這段話時,已經把最後的腰帶扣好,白色的腰帶上嵌着銀色的玄鐵片,看起來瑰麗冷硬。
即墨途看着他的眼睛,只覺那其中有重新燃起的火焰。
這套甲衣名為雪落,用材珍貴,煉製困難,是件難得的寶物,戰酒仙貫愛穿它,但從他抗命,戰以擇不發一言離去,只留下了搖搖欲墮的青丘起,他就把它放了起來。
一個連尊上要求都做不到的狐族,背負着連累種族的罪過,如何抬得起頭?
可偏偏戰以擇在那個時候把整個青丘都交給了他。
所以他苦苦支撐,只求無過,而不敢往前邁一步,他把自己埋在政務里,把自己的戰甲塵封。
可戰酒仙畢竟是戰酒仙。
他是青丘九尾狐族,是受族人信賴的將軍,是一往無前的戰士。
這點不會因為任何事情改變。
所以他永遠不會真的倒下,不會真的絕望,他只會戰到最後一刻。
他右手虛握,一桿槍便由虛凝實,漆黑筆直的槍身上紅色的荊棘紋纏繞,在頂端匯聚,凝成鋒銳槍尖,鮮紅如血。
血燼驚鴻槍,戰酒仙的契約武器。
他持槍而立,對着即墨途爽朗一笑,道:“走吧,讓你看看我狐族的戰意!”
戰意?即墨途有些怔怔的看着他,這就是戰酒仙嗎?在千年間流傳下來的記載里,和哥哥、狐祖一起並肩作戰的妖。
一槍血燼驚鴻,意動九天。
雖然還未到戰場,但他已經可以想像他舞動那桿槍的樣子了,再多的文字也不如真人的衝擊力大,只有戰酒仙這個樣子站在他面前,他才有可能想像出,那寥寥數語中活生生的形象。
那個時代的狐祖,他身邊的人,還有哥哥,一定過得很精彩吧。
即墨途有些恍惚,那些過去,就好像自己也經歷過一樣,隔着一千年的時光,他好像就是明白那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又好像有很多新的東西,他沒有罩着袍子,眼睛上不會有着終年遮擋視線的陰影,他看到的都是撲面而來的,都鮮活的不可思議。
真可惜,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他其實分不太清,有些感覺到底是哥哥的還是他的。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很幸運,無論如何,他都覺得很幸運。
即墨途笑了起來,道:“走吧,別忘了傳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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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掉收藏了,沒想到快完結還能陸陸續續掉,唉。
上周事情太多了,壓力也很大,本來想着努力更出來就沒請假,沒想到怎麼趕都沒趕完,人都快瘋了……看着時間也快到新一周,就請假補說明情況了。
我知道自己一開始文筆有多糟,所以從最初陪我走到現在的我是真的很感謝,有時候會失落,但是想想也沒什麼,我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期待,只能說盡全力做好,然後記得一直支持鼓勵我的朋友就好,你們的認同和理解真的對我很重要很重要。
讓我除了練筆和寫一個自己喜歡的故事外,有了記掛和期待。
以後盡量少說這種有點難為情的話啦。
總之,近來疫情有些嚴重,還是希望大家都注意安全,平平安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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