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尤菲米婭的人生
貝蒂像來的時候那樣,為自己加上了完美的混淆咒,順便用過於僵硬的指頭,徒勞地拉緊了身上單薄的羊毛披衫。在六月份的夜晚,她竟然覺得自己冷得打顫。
霍格沃茲從來沒有這麼冷過,又或許,只是她的心在發抖。
誰知道呢?
人群臉上帶着不安匆匆行走,很多入場觀看的家長牽着孩子決定提前離校,教職工們忙的焦頭爛額。
走廊里凌空騰過的幽靈,餐桌上晃蕩的水杯,禮堂大廳里深黑色的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上散落着爍爍的星辰。昨天夜裏衣冠不整的學生顯得尤為恐懼,他們的袍子彼此勾連,攥着口袋裏的魔杖從她面前快速擦過。
貝蒂最後停在甬道的一頭。用眼睛盯着不遠處的兩個人,不動了。
“沒必要…還沒必要這樣…米婭,停下來好嗎?”
“這和你無關。”尤菲米婭弓下身子,透過凌亂的頭髮空隙,用血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瞪着眼睛,尤金繼續說“米婭,我知道你很難過。你需要一個出口,但真的,別在這好嗎?這是霍格沃茲,成千上萬的人在盯着…”
“滾!”她推搡着尤金,大笑起來,毫不在意似地舔着她骯髒的傷口。
“尤菲米婭!”尤金說著,強行替她蓋上了一件外套。
尤菲米婭則一反常態,渾身顫抖着甩開外套,像是急於丟開一個燃燒的怪物,她嘴唇上的血跡已經乾涸,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用獠牙維護自己可憐的體面。
她開始手舞足蹈,和貝蒂多年前在廣場上看到的穿紅裙的吉普賽女郎一模一樣,肆意舞動,不知疲倦。她尖笑,她自言自語,她用腦袋撞擊牆壁,還對尤金拳打腳踢。
當這一切不留餘地地呈現在貝蒂面前的時候,讓她在一瞬間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這種體驗來的莫名其妙,還以為她也瘋了。
但事實就是如此。
這是貝蒂第二次看到有人在眼前瘋瘋癲癲。卻比她看到叔叔的時候更具有衝擊力,也許是因為尤菲米婭精神混亂得更為徹底。她努力告訴自己,是這個女孩活該,但不巧的,在同時,所謂的仁慈和愧疚的的確確灼熱的鞭策她。
尤金的話成真了。她沒法沖任何人說,只有自個兒忍受。她開始明白,除了自己,誰也沒法補償尤菲米婭。
“我難道會害你嗎?!”尤金抓住尤菲米婭的手,把她護在懷裏,貼在牆壁上,嘴唇抿成一條線,大概是痛苦讓他說不上來別的什麼。
“難道不會嗎!”
“米婭…我是你哥哥…”
“我沒有哥哥!他是一個滾蛋!滾!”
尤金呆住片刻,緊接着他給了尤菲米婭一個響亮的耳光,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在幹什麼?”並且兩隻手大力地箍緊了她的脖子兩側,強迫她停下傷害自己的舉動。尤菲米婭掙扎着,用手去打尤金的臉,她尖叫着,扭動身體,“你憑什麼打我!?”
“你在幹什麼?”尤金幾乎同一時間低吼出了聲。
兩個人就這麼停滯住動作,他們對視着,像被這一聲低吼唬住了。尤金灰綠色的眼睛掃視着那些傷口,一把將尤菲米婭抱在了懷裏,他的手掌按在她的腦袋后,在那凌亂的金色頭髮里。尤金用盡了力氣抱住他的妹妹,終於在尤菲米婭看不見的地方,露出了那點愧疚和心疼“我告訴你。米婭,任何時候,你不可以…”
尤菲米婭動彈了一下,尤金加大了聲音,要把她揉碎在懷裏“你不可以!…”
他好像在哭,眼淚也淹沒在她的頭髮絲里。貝蒂走近一點,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痛心疾首地聲音“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貝蒂甚至是在同一時間,就體會到斯內普每每對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后,有多麼大的擔憂。她背過身,踉踉蹌蹌,衝著醫療室瘋狂地奔跑起來,尤菲米婭折磨她的尖叫聲才在後方逐漸消失,直到她精疲力盡地躺在病床上,祈禱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她覺得,自己準是個惡毒的女人。
貝蒂已經開始認為,可憐的尤菲米婭是在自己的堅持下,才變成現在的樣子。她還要把這個十五歲的女孩關進阿茲卡班…
這不能夠——
儘管尤菲米婭的確應該得到應有的懲罰,但自己也絕對不希望逼瘋她。
愧疚和心軟把她吃的死死的,她無力反抗,也無法辯駁,或者說,貝蒂開始覺得自己也像個徹頭徹尾混蛋。她利用尤金的幫助苟且偷生,在加西亞以命換命的前提下,卻還要毀了本森一家嗎?
這絕不是加西亞希望的結果。
她也還沒那麼冷酷。
醫療室的門被大力的撞擊開了,巴蒂·克勞奇趾高氣揚地抱着手走進來。他的後面依舊跟着那個打過照面的小青年,然後是尤金·本森。
“很好。看來我們在今天晚上就可以弄清全部的事實。”克勞奇說。
貝蒂不悅地掃視着進來的人,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這時候鄧布利多和另外兩位校長也走了進來,就連麥格教授和斯內普教授也跟在後邊。
“我想你休息的差不多了。”克勞奇先發制人地說,他的臉上似乎還帶着一點幸災樂禍,在看見鄧布利多的后才收斂起來,又恢復成那種西裝革履的政府要職人員帶着的冷漠。
貝蒂縮下床去,衝著進來的人們點點頭。
還沒等她完全站起來,一個衣帽整潔,服裝嚴肅的男人就對她伸出了手,“克拉羅·科菲·伊納西,請叫我克拉羅。”
片刻,也許意識到其他人莫名的眼光,男人訕訕收回了遞出的手,放在左肩上,對着貝蒂微微俯了一下身,“當然了,我和尼克先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瓦加多永遠歡迎弗拉梅爾的小姐。”
等克拉羅終於閉上了嘴,他們慢慢地拖着腳步將她圍了起來,好像她是一隻隨時會攻擊他們的殘暴野獸。
貝蒂感到不適,她用一種冷漠的聲調學着他的語氣說道“我的榮幸。當然了,您應該先搞清楚我姓什麼。”
克拉羅的窘狀彷彿讓這個房間裏可怕的氣氛稍稍得以緩解,貝蒂看着斯內普面無表情的臉頰,一句話都不說了。她當然知道這不合時宜。
“伊麗莎白。克勞奇先生需要對你進行一次審問,考慮你似乎還沒好全,我們覺得醫療室的確是個不錯的地方。”
“鄧布利多校長,我會的。”貝蒂說著挪開了定格在斯內普臉上的視線,環顧了一下周圍,微笑地說“這是霍格沃茲,對您絕對忠誠。”
克勞奇臉色微妙的招了招手,那個青年人就急匆匆地走了上來。他把手裏厚實的筆記攤開,從懷裏摸出一副眼睛架在鼻樑上,小心翼翼地問“伊麗莎白·特拉弗斯?”
“是的。”
“關於六月十一日晚上,魔法部收到的指控,我們合理懷疑你對加西亞小姐存在攻擊行為…”
“噢,我還以為你檢查過我的魔杖了。”
“是…是的…是的。根據魔杖的閃回咒結果,您沒有確實的…確實的…觸犯法律的行為…”青年人偷偷望了一下克勞奇,繼續說“由於您的叔叔厄爾·特拉弗斯曾犯有偷竊罪和殺人…”
“威廉姆斯先生,注意你的言行。”他簡短地說,更像是警告。
貝蒂彎下腰,檢查了鞋扣上的金屬裝飾,不耐煩地剛想說點什麼,就被人打斷了。她抬起頭來看了看發出聲音的人,矛盾地撇開了頭。
如果這句話出自鄧布利多的高見,她會感激他的,或者從斯內普的嘴裏說出來,她會更為動情。但很不巧的,偏偏,是從尤金的嘴裏說出來的。貝蒂再一次覺得自己已經被尤金摸透了,她抿着嘴唇,沒有開口。
斯內普則站了起來,對着窗外的一片雲彩出神。貝蒂卻頭一次沒什麼心情去注意這個,她在想,尤金憑什麼站在克勞奇的背後呢?他又憑什麼用這樣的語氣同那個青年人說話?
如果非要一個不得不說的理由,她猜想——是克勞奇默許的。
貝蒂覺得自己頭腦格外的清晰,正如一個旁觀者,冷靜地分析着局勢的走向。就好像那些多餘的憐憫,仁慈,少女心情,在上一秒全都可憐地消耗殆盡。
克勞奇從尤金那裏得到了什麼?他們達成了什麼共識?鄧布利多的想法是怎樣的?整件事情的真相難道僅僅是這樣?
她冷笑一下,觀察着房間裏神情各異的人,裝作精神不佳的樣子,垂下了頭。
“司長先生,也許我們可以談一些與案情有關的事情”巴西的卡斯特羅布魯修魔法學院的校長卡塔麗娜·薩拉·卡波內羅女士及時說道。她穿着鮮綠色的長袍,帶着一副方形金邊眼鏡,曲卷的頭髮束成高髻。(看起來像是麥格教授的翻版。)
場面僵住了,巴蒂·克勞奇的臉色愈漸鐵青,他擺弄着自己的圓頂禮帽,看了看鄧布利多,低咒一聲,坐到了一旁。
青年人見勢抱起他的筆記退到了克勞奇的後面,小聲嘀咕了兩句。
貝蒂安靜地抱着自己的膝蓋坐在病床上,她緊盯着尤金的反應。突然,腦子裏不由自主地看見尤菲米婭的樣子——她依舊不知疲倦地跳舞,在雨里跳,在太陽里也跳,在夜裏跳,在白天也跳。她敞着領口,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好象她什麼都不在乎,無拘無束地跳舞。誰要是打斷,她就瘋狂地嘶吼大叫,對他們拳打腳踢。無論尤金怎麼安撫她,擁抱她都無濟於事。
她用眼睛瞪着貝蒂,就像要把她撕碎那樣。
她跳着舞越來越靠近,臉色猙獰地伸出一雙蒼白枯槁的手來,貝蒂卻動彈不得,她尖叫一聲,抱着頭從床上跌了下去。
房間裏還在說話的其他人嚇了一跳,最先來到她身旁的是一身烏黑的袍子。斯內普用一隻手拽住貝蒂的胳膊,把她往床上拉,貝蒂立刻攥緊了他的袍子,渾身打着戰慄,好半天才仰起頭來。
她首先看見尤金站在幾米開外,面色冷淡地盯着自己。
“你怎麼樣?”斯內普問。
“我只是有些累了。”貝蒂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氣息回答道,眼光還若有若無地掃過尤金的臉頰,她逐漸握緊拳頭。然後舔了舔嘴唇,堅定地說“我想起那個聲音的主人了。”
幾位校長對視了一眼,鄧布利多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用智慧湛藍色眼睛充滿深度地望着她“伊麗莎白,你確定嗎?”
“這是霍格沃茲,對您絕對忠誠。”
“很好,現在請你大聲的說出那個名字,特拉弗斯小姐。我希望你知道,你所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會…”克勞奇回身瞥了一眼青年人,看到他忙不迭把那本厚實的筆記本攤開,滿意地接著說“記錄在案。”
“該說話時說話,該沉默時就沉默。克勞奇先生。”貝蒂終於忍不下去似的,氣沖沖地回答。她甚至還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鄧布利多面前,煞有其事似的,瞪大了眼睛,攥緊了拳頭“是貝爾德,黑魔法防禦術的新教授!”
克勞奇正對她的無禮無處發泄呢,他的臉扭曲着,嘲笑的話似乎都躥到了嘴邊。鄧布利多先一步打斷了他,他又問了一遍“你確定嗎,孩子?”
老實說,貝蒂可以肯定,鄧布利多是知情者。即便並非是全部,至少也足夠他憑藉猜測摸清全部了。看在梅林的份上,他就不能敞開說話嗎?
貝蒂放鬆了落在尤金臉上的表情,不甘示弱地對着銀白色鬍子的智者說“對您絕對忠誠,校長先生。”
鄧布利多不動聲色的笑了笑,對兩位校長說“很抱歉。可以去校長室坐一坐嗎,我恰好有一罐不錯的咖啡。也許不得不和友校的朋友分享”
他又對着麥格教授道“米勒娃,我想我們需要見貝爾德教授。還有…西弗勒斯,本森是你的學生。”
貝蒂沒有看克勞奇,鄧布利多的逐客之意在明顯不過了。他只是一個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司長,米麗森·巴諾德女士也不會希望他在霍格沃茨的事情上做出太多干涉的。
尤金頗為感激地帶笑望了自己一會兒,還不等她反應,就同大夥魚貫走了出去。
斯內普也終於從窗邊轉回過來,暗示性地挑了挑眉,他烏黑色的眼睛盯着貝蒂,油膩膩的頭髮從兩側撒下來,擋住他刻薄的顴骨,緊緊抿住的嘴唇終於張開了一點。貝蒂以為,他又要再次吩咐自己,比如“呆在這”或者“回你的寢室”,諸如此類的話,消磨她的理智和熱情,不帶情感的,冷冰冰的,斯內普式的話。
“跟我走吧。”斯內普說。
貝蒂幾乎已經是泫然欲泣,跟我走吧。這是多麼自然而然的一句話,她發誓,任何時候,只要斯內普對她這麼說的話,天涯海角,赴湯蹈火,即便丟了性命,也都是情願的。
他身後的黑袍子一如既往地涌動起來,跳躍着,牽引着貝蒂不斷向前。她不敢和他妄自搭話,小心謹慎地維持着一位教授和學生的合理的距離,她窮盡一生都想要跨越的距離。
“你有權知道。”斯內普停下來,用寬厚的背對着她,然後一聲不響地拉開了魔葯辦公室的門,“對於本森小姐的不幸,我們深表遺憾…”
貝蒂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我可以認為你是在腦子清晰的情況下,選擇了袒護一個殺人兇手,對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貝蒂感到心虛。
“別對我說謊,伊麗莎白。”
“我沒有。貝爾德教授的魔杖會被檢測出端倪,並且他本人甚至沒法說清楚…”
“如果你堅持對我說謊的話——”
“西弗勒斯…”貝蒂兩隻手絞着仰起了臉,終於憋出一句話來“尤菲米婭已經失去的足夠多,她已經的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最後一次好嗎?”
“她應該擁有自己的人生,這是她的選擇,你沒必要替她考慮。”斯內普冷冷地說。
“這不過是一念之差。她的選擇僅僅是應為年齡太小而犯了錯。我們每天都面臨選擇,誰都會犯錯,我沒必要這麼做…”
斯內普的話噎在了喉嚨里,咽也不是,說也不是。似乎在一瞬間搞清楚了他的刻薄來自於哪裏。如果當初有人肯這麼說的話,如果莉莉也肯這麼想的話,他甚至於會早早的退出食死徒,也許他們可以相愛,擁有一個可愛的孩子…
他都不敢想。
他還以為自己早就忘了莉莉,這一刻真相彷彿昭然若揭。他一直在把伊麗莎白當做替代品。替代他深愛的女孩,替代他內心的空缺,或者說,替代他對於愛情的嚮往。
斯內普意識到,她們始終是不同人。
“不知所謂的同情和仁慈,是你最大的弱點”他不清楚自己是在告誡誰,是自己,或者伊麗莎白。
同時,貝蒂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刷地變得煞白。
她努力努了努嘴,拉扯出一個笑來,“西弗勒斯,我以為你知道…”語罷,不由自主的縮了兩步“喬治安娜離世后,我以為你知道…”
斯內普覺得太陽穴突突跳了起來,他當然知道——伊麗莎白不情願讓尤菲米婭和她變得一樣,一個母親對於孩子的意義,他的確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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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似乎都在猜兇手是誰。其實不在於到底是誰操作了這件事,而在於克勞奇想要競選國際魔法合作司司長,他不希望事態不受控制。鄧布利多作為霍格沃茲的校長,他和另外兩位校長必須給他們的學生一個交代。貝蒂作為被加西亞以命換命救下的女孩,她沒法再毀了尤金的家。在寫這裏的時候其實我猶豫過一段時間。我絕對相信,三強爭霸賽之所以停辦,而海格說不敢相信自己還能再看到比賽恢復,是有一個眾所周知的秘密原因的。這個原因很大可能上是一個大家都閉口不談的事故。我也絕對有理由相信,這不是單純因為三個校長沒談攏。在火焰杯里,得知克魯姆被攻擊,兩位校長的反應之大也足以說明,某些東西正在微不可見地發生變化,比如他們對霍格沃茲這次比賽的信任。
這絕對不是一個童話,貝蒂的仁慈不合時宜,她終將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既然黑暗必然到來,那麼就讓我加快它的進程。
歡迎來到我的時代。
貝蒂今年不過十六歲,哪裏來的情深,哪裏來的愛情。這只是她在不安當中想當然的認為,就好像高中那年曖昧不清的曖昧和晦澀的情愫,糊裏糊塗地以為自己要和某個人天長地久。的的確確這麼相信着愛情。作為一個曾經在高中早早開始暗戀的過來人,我一直想要還原她的想當然和自以為聰明。就好像師生,莉莉,年齡。她和斯內普之間隔着太多的東西,這些東西必然也會爆發,他們無力抵抗。有讀者說還是不能接受這個感情,我只好說抱歉,我想創造的就是一個早熟的想要了解愛情的矛盾女孩。我希望等她真正了解愛情的過程中,又會失去更多的東西,所以更顯得年少無知的感情珍貴。
謝謝一直追文的寶寶,你們的評論是我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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