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5 章 非草木(一)

第 185 章 非草木(一)

青衣弟子手持一盞琉璃燈,緩緩走下亭廊。

庭樹一株株高大峻拔,在這仙家福地里,就連樹木也要比別處繁茂。據說這些古樹少說都有百歲的年紀,如今又是一夏,那些枝葉仍舊濃綠蔥蘢,彷彿枯榮有數,它們也將這般輪轉不止。

木石無心,卻能長長久久延續下去,輕易做到人們求而不得的事情。

踏入樹影之間,樓閣的燈火就難照耀到了,只有他提着的燈盞在衣裾灑出一小圈柔光。即使如此,弟子也沒有稍稍放鬆架子,依然端着無可挑剔的禮儀,向園中深處走去。

再小心謹慎也不為過,畢竟,他還不知道他要見到的那位貴客,究竟個是什麼樣的人。

弟子名叫阿韻,在池苑裏,像他們這樣未能獲列門牆的年少弟子,大都以小字互相稱呼。

無論他們在凡世中是怎樣的貴胄出身,到了衡文書院裏,那些顯赫姓氏都不必拿來一說。實則大家都對彼此來歷心知肚明,只是這出塵脫俗的姿態,總要做上一做。

與仙門各派不同,衡文書院不曾將本門隱於山中,而是堂而皇之地置業於延國腹地,離都城新宛僅有半日行程。在延國人眼裏,這或許是衡文護佑此地的證明,尋常修士則多半覺得這昭示了衡文書院入世的決心,但若是對霜天前的六派有更多了解,便不難想到箇中理由,一大半是因為如今的衡文書院未能全盤承繼舊“衡文派”的遺澤,不得不另起爐灶。

阿韻自然不會知道這麼多,他初入書院時,只覺殿閣華美,王宮也難與之相比。他所在的池苑,更是丹楹刻桷、畫棟雕欄,那處處以奢侈砌出的雅緻,足以讓人在裏面過上神仙日子。

要將衡文書院的仙師們稱為神仙也無不可,不過那也並非大家想像中的神仙就是了。

阿韻不想做什麼神仙。這個“不想”,未嘗沒有賭氣成分在裏頭,若他真有修行稟賦,能光明正大地拜入仙門為徒,他哪有不樂意的道理?

可既然無緣於此,他就不願意勉強。神仙有神仙日子,塵世也有塵世的活法,人生短短數十年,紅塵俗世自有樂趣,何必徒尋煩惱。

然而,家族既選中他,他就再不可能安穩做他的紈絝去了。

衡文收這種記名弟子,也有他們的挑剔。雖不需超群天賦,至少也得有點靈性,再加儀容端正,行事得宜,秉性也得識大體——他們是要與延國的世家大族加深往來,不是要和他們結仇。

這回家裏送去書院的子弟,中選的只阿韻一個。他們這些記名弟子,年少時在衡文以弟子禮侍奉仙師,修習些強身健體的法門,興許也能偶有奇遇,得些意想不到的好處;待到學成,無論是歸家后輔佐未來的家主,還是繼續在衡文尋個職司,都能為家族盡心儘力。

他們與在書院時的同窗們,彼此自有幾分旁人難以涉入的聯繫,如此代代延續,圍繞在衡文左右,只會益加盤根錯節,緊密難分。

這一眼望得到盡頭的道路,曾叫阿韻舉目茫然,意氣消沉。家中祖母要對付他只用一句話:“覺得日子太舒服了?你脫了錦衣,抹去姓氏,阿婆我給你帶上兩串大錢權作餞別,從這府中走出去,你便能隨心所欲。”

阿韻:“……”

事後他再琢磨,覺得或許對着那些真有種這麼乾的孩子,祖母就不會用這套說辭了。他倒是很明白,自己不是寧願吃苦受罪也要反叛的料。

祖母又同他道:“你的未來須得你自己去選。你喜歡留在仙家,還是喜歡跟着家裏商隊,遊歷四方?……你想去哪裏,就要朝着哪裏使力。眼下哀嘆不得自由,有甚麼用?若你真有反骨,就該從衡文學成后再甩手不幹,那時你才有了點安身立命的本錢。”

阿韻被她大膽的言辭嚇到了:“孫兒怎敢如此忘恩負義……”

“好孩子。”祖母笑道,“你心裏有這個家。”

在衡文待了這些日子,他漸漸更加領會了祖母那笑容背後的含義。他心裏是不是念着種種恩義,並不十分重要;但無論他走到哪裏,身上都永遠帶着這家姓的烙印,他是不可能將祿米養大的百十斤血肉、書卷教養出的一副腦子拆下來留給父母的。

他是這樣,他的同窗們是這樣,而衡文的仙師、弟子們,何嘗不是一樣?他們又能自由到哪裏去呢?

阿韻踏上石階,腳步聲在這寂靜的夏夜中迴響,叫他稍稍有些不安。

以往池苑裏接待貴客,笙簫樂舞之聲常常數日不歇,就是有誰喜好安靜,也總能見到侍女從人來往。眼前這座庭院裏竟似空無一人,要不是屋中燈火還亮着,他都要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他深吸口氣,給自己壯了壯膽,叩響院前迎客的符牌。等了片刻,不見人來,邊門卻無聲盪開了。

這情景真跟鬧鬼沒兩樣,要不是他在書院裏也長了些見識,少不得要拔腿跑路。但他此刻只是定了定神,先四下找找附近有沒有什麼符紙、法器一流。

結果一低頭,看到門口站了只大花狸,胖臉上神情很是穩重,朝他點點頭,一扭身在前引路。

阿韻跟在後面,心裏七上八下。延國人素來對妖族無甚好感,衡文也一樣排斥,按理說如果這是個狸貓妖,沒可能大大方方在園子裏遊逛。

也或許是靈寵一流,不過豢養妖獸,似乎同樣也是妖族那邊的習性,至少書院這邊很少見到。再說,看這花狸在欄杆上走得四平八穩,還替他開了個屋門,豈止是通人性而已?

庭院中花木扶疏,他一路走來,確是一個人都沒見到,讓他越發忐忑。花狸領着他穿屋過院,終於來到內堂,就見這胖貓一躍而起,砰地一下撲開房門。

明亮燈火霎時從門中流瀉而出,而花狸身在半空,無處借力,一大坨地就往下墜去。阿韻右手拿燈,左手裏還有個提盒,一時間目瞪口呆,想要勉力伸胳膊去接時,那貓就在他面前融化成了一團陰影。gōΠb.ōγg

——不,仔細看去,那並非陰影,而是一捧清水。半空中化為水的花狸,或者說剛剛幻化為花狸的水,悠然地束成一道水線,朝着門裏遊了過去。

繞過屏風,案台上擺着一隻寬口玉瓶,薄薄的玉色透光,裏頭裝了滿滿的水。少有誰在書案上做這種擺設,可見是特意為之。

“沒想到你來得這麼早。”

阿韻聽到桌邊那人說道,“勞煩稍等片刻——請隨意坐。”

此間主人,衡文的貴客,正在案台後揮毫潑墨。一見他衣袍上的雲紋,阿韻立即回想起往日教導,知道這位是毓秀門下。

他本來有些奇怪,既然是毓秀來客,何不在他來之前就和他交代清楚,也好讓他略作準備?轉念一想,他被特意從日常的修業中提來,又沒叫旁人知曉,大概來客乃是秘密到訪。

但等看清楚那人的面容,他不禁“啊”地輕呼出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出口他就暗道不好,連忙噤聲。對方卻似已經聽到,輕輕一挑眉,暫沒去理會。

他筆下畫作已至尾聲,阿韻只是往那面瞥了一眼,就覺頭暈目眩,完全不曉得紙上有什麼。片刻后,他將墨色淋漓的筆隨手一擱,一面銅鏡從袖中躍出,懸於桌案之上。

鏡光如水波閃爍,幾下之後,桌上竟然只剩下一張白紙,上面的筆跡統統無影無蹤,不知是不是被攝回了銅鏡里。

這時,他方才抬頭看了過來。

阿韻一時呆立,正拚命想着如何解釋,對方只是微微一笑,說道:“原來我們曾有一面之緣。”

這一面之緣,想起來阿韻都覺得離奇。那時他年紀尚小,還沒去書院應選,一日隨家人去游湖,遇到兩人在擺攤賣扇子。他族兄停下聊了兩句,發現這兩人很是有趣,一個是窮書生帶着扇子賣字,另一個則是路過的畫師跟着湊熱鬧,有人要買花鳥扇子,他就畫上一副。

族兄買了兩把牡丹扇,回去的路上感嘆說筆法着實不錯,可惜大概是專畫這細巧之作,難登大雅之堂,才還在顛沛流離。阿韻哪懂這番感慨,單覺得那戴着斗笠的畫師長得好,就跟他想像中流浪江湖的俠客差不多……或許不是俠客,但至少有一技之長吧?總之他看在眼裏,記得清楚。

只是他怎麼都想不到,再次見面是這個情景。

當年那份落拓瀟洒,盡化為了眼前的氣度高華,唯有在提筆時的意態,依稀可見幾分風流影子。

阿韻吶吶道:“許久不見,原來……原來你拜入了毓秀。”

畫師被他逗得一笑:“我是拜入了毓秀,卻並非你我別後的事情。”

阿韻回過神來,只想抽自己兩下,他說的這是什麼傻話啊!距那時還沒過幾年,他必然早就是毓秀的修士才對!

“仙師……”他連忙改換稱呼,“敢問仙師名號?”

“不用叫什麼仙師。”畫師道,“我是毓秀孟君山。”

那名字在他耳中化為震響。阿韻呆望着他,忘記這舉止頗為唐突,聽到他問:“小道友如何稱呼?”

“阿韻。”

他脫口而出,猶豫了一下,又道:“我名叫姜希音。”

“姜道友。”對方自然而然地點了點頭,從一旁的竹瓶中取出一條捲軸,在桌上攤開,又往旁邊讓了讓,示意他站過來看。

阿韻腦子裏一片漿糊,稀里糊塗地走過去,低頭一看,頓時清醒過來:這是一張延國的山川輿圖。

孟君山道:“我請衡文為我尋一名精通地理之人,還要仰仗道友幫忙。”

他當即從輿圖上指了幾處,詳細問來。阿韻總算知道他為什麼會被叫來了,這下打起精神,仔細作答。

那些問題聽得出不是刻意為難,但有些實在頗為刁鑽,讓他不敢放鬆,額頭漸漸浸出汗。及至問到一處舊河道改道之事,他苦思冥想,半天也答不上來,忽見對方拿起銅鏡,在紙上映出一幅畫:“你想的可是這裏?”

畫上只有素筆,描繪的正是那處河口的遠景,阿韻顧不上感嘆這法術神奇,仔細看完,終於給出解答。或許是看出他緊張,孟君山輕鬆道:“先說這些吧,你且去在這院裏歇息,明日再談。”

阿韻有心說自己並不累,但想了想,還是沒有自作聰明,溫順應是。見對方回到案前,拿出另外幾張捲軸,大有徹夜不睡的架勢,他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去外間煮了茶拿來。

將茶端上時,他正看見孟君山從袖裏抖了兩顆翡翠般的藥丸在手上。見到茶來,他道了聲謝,先去喝那熱茶。

阿韻偷偷瞄着那藥丸,只覺幽光熠熠,不似凡物。孟君山察覺到他視線,將手掌攤給他看:“這是甘葯,吃了可以少睡一頓覺。”

阿韻:“……”他還以為會更神奇一點。

孟君山索性拿了瓶給他:“嘗嘗可以,不要一次吃太多。這個雖然藥性柔和,但姑且也是葯。”

“怎敢無功受祿?”阿韻連忙要推辭。

“拿着吧。”孟君山隨口道,“這兩天有得你忙呢。”

阿韻:“……”

他欲言又止,把瓶子珍惜收好。臨走前,他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前輩,那河口的畫卷如此清楚,您是親眼見過,才畫下來的么?”

“只憑想像,斷不敢拿來在此時用。”孟君山笑道,“延國博大,風物甚美,很值得遍歷一番。”

阿韻不禁為之神往。在他心中,遊歷四方的並非這位仙門高徒,而是那無牽無掛的畫師;或許這才是問道長生的意義,可以縱情而行,去想去的任何地方。

像他這樣的人,活到他這個份上……大概才是真的自由吧?走出門外后,他也一直這麼琢磨着。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星星閱讀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湧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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