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活鹿是什麼
眾人見他憤恨模樣,似早就見怪不怪,劉有力見無人應答,只得挨着問旁邊的小販,個個都搖頭表示不知,劉有力身焦頭爛額,他望着這陌生的街頭,毫無善意的行人,大行其道的騙子,虧他還自稱平城十八街小靈通,卻被人耍弄至此。
邱青影被他丟開了,才尋回的父親不見了,僅有的幾吊錢也被搶走,滿身的傷,他無力的靠在門板上,束手無策,聲音低沉,“求你們放了我父親,他對你們毫無價值,我卻找了他多年,我們父子團聚才不過幾日。”
李記藥材鋪旁一個賣梨的老婆婆見這個後生神情凄清,隱忍不哭的模樣起了惻隱之心,她悄悄走到劉有力旁道:“後生,你爹是被抓去當‘活鹿’了。”
“‘活鹿’是什麼?”
“就是富戶的活人箭靶子啊,他們嫌摩煞城找不出幾樣畜生,便抓些乞丐,騙些外地的,打扮打扮,裝成鹿啊,野豬啊,讓他們射殺取樂。”老婆婆邊說邊警惕的看了看周圍,“你也不是第一個被騙的了,快離開這吧。”
劉有力聽聞如遭雷擊,他長這麼大,從未聽過如此殘忍的玩樂,急道:“是哪家富戶?!如此猖狂!”
“我一個老太婆哪知道,這裏可是纖族人的地盤,你別到處嚷嚷了。”老婆婆言盡於此,她不再逗留了,挑着擔子去了其他地方賣梨了。
劉有力站起來想追過去問清楚些,其他小販攔住他,“你別惹事了。我們還要在這做買賣的。”
劉有力的拳頭捏緊,看來這一帶的小販應都知曉此事,可他們沒一個人站出來提醒他,都麻木而縱容着,他思來想去,和他們糾纏也無甚意義。抬頭看看天色,距離父親被拐走大概過了一個時辰,若今日之內能捉住陳記藥鋪老闆,指不定父親就能得救!
他不能再此逗留了,打聽一番,問到官府的位置,用最快的速度跑了過去,取出大門口鳴鼓旁的擊棒,正欲敲打,被一個府衙攔住,凶神惡煞道:“你要作甚?!”
“我有冤案,我父親被拐走了!”
“是嗎?你跟我進來。”府衙道。劉有力一愣,“不用擊鼓嗎?”
“有必要時再擊。”府衙答。
劉有力跟着他進了內堂,卻見這府衙又小又破,高懸的牌匾上字都懸吊吊的,抬頭一望,屋頂居然還有個洞,那個洞下面放了個盆,估摸着是下雨時來接水的。
“堂下何人?”一個乾巴的中年男人坐在橫桌后,戴着官帽。劉有力估摸着應是府尹,回答道:
“小民劉有力,籍貫平城,攜家父來此治病,不料在城門處的陳記藥鋪被騙,那老闆支開小民,不知把家父帶到哪去了。”
府尹一聽到陳記藥鋪這四字,心中瞭然,他見這劉有力生得一表人才,俊美異常,卻衣着簡陋,一時拿不准他的情況,眯着眼琢磨道:“平城?”他身邊的一個矮胖師爺湊上去,“天子腳下,是個富庶的地兒。”
府尹懂了,問道:“你可有狀紙?”
“....沒有。”
“可有訟師?”
“.....沒有。”
“什麼都沒有,懂不懂規矩?!”府尹質問道,還未等劉有力回話,他稍稍起身,臉色變得比翻書還快,笑眯眯道:“本官見你風塵僕僕,既是外地來的,也不為難你,只要你交上五十兩扶助費,那些也不是必須的。”
“小民現下身無分文,被一夥賊人.....”
“一分錢都沒有?!”府尹打斷他的話,眉毛倒立得跟個八字似的。
“人命關天,小民聽聞城內有富戶為了獵殺取樂,擄劫民眾,請大人......”
“夠了夠了,無狀紙,無訟師,無扶住費,話還多,來人,抬上來!”府尹見撈不着好處,氣得鬍子翹了起來。
兩個府衙抬了一條長板凳上來,長八尺,寬兩尺,本刷了黑漆,可年歲久了,早已斑駁,還有不少暗紅色的血跡沉澱在上面。
劉有力預感不妙,府尹不屑的看着他,“趴上去,先挨板子吧。”
“這是何道理?!”
“見官先見板沒聽過嗎,你什麼都沒有,怎知是不是刁民來愚弄本官,挨上三十大板,表示你的誠意。”府尹和師爺對望一下,笑得陰險。
“三十大板?!”劉有力驚道,這一打下來得去掉半條命。
“不願意就走,誰也不攔着你。但要本官審你的案子,就得先過這‘誠意’關。”府尹靠在椅子上,紅色的官服鬆鬆垮垮,他身板尤其瘦小撐不起來,像一件紅衣裳隨意搭在椅背上。
劉有力不是不知道府尹在故意為難他,可如今他還有選擇嗎,多耽擱一刻,父親的危險就多增一分,他咬咬牙,利落的趴在了凳子上,“來打吧。打快些。”
邊上兩個府衙用眼神請示府尹,府尹抬抬眉毛以示同意,這兩人霎時感到莫名興奮,掄起板子打了起來。
一下又一下,一下重過一下,根本不留力,劉有力雙手緊緊抱住凳子的一頭,指尖都泛白了,額頭上全是冷汗,他不明白為何這些人跟他無冤無仇,卻要對他如此狠絕。
他咬緊牙根,不肯叫出聲,整個內堂里,就只有板子高高舉起,重重落下的呼呼聲,起初他還能感到火辣辣的疼,之後覺得後背發麻,心肝脾肺腎都要被打得從口裏蹦出來。
他的手脫力了,抓不準凳子,垂在身體兩側,臉貼着凳子,口水無力的流了下來,師爺見狀,怕搞出人命,給府尹遞了個眼色,府尹道:“好了,差不多了。”,兩個府衙才停了手。
“劉...什麼力,本官問你,你適才說你父親被陳記藥鋪的老闆拐走了,可否屬實?”
“是...是...”劉有力用袖口擦了擦臉頰的口水,虛弱的回話,他掙扎着想起身,可力氣不夠,從椅子上跌落下來,更是痛得快厥過去,他深呼吸緩了緩,道:“小民...所言....句句屬實。”
“可有人證?”
“旁邊...那些小販都知曉,大人可去求證。”
“可有物證?”
“有一張他寫的藥方。”說罷,劉有力從懷中掏出那張紙。府衙接過遞給了府尹。
府尹看了一眼,又道:“你父親叫什麼名字,年歲多大?”
“我父親叫劉得,應五十有六了。”
府尹一聽,大拍驚堂木,“大膽刁民!果然是來愚弄本官的。”
“小民不知大人何意?”
“大夫開藥方怎會無病人姓名,年齡,癥狀,只得一個藥名,此物算不得物證。”府尹癟着嘴,八字眉又倒立起來,把紙揉成一團,泡在了他的茶杯里。
劉有力來不及阻止,解釋道,“小民....小民識字不多....但這....不更證明此人並不是真正的大夫嗎?”
“收聲!”府尹大喝,又道:“街邊小販四處流動,讓本官上何處尋,人證亦不可取!”
“大人!”劉有力趴在地上,下半身幾乎快沒知覺,但他仍向前爬,聲嘶力竭的據理力爭。
“無需多言了,無人證物證,無狀紙訟師,浪費公帑,簡直不知所謂,來人,給我叉出去。”
府尹袖子一甩,背着手,滿不在乎地走出內堂,經過劉有力時,像看見街邊的一坨狗屎,避之不及,劉有力用盡全力伸手想去夠他,五指張開,佈滿青筋,後邊的矮胖師爺順勢踩了上去,“一分錢都沒有還敢上官府來,蠢貨。”
劉有力全身到處都是傷,身體痛得麻木,可他的心被屈辱、怒火包裹住,不停的焚燒,燒得越發堅硬,那股尖利刺穿他的自尊,顛覆了他以往的認知,此刻他憤恨的大喊:“狗官!你這個狗官不得好死!”
兩個府衙把劉有力抬到門口,用力一扔,讓他像個蛤蟆似的趴在大馬路上,隨即也懶得管了,有一人把鳴鼓旁的擊棒也收了起來,不再多給他一個眼神。
路上的行人來來往往,有些人指指點點,有些人視若無睹,一隻流浪狗走到他身邊聞了聞,也沒多做停留,一溜煙跑了。
他從白日趴到黑夜,街上行人如織到寥寥無幾,都無人理會他。劉有力下半身稍一動作,就痛得撕心裂肺,他只能手指動一動,天邊響起了悶雷,一聲大過一聲,似有瓢潑大雨要落下,劉有力忽然笑了,先是輕笑,后是大笑,扯痛傷口他也停不下來,他笑自己的自以為是,不自量力,無知天真,人善被人欺。恨意化為蔓藤,慢慢紮根在他心底。
雨還是落了下來,劉有力眼角有淚,和雨水混為一談,風雨交加中,他笑漸漸淡了,眼神恢復平靜,心底卻聚集起一場未知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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